第十章 沙发
“你确定没记错吧?是从这个门进去?”炮仗看了看那甚至称不上为摆设的破旧木门,上面被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广告单,新的广告单覆盖上旧的广告单,整个门都被无数张广告淹没,其中最受欢迎的莫过于那几张印有穿着吊带的漂亮女人的广告,都被人撕掉了下面一角,其余的就沦为了无人问津的地步,上面盖了层土,连黑色都模糊不清了。除了广告单,那扇门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侧面有一处锋利的凹痕,据说是这栋楼某户发疯的妻子因为丈夫出轨,半夜拿着菜刀跑出去,将气撒到了这扇门上。原本木头的色泽已经磨得异常光滑,唯独那一处凹痕将里面还新鲜的部分显露出来,那里还没有经过风吹雨淋。
“对啊,就是这里,都不用上楼,就在一楼。一楼最潮,谁家都不愿意住,就分给了傻子他家。”肖憧两步上了台阶,朝身后的几个人指了指面前那扇同样被广告淹没的防盗门,说:“这就是傻子的家,但现在应该没人在家吧。”
“小点声!好像有人来了!”宋至远的耳朵敏感,他下意识推了一把前面的炮仗,五个人一起往楼上跑,这么窄的楼道根本没地方躲,他们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楼道的门被再次推开,听声音,那人的脚步不急不慢,踏上地的时候不算轻盈,像是个上了岁数的人。他们几个跑到三楼后停下来,发现那人竟然就在一楼停下了脚步,一楼一共就两户,一家是肖憧的老家,目前没人住在里面,而另一户就是傻子家了。
炮仗大着胆子从楼梯扶手探出头去,看到那个人带着个皮质鸭舌帽,穿着黑色夹克,手提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几个馒头。那个人蹲下来,从脚下灰扑扑的地毯下拿出了一把钥匙,然后将钥匙插进防盗门的锁孔里,顺利开门进了傻子家。
五个孩子尽量放缓呼吸,他们耐心地等待那个人出来,奇怪的是,那个人似乎进了傻子家后逗留了一阵,没有放下东西就走。不过,大约过了十分钟,那个人就出来了,他整个人朝向门口,是个满脸皱纹和胡渣的老头,约莫不到六十岁。
等他出了居民楼后,五个孩子顺着楼梯下来。炮仗跑过去,从那张地毯下面果然摸到了家钥匙,正要开门时,肖憧问:“喂,你要做什么?”
“废什么话,当然是开门进去看看啊。”
“里面应该没有人吧?”彭斯安慰道,想要打消他的顾虑。这扇防盗门很明显是近几年刚换的,应该是社区统一为还住在这里的居民更换的,因为之前发生过好几起撬门盗窃事件。
“可是,私闯别人家,如果被发现了……”肖憧眼见着炮仗将钥匙插进锁孔,无奈他的前面有宋至远和彭斯两个人挡着,想要阻止也是有心无力。
“你不想知道傻子的死因吗?这个家里如今只有傻子住着,我们昨天看见了他的尸体,今天尸体就不翼而飞了,你说有没有可能,傻子的尸体在他家里?”白衿将昨天和今天的所见联系到一起,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刚才那个男人,这样明目张胆地拿着钥匙进傻子家,而且他手里拿着馒头,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我估计,应该是傻子家的熟人,或是照顾他的人?”这个说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宋至远继续说:“按照白衿的说法,如果傻子的尸体被运到了他的家里,那么,那个男人不就是……凶手?”
“什么?”啪嗒一声,防盗门开了,炮仗听到宋至远的推测,被吓得脑门磕到了门上。他感觉有一股穿堂风直冲脑门,浑身肌肉都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傻子的尸体不会还在里面吧?”
“炮仗,很少见到你害怕的样子啊……”彭斯的观察敏锐,他故意上下打量炮仗,炮仗的脸顿时涨红,他偷看了白衿一眼,又嘴硬地说:“谁说,谁说的,我才不怕,我先进,你们要是怕就留在门口好了。”
正直晚上七点,楼道里有盏必须疯狂跺脚才能感应到的灯,还算勉强能为他们提供方便,等需要进到傻子的家里时,里面黑灯瞎火,站在最前面的炮仗就伸手去摸。他在墙壁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电源开关,可是按上去后,发现根本没反应。
“怎么回事?”炮仗转过头对大家说:“这个灯开不开啊。”
“先进去再说,”白衿嫌那几个人总是找理由磨磨蹭蹭,干脆将他们一齐推进屋子,然后带上了门。
进门之后才发现,傻子家的窗户竟然是打开的。十月的晚上,气温刚刚十度左右,那几扇窗户竟然被全部打开了。客厅的那扇窗户洒进来一些外面的车灯和路灯,正好映在靠墙的旧沙发上。
肖憧记得这个沙发。那是他六岁的时候,父亲第一次在工厂被提拔为副组长,涨了工资。妈妈高兴地煮了一大桌子菜,饭后,她拿出一本家居杂志,翻到做好标记的那一页,说:“老公,我想买这款沙发。”
现在的沙发也没有坏,只是爷爷奶奶在父母结婚时送的,款式比较老旧,坐位塌陷处有几处裂纹。父亲当时正在兴头上,连连答应,第二天两人手挽手去商场逛了一圈,看了价格后又望而却步。好在母亲也是明事理的,回来后不再提沙发的事情。父亲却把这件事记下了,找了个认识的老师傅,按照图片的样式定做了一个,只是将真皮换成了人造皮革。
父亲故意不告诉母亲,在一个周末突然安排几个搬运工上门,他做主将旧沙发送给了对门一直没有沙发的傻子一家。新沙发换了没有三个月,父母就因为此事大吵了一家,原因是这个新沙发的质量太差,颜色迅速地发黄发暗,被朋友家的猫挠过之后,母亲发现里面的填充物里有垃圾。
“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你从哪弄来的?”母亲在干活的时候很容易变得歇斯底里。
“我十几年的好友,按照图片做的,怎么了?”父亲明知道沙发被偷工减料了,还是嘴硬不愿服输。
“什么好友?你付给他材料费、手工费了吧?可是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我现在根本不敢请朋友来家里做客了,太丢人了!”
母亲拿出一把剪刀,将沙发彻底剪开,父亲怕她拿着剪刀伤人,无可奈何地在一旁看着。当沙发的真面目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时,父亲也哑口无言了。藏在旧沙发里的,有棉絮、有裹成一团的报纸,有硬纸壳,还有盛过泡面的塑料碗。
母亲将塑料碗狠狠摔在父亲的头上,那股过期的难闻气温瞬间在炙热的空气中加重,肖憧难以忍受,跑了出去,所以他不知道父母是怎样停止争吵的,只是之后的一个月,母亲都没给过父亲好脸色。
肖憧走进傻子的家,坐在久违的那个沙发上。沙发比记忆中看起来更久了,但是感觉很舒适很放松。沙发是暗绿色的,的确和傻子的家更搭一些。肖憧家的女主人能够花心思将自己的喜好反应在家居上,所以现在的新家也是浅色系,如果放进去这个暗绿色的沙发一定是格格不入的。而傻子的家异常简单,大多是木质家居,泛着陈旧,在一堆陈旧物中,沙发也不会感觉不自在。
“发什么呆啊?”炮仗看到肖憧神游的模样,有些气不过,正要冲过去教训一顿时,一声公鸭嗓般的猫叫突然响起,在所有人都没说话的空当突然出现,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这,这里闹鬼啦?”彭斯心有余悸。他听出来这个声音是从里面的屋子里发出来的,但是并不敢动弹。
只有白衿一个人循声跑过去,因为那个声音对她来说太熟悉了。
即便不开灯,他们也适应了黑暗,幸运的是宋至远找到了一个老式手电筒。他打开手电,顿时一块黑夜被驱散,温热的光束照亮了积灰的地板。
宋至远将手电筒递给白衿,白衿没有犹豫一个人率先摸进右手边的屋子。这栋楼的房子都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很好辨认。白衿推开门,将手电的光在不大的房间里晃了晃。很明显,傻子家是妈妈一个房间,哥哥和弟弟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里有两张类似军用的铁床,一套桌椅,衣柜摆在外面,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什么也没有,但就是令人感觉非常拥挤。
白衿能感觉到,两个成年的兄弟,同时挤在一个房间里的拥挤。他们抢用这一个房间内的空气,一个考上了省城的研究生,一个死在肮脏的仓库的寒夜里,现在的屋子似乎还遗留着他们共同生活时的气息。白衿非常能够感同身受,因为五岁以前,她就生活在那样一个人挤人的地方。
猫又叫了一声,白衿忍不住浑身发抖,她将手电筒照向床下,看到一个装衣物的编织筐里有一只瑟瑟发抖的猫。
她转身去喊身后的几个男孩,然后蹲下来将编织筐拉出来。很明显,这个筐子应该是傻子的妈妈装衣服用的,筐里面有女式的背心和内衣,软踏踏的,是已经洗过很多次的样子。猫就爬在里面,留下些黄色的印记。那只猫通体黑色,只有爪子和肚皮是白色的。白衿将手电筒放到地上,两只手将猫抱出来。不知为什么,猫并没有反抗,之前在公园的时候,白衿也没有怎么去摸过那只猫。
“这就是,你在公园喂的猫?”炮仗惊讶于在傻子家里发现了一只失踪已久的猫,心想这只猫真的算命大。
这只猫的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只是一只爪子不太会动了,看起来像是被人踩过的样子。
“猫怎么会出现在傻子的家里?”宋至远问:“难道是傻子将猫从仓库抱到家里来的吗?”
“傻子死在仓库,他说不定看到猫被虐了,然后凶手大杀四方干脆把傻子也干掉了?”炮仗下意识脱口而出,“哎哟。”白衿在他的后背上捶了一拳,他夸张地叫唤了一声。
“虐|猫的人又不傻,他怎么可能为了几只猫去杀人?”白衿将怀里的猫抱得更紧一些,似乎是想请求这只猫告诉他们一些真相,可是它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她,好像待得从容,对这一阵子屈居的内衣篮没有丝毫的留恋。
“傻子把猫从仓库抱到了家里,这是唯一的解释了吧?”肖憧趴到地上,掀开垂到地上的床单,他发现床底下有很多白屑,伸手去摸了一下,能确认是馒头的碎渣。
“我们不要聚到一间屋子里了,既然都来了,干脆大家分头在傻子的家里找一找吧。有没有指向外人身份的东西。”宋至远开始疏散大家,他总是觉得傻子的房间里气息不通畅,仔细观察才发现,这间屋子竟然没有一扇窗户。
得到这一声指令,其余四个人也感觉到喉咙不适,呼吸不畅,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房间,在稍显宽敞的客厅里搜寻起来。
“喂,你们快看!”彭斯捂着鼻子发出惊叫,离他最近的炮仗连忙放下手上正在端详的鸡毛掸子,跑过去凑热闹。彭斯正面对着一台二手冰箱,上面冷冻下面冷藏。他想起前几夜猫在被窝里偷看的恐怖小说,侦探打开冰箱立马掉出一颗头颅的描写,忍不住率先走向了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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