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从来不说为你好
唐陌想着自家的小丫头这么做不好，但是真要去批评……却是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的。
她自己的孩子，她尚且要当个宝贝一样的捧着护着，却要让她对一个老妇言听计从，她作为一个母亲自然是不乐意的。
探春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她根本说不出来，只是直觉的认为那个做法不好。
但是如果那个做法不好，那什么样的做法才算是好呢？
唐陌想来想去，竟是觉得一切都怪自己，没给探春一个好出身，让她连小孩儿任性的天性都暴露不得，这自然会让孩子觉得委屈。
说来说去，原来却是要怪她自己。
唐陌神情变得怏怏的，有点提不起力气来了。
一旁侍立的彩蝶见了，在心里斟酌了一回，才试探着问：“姨太太这是怎么了？好似不怎么开心？”
唐陌想说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会儿才慢慢的说：“……我想喝碗牛乳茶。”
彩蝶闻言也就不说什么，点了头就出去了，却是一边嘱咐人去端一碗牛乳茶来，一边叫了人去把老爷找来。
在她看来，近来自家主子因为怀了孕，心情变得有点儿起伏不定起来。有些时候好像不知道别人做了些什么事说了句什么话，她心情突然就会很低落。
有时候他们这样的人问了，主子愿意说给他们听，说明不是什么大事儿，找人些微的排解一番也就没事了。但是像今天这样欲语还休将说未说的样子，看来就是不方便和他们这些下人说了。
既然跟他们不好说……那就跟老爷撒娇好了。
都是套路。
彩蝶在外头徘徊了一会儿，等到了牛乳茶，然后才端进去。
一方面是不知道要怎么应付突然多愁善感的姨太太，一方面是让姨太太的情绪进一步发酵，等老爷到的时候就是好一番撒娇了。
还是套路。
唐陌自己也觉得最近自己着怀孕综合征有点厉害，总是把什么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虽然那些事也有她能力不足的一点原因在，但是也不能全怪她。
然而在这种“多愁善感伤春感秋”症发的时候，她也阻止不了就是了……
不多时贾政就被“召唤”回来了，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怎么你心思又多了？哪儿不松快？”
唐陌嘴里还含着一口牛乳茶，要咽不咽的，自然说不出话来。听到贾政这么问她，也没想把茶咽进去，还是含在嘴里。
贾政没听到回答，走近了一看，见唐陌腮帮子鼓鼓的，玩心大起，伸手就戳。谁料想这一戳不要紧，唐陌没反应过来，当即就有一道乳白色的汁水从唇缝里飙了出来，贾政又戳的不重，这汁水飙了五寸远就往下落，唐陌傻傻的看着汁水从嘴里飙出来，落了一锦被的混合物。
贾政也傻了，这真是始料未及的状况！愣了一瞬慌忙的叫人：“来人来人！快些来收拾干净！”
一通忙乱之后，贾政才挥手叫人下去，自己个儿和呆呆的唐陌大眼瞪小眼，还是憋不住先开口问了：“你今儿是什么缘故？”
唐陌百无聊赖地咂了咂嘴，身子往下溜了一截儿，自己乖乖的扯了被子盖到了胸口，左右微微的滚了一回，才说：“我不是个好娘亲。”
贾政莫名其妙，但是颇有耐心的问：“你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这会儿肚子里面都有第三个了，怎么就又不是个好娘亲了？”
唐陌偏头往虚空里望着，幽幽的叹了口气：“探儿怨我呢。”
贾政这就不信了，谁怨唐陌他都信，唯独这探春是不可能的。
那是个相当乖巧的孩子，学得也认真，同兄弟姊妹们关系也处得好，又是一等的伶俐人，打眼一瞧或者细细观察，都是好好的一个孝顺孩子，怨恨自己娘亲这等事是断不可能出现在探春身上的。
唐陌闷闷的侧了身子，把脸朝着床内，又吐出来一句：“原也是我的错，怪不得他人的。”
贾政心里一琢磨，打算先顺着唐陌的说法来，看是个什么情形，便道：“那你倒是说说她是如何怨你了？”
唐陌的肚子微微的抽动了一下，她缩了缩膝盖，忍过了一点不适的感觉，才说：“没小时候亲近了……反正你不懂。”
贾政“啧”了一声，有点儿不满：“你即是说我不懂，你解释给我听就是了，你说过了，我就懂了。”
唐陌也不知道怎么跟这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儿解释，她能怎么说呢？本来就是不怎么见影子的事儿。
左想右想，憋出了一句：“她不听我话了，以前不这样。”
贾政等了半晌就等来了这么一句话，顿时就有一点哭笑不得，无奈道：“也是八九岁的姑娘家了，怎么就没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样样都对你言听计从的，你又哪里有精力管着她呢？”
唐陌甩出来一句：“那我还不是为了她好？”
这句话一说出来，先不提贾政的反应，唐陌自己就先懵了。
她从来不对谁说“我是为你好”这种话的。
她是独生女，自小听着长辈们说“我是为你好”“我不会害你”这之类的话长大的，心里对这话是深恶痛绝的。
为了她好……她当然知道，只是为了她好的就一定是她想要的吗？这个问题就是主要的矛盾所在。
自然了，家里的长辈是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的，多数情况下是说着这不许那不许的，末了还要加上一句“我是为你好”，可是孩子通常是不爱听的。
唐陌自己就是这样，家里把她当眼珠子，管制就特别多，她青春期叛逆的时候就极其厌恶“我是为你好”这样的话，一直到二三十岁有了工作还没嫁人，这也是她最忌讳的话。
但是现在她说了这句话，给她自己弄懵了。
这一懵，犹如拨云见月，自己就化解了自己心里的那口闷气。
贾政不知道唐陌心里的这些缘故，对那几句话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只当是唐陌耍脾气了，哄道：“你是她娘亲，自然是为着她好的。只是孩子么……”还不是你自己当初要惯着，还扯着他一起惯着，如今出了问题，心里又不痛快了。
唐陌心里爽快了，也没仔细听贾政的语气，自己拿手撑了床：“扶我坐起来。”
贾政就亲自把人扶了起来，正要说话就被截住了，唐陌轻轻笑着：“我最近心思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左不过就是我又想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这么说，贾政倒是越发的好奇了，更是要问个所以然出来：“那可不成，今天这个事儿有蹊跷，你得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唐陌拿眼把人一瞟，默默无语，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脾气古怪是因为肚子里有个小的在作怪，你又是何故啊？”
贾政顿时气结，这怎么说的！
唐陌见好就收，道：“这事儿本也简单，就是太太叫我们家里四个姑娘都去大门口接新来的薛家亲戚的事，结果是连着探儿一起，四个都没去。你自个儿考量一番，我们家那四个姑娘，哪个要去亲自迎接一个商家遗孀么！不过是碍着太太的颜面，我们探儿不得不去罢了。只是我分明是嘱咐过的，探儿还是没有去，我思量着是不是因为我身份的原因，让她觉得委屈了。我总觉得这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做法……只是你知道我的，我自己的孩子向来是恨不能宠上天去，如今反而要对我的孩子说让她去大门口像个下人一般的去迎接人，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贾政了然的点头，道：“这本也不是个什么大事，你也明白，她也明白。不过是来了一个外姓的亲戚罢了，当初林家丫头来的时候也没叫人去迎接，怎么薛家的来了反而要去迎接了？即使是个长辈，空占着一个辈分罢了，给个三分颜面便够了。”
唐陌：“……说得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贾政一愣，本也是这样，怎么了？
唐陌接着说：“这个中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嘱咐了让探儿去，不过是要顾全着夫人的面子罢了。可那小丫头终究是没有去，可见的是耍小脾气了。我又要说她，又不好怎么说她，一口气闷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可不就难受了么？”
贾政听懂了，然后又问：“那你刚才如何又想通了呢？”
唐陌伸手挠了挠鬓发，道：“我原先总想着是为了她好，想让她成为一个让别人挑不出错的大家闺秀，可是刚才我突然就想明白了，我是为着她好不错，可是为着她好的就必然是她想要的吗？这个倒是我数年以来的疏忽了，也就是刚才那一瞬间给想了明白，所以那口气就通了。”
贾政了然的点头，道：“这么多年，你倒还是一个性子，把孩子看的比命都重要。”
唐陌动了动鼻子，故作惊奇：“近日来我这胃口也并不是犯酸啊，如何处处都是些醋味儿？”
贾政老脸一红，道：“这我哪里晓得？”
唐陌促狭的笑：“越活越回去了，连自个儿孩子的醋都要吃，你这醋在我面前吃吃也就罢了，若是真吃醋吃到孩子面前去，我瞧你这父亲的脸可往哪儿搁才好？”
贾政越发觉得臊得慌，勉强道：“都说了不知道了，谁喝醋了？”
唐陌笑弯了眼睛也笑弯了腰，直到腹部一阵酸软才勉强停下，喘着气说：“是是是，本是我嗅错了，老爷莫要怪罪！”
贾政觉得一阵阵热气往脸上涌，抬脚就走：“我外头还有事，你好些养胎。”
唐陌忍着笑道：“我知道的，你快去吧，莫要误了你的大事才好！”
这口气可算是散了过去，心事也算是想了个透彻，唐陌只觉得凶整个胸口都松快了下来，一时困意上涌，慢慢的滑了下去，拥了被子准备再睡一觉。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贾政听了她那番话，一边觉得那边的老妇真是人老了，脑子也不灵光了，竟做出这等自掉脸面的事情来，一方面觉得是应该趁早把萍儿扶上去了，不然老来子出生又是个庶出，平白让萍儿心酸，也让孩子们没脸。
总是这么阴差阳错的，唐陌是通通的都不知道，不过结局总是与她有利的就是了。
真是平白而生的好运气。
(https://www.tyvxw.cc/ty52002/2054666.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