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讨教
本来，唐陌是根本就没有多少的自信觉得王熙凤会因为她说的那几句似乎是大逆不道的话就会来找她问个清楚的。
但是，她似乎是低估了王熙凤的好奇心。
这其实真是件特别小的事儿，要按照日后王熙凤那目空一切的性子来说，就是把那当成小妾拈酸吃醋那也是有可能的。
君可见秦可卿死亡那天的托梦，那样的满心期望，最后不是被王熙凤当成了耳边风？
但是唐陌现在倒是拿得不准，因为王熙凤居然找了贾政不在的日子找了过来！
这就很尴尬了。
说好的未卜先知算无遗策呢……
被狗吃了还是哄小孩子玩呢……
那天，唐陌以为是个很正常的日子，因为贾政有事出去了，新要来的两个丫头被她狠狠的整了一通，这会儿是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所以她也不是很担心那两个小祖宗。
天气那么好，当真是十分的适合写小说啊。
虽然她什么鬼也想不出来只能靠回忆，但是，要把自己记忆里的东西全部调取出来再通过自己的逻辑进行重编辑，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啊。
然后，新来的小丫头彩蝶就在外头通传了：“赵姨太太，琏二奶奶来了。”
唐陌手一顿，顿时一滴浓墨就洇染在了纸上，当场回神一看，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张纸还没开始写……
然后她房间的房帘就被掀开了，王熙凤走了进来。
“姨太太这是在做什么呢，还是说不欢迎我？”
唐陌把那张纸随手一团，道：“一点小意外，没及时反应过来，不要在意。不欢迎倒是不至于，只是确实有点惊讶。怎么？琏二奶奶不去跟在二太太身边，到我这里干什么？”
时值秋季，这会儿要是抱手炉倒是不至于，但是王熙凤也确实是穿的比较厚实。可能也就比过冬的衣裳少两件皮毛。
唐陌就笑了：“上次见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琏二奶奶这样怕冷么？”
王熙凤就道：“个人体质有差罢了，值得姨太太你大惊小怪的？”
唐陌换了张纸，顺顺笔尖，却是拿了摆在一旁的《大学》抄了起来，边抄边道：“个人体质不同确实是的，但是像琏二奶奶这样的年纪，身子骨正是最好的时候，火气也是最旺的，怎么就……天晓得这是什么意思……”
王熙凤越听脸色就越差，及至听了最后一句，突然茫然道：“什么什么意思？”
唐陌抬头笑笑，道：“是二老爷给我找的书，要我抄几遍，但是……我真的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王熙凤：“……”她还说呢，不过是一个姨娘，怎么会自己拿笔写字？
但是不对啊，王熙凤又问道：“怎么姨太太识得这些字么？”
唐陌又沾了点墨，道：“又不是第一次抄了，先时老太太罚我抄书那会儿我就识得几个字了，况且这篇文章，早在三天前老爷就教过我了，只是不懂得意思，现在也就是练练手。老爷说什么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反正我是不信的。但是不信也没有什么办法，左右没什么事做，抄着玩玩儿也是一个消遣。”
王熙凤此时的神色真是相当复杂，这叫她怎么相信？
她可是金陵王家的嫡出小姐，尚且还不识得字，这小小一个家生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叫老爷亲自教她认字？
唐陌半晌没听到声音，停了笔，抬头一看，又笑了：“怎么回事？琏二奶奶来我这里就是为了看看我练字？”顿了顿，又调笑，“人么，总要有点什么本事，不然白在这世上活一遭，连字也不认得，还不如去厨房烧火是不是？”
王熙凤啐了一口：“呸！放你娘的屁！”
唐陌皱皱眉：“我是不求你多尊敬我，但是也是个十六七的大家闺秀，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
王熙凤脸青一阵白一阵，这“女子无才便是德”，古来智慧不错的，只是真被人这么刺啦啦说出来，真的难堪。
何况对面的女人还是个家生子，就是升了姨娘也算脱了奴籍，那也改变不了身份最低贱的，被这样的女人这么奚落了，她怎么会甘心？
真是这普天下的人她不笑话就是了，还叫一个她寻常正眼不看的女人取笑，她算是白叫了一声厉害。
可她偏偏还不能说出点什么来，她是不识字啊……这有什么好争的！
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取了个男儿的名字，如今又不当个男儿教养，这话也唬不到眼明心亮的人，说出来再被戳穿反问，那时才是最尴尬啊……
唐陌见她就这么怔住了，也不带说句什么，就耸耸肩：“不知琏二奶奶有何贵干？”
王熙凤这才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那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唐陌一愣：“哪天？”
王熙凤几步走上前一手拍在了书桌上：“少跟我来这套！装神弄鬼的，小心我发落了你！左右就是一个妾，也敢在主子奶奶面前这样张狂！”
唐陌放下笔，关上书，拿起刚写的字吹了吹，然后放在旁边：“我是你的长辈。”
王熙凤冷笑一声：“凭你这样儿的，也敢自称是我的长辈？下贱坯子！”
唐陌摆好了纸，站了起来，以瞬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给了王熙凤一巴掌：“我说过了，我是你的长辈。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也给我记得你的身份！”
王熙凤被打懵了，但是马上回神反手就要给唐陌一巴掌：“你居然敢打姑奶奶我！”
唐陌一手接了，狠狠的捏紧了：“我刚刚说的话，你没有听懂吗？你给我记得你自己的身份！堂堂荣国府威远将军的长媳，放着正经的公婆不孝敬，成天的跟着自己的二婶娘跑，不知道的还不知道你到底是谁的儿媳妇儿呢！还姑奶奶？！你是我哪门子的姑奶奶！我们府里你的姑奶奶少？真把王氏当亲娘了？”
王熙凤登时紫涨了脸，连本想挥上去的另一只手也停了下来：“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满嘴的胡沁！”
要真是这么传出去，不就是在说她不贞？不就是在说她不是嫁给了贾琏而是嫁给了已经死了的贾珠？这是个什么道理！
李纨还活着呢！贾兰也正牙牙学语，都能握笔识字了，真要有什么传言，怕是就从这女人大嗓子传出去了！
反了天了！
唐陌把她的手一甩，从书桌后面走出来，冷笑一声：“也是个大家闺秀，动辄出手打人出口成脏，又大字不识不通情谊，你这样儿的人，怎么配得上琏二爷！”
王熙凤一口气憋在心口，好生难受：“我是跟在我亲姑妈身边，怎么就……”
唐陌打断她：“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贾家不是你们王家，还由得你这么认亲戚？你且自己想清楚，你是嫁给了琏二爷，你便是不识字，怎么也不知道出嫁从夫这样的道理么？你哪里是和你的姑妈情谊深厚？不过是看不起你的婆婆，觉得这贾家日后迟早得是你姑妈的，所以你才跟着她。但是你知不知道，这贾家，怎么都是你们大房的，你迟早要是当家主母，现在这样算个什么样子！”
王熙凤：“……”是，是这样的吗？但是她和她的姑妈……
唐陌又道：“再者，你是不是蠢？就你，敢和贾宝玉那人比吗？未来有了宝二奶奶，你算什么？！你当一辈子的管家还是打一辈子的下手？这样的权利你要了干什么！你是把你们大房的脸丢到家了你知道吗！”
王熙凤才十六岁啊，哪儿禁得起她这么说？眼里都漫上点水汽来，变得雾蒙蒙的，也是我见犹怜的青春正好的丫头一个。
唐陌就有点不忍心了，她叹了口气，去亲自倒了一杯茶，走到王熙凤面前，却是把茶给了自己，喝了一口：“你要学怎么管账怎么理家，这个确实是要找二太太去学，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忽视了你的婆婆，你的性格强，所以要你以夫为天不太可能，但是你也不能太要强了。有时候你注意点儿分寸，因为你总不能让你夫君觉得他是娶了个兄弟啊……”
王熙凤：“……”什么兄弟……简直是荒缪！
唐陌觉得火候是差不多了，就把人往外面推，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想相信我说的，我也就是随便说说的，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信不信都由你，我要抄书了，下次再聊。”
被推着走的王熙凤：“……”
这是个啥样儿的女人啊……
唐陌转转手腕，写了那样久的字还真有点僵了，刚才那一巴掌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不过，反正要在气势上面把王熙凤给压过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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