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树林里阴森森的，像地狱的恶兽撕开了它漆黑的大嘴。我庆幸方才没有贸然闯进去，不然要被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又打从心底十分感激易师姐。她究竟是何方大圣？能有如此这般神通。莫非也是某位仙人？

        那么她吃掉贡品点心的事，也是情有可原了。

        得益于前一回变成魂魄的经验，我没用多久便追上了先前我所跟踪的那人。当我赶到她身边时，她正试图悄悄爬上一棵树。约莫是地上积堆的落叶使她不方便藏匿声息。

        这是谁呢？

        我努力想看清她长相，然而林子里的光线实在是太暗，除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外，再无其它能看清的特征了。既然无法得知，我本想干脆继续往前，直接跟上最前头那位关键人物，可当那微弱月光从树叶缝隙中洒落，照在这人的面庞上时，我顿时动不了了。

        因为这是颜君遥。

        她在这里，前面那个又是谁？

        写到这里，我就不得不承认了。因我先入为主的偏见，这一路来我都在怀疑是颜君遥独自外出意图不轨，而霍师姐发现并尾随之。

        我甚至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看霍师姐如何痛惜她的爱人兼死敌。

        但眼前的事实给我当头一棒——怎么颜君遥才是那个尾随者？而她俩又总是对彼此十分在意，如此说来，前面那个该不会就是……

        霍师姐？

        我的脑中瞬间浮现出诸多猜测：霍师姐丢了值钱的东西在林子里要来独自寻觅？霍师姐和某个弟子暗生情愫要来林子里幽会？（然后颜君遥将捉个现行）霍师姐不信任大家在青城一事上对她的刻意隐瞒，要回案发地点亲自探查？

        自我安慰了一阵，我又沮丧想道：这都是我为自己心中那个善良的霍师姐开脱，而想出来的借口罢了。

        不知从何处传来奇怪的鸟叫声，不一会又有夜鸦掠过我们头顶。我木楞地跟在颜君遥后边，在树木间穿梭。在某阵风刮过后的一个瞬间，我突然觉得很冷。

        然而故事总是跌宕起伏的。颜君遥突然停下了，我一看，原来她已经很靠近前面那人了。这附近树影稀疏，苍茫月色毫无阻拦地落下。可见那人蹲在地上，背贴岩石，极谨慎地探出去半个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我鼓起勇气飘近去，一看，果真如我所想，地上这人正是我心心念念的大师姐，霍彤。

        苍天！为什么要这么对颜君遥，为什么会是霍师姐？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一个声音冷不丁自前方响起来：

        「教主要的那件东西你可拿到了？」

        很陌生，是个男子。

        另一个声音回答他：

        「还没有，武当守备太严，我无从下手。另外，明日起这漫山遍野将都是丐帮的人守着，我再无机会与你碰头。你自己也好自为之，早些离开吧。」

        这个嗓音就耳熟了。

        是晓岚师兄。

        什么？晓岚师兄？

        他怎么在这里？他在和谁说话？

        我没工夫揣摩，又听那陌生男子出声道：「你这厮别以为能食言。若此事不成，我与你鱼死网破。教主也不会放过你的。」

        「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们……就放心好了。」晓岚师兄略有犹豫。

        那人嗤一声：「整日扯谎，你也配自称君子？呸。华晓岚，我可跟你说了，这世上没有不倒的墙头草，你还是尽快决定要不要跟随教主吧！」

        晓岚师兄语气一冷：「我不会离开华山的，与你们也只是暂时合作而已，莫要欺人太甚了。」

        那人话里有笑意：「表子还立牌坊。我不管什么丐帮不丐帮，三天，再给你三天时间，东西必须给我。」

        听到这里我才想起来他们看不见我。便连忙飘出去，却只见晓岚师兄和一小孩站在颗大树下。

        怎么会有小孩？我凑近了看，又听这人说了几句话。原来不是小孩，竟是一个奇矮无比的侏儒！

        我们三派并无这样的人，难道真有魔教藏匿在这青城山中？

        晓岚师兄又和这人是有什么交易？听他话中意思，倒也不像是背叛了华山，却是要偷武当的一件东西。

        基于我多年阅览的江湖话本，我顿时生出个大胆的猜测：晓岚师兄因霍师姐的婚事而私通魔教，要报复武当。

        那侏儒留下几句狠话后就闪身走了。晓岚师兄在原地停留片刻，四下张望一阵，也迅速离去。我心中情绪大起大落，现在反倒有些安心了，既然这内鬼不是颜君遥也不是霍师姐，杀人者似乎也另有其人，这么看来，只要等明日丐帮过来，遍山搜一搜，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我正想要退回去，却不料一个人影从我面前忽地闪过，往魔教侏儒离开的方向追去。我定眼一看，那背影竟是霍师姐。

        她莫非是想独自解决那人？

        我大骇，那可不行啊！分明不知对方深浅，霍师姐吃亏了怎么办！

        我连忙追去，却听风声猎猎，一刮而过。是颜君遥也飞了过去，那速度之快，令我瞠目结舌。接着不远处闷响一声，我赶去一看，霍师姐已然被颜君遥按在了身下。

        “颜君遥，你放开我！”霍师姐低声咆哮。

        我很惊讶，此处黑漆漆一片，她居然知道来人是颜君遥。

        颜君遥依旧是那般刻薄语气：“欠我一千两没还，你还想去送死？”

        她的话令我意外，又十分的合理。

        “我师弟被人骗了，你要我坐视不管吗？”霍师姐哑了声线。

        “被骗？”女道人冷笑一声：“我看只有一个人被骗，那就是你。”

        霍师姐突然停止了挣扎。“你是不是要揭发他。”

        “他私通魔教要对我师门不利，我当然……”

        可未听颜君遥把话说完，霍师姐突然猛地回眸来。那月光照她眼，映出一道诡异的光。一瞬间我像是见着了一头狼，她起身，不知用了多大力气，颜君遥竟被她顶得腾空飞起。女道人从喉中压出一声悲戚的低鸣，跌坐在地了。没了桎梏，霍师姐起身就跑，而颜君遥却没再站起来。她捂着脚，微抽着气。似乎是崴到了什么地方。

        完了，我心想，真希望那魔教跑远了，千万别让霍师姐追上。

        可就在这时，树上一响，我抬头一看，一人影横刀直直杀下来！正是那魔教侏儒！

        原来他根本没走！

        我吓得大喊，颜君遥也惊呼出声。这样快的速度，这样近的距离，那刀光直冲她面上去，我闭上眼睛飞身前去为她挡，可我根本派不上半点用场。微凉刀面穿过我的胸膛，我听见霍师姐凄厉大喊——

        “刀下留人！”

        有什么东西飞出去了，砸在地上，一声闷响。

        我撕心裂肺，嚎啕大哭，不敢睁眼了。我觉得那是颜君遥的人头。真相有什么重要？伏魔大会有什么重要！我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参与进来呢？我不过是华山一名小小外门弟子而已，知道了真相我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还不如无知！无知也好过似这般亲身经历凄惨故事！

        在这万念俱灰的恍惚中，有谁在耳边叫我。说：

        “行了，莫要再发出这般难听的噪音。”

        什么？

        我眯眼一看，竟然是易师姐站在我身边，她的眼中略带一丝嫌弃，“安静些。”而后继续低头捣鼓她手中火把。我讶异，又一看，不远处趴着个球一样的人影，一动不动了。而颜君遥还好端端的坐在我身后的树边，正惊魂未定喘着气。

        霍师姐恰好在这时赶回来，那神色惊慌无措，看见颜君遥时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颤抖着捧起人的脸就看。火光燃起时，我见她指间正拂过颜君遥脸侧一处细细刀伤。

        易师姐举着火把走远两步，一脚踩在那黑衣侏儒身上。

        “他咬舌自尽了。”易师姐道。

        “易师妹……幸好有你……”霍师姐身子一歪，软倒在地上。口中还在不停呢喃：“颜君遥今天要是死了，我怕是下半辈子都要被她纠缠。”

        颜君遥红着眼睛瞪她。

        霍师姐闭嘴了。

        易师姐又说：“现在怎么办，带这尸体回去？”她瞥一眼霍师姐，“你能不能让华晓岚说真话。”

        霍师姐短叹一声，“这法子不好，真话倒不提，我是害怕三派里有其它内鬼，如此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了。”

        “是吗？”颜君遥脸一侧，垂下眸，淡淡道：“不是为了庇护你那师弟阿。”她语气怪怪的。

        “我！你，你是这么的……”霍师姐一旦被戳中心事就会结巴。

        我心想，其实这般也未尝不可，毕竟有易师姐在，那内鬼若想动手，估计刚冒头就被打趴下了。

        颜君遥却道：

        “罢了。把尸体藏起来吧。另外，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霍师姐惊讶起身，看起来比我更意外。她约莫觉得颜君遥是一定急着要告发晓岚师兄的。

        “瞧你那大惊小怪的德行。”颜君遥白了一眼霍师姐，才道：“前几日我们下山时，我在一处岩壁上看见了暗道机关的痕迹……”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蹙了眉头，似乎有些纠结。我本以为她是在回忆那日她和霍师姐的亲密接触，可没想到颜君遥接下来的话几乎让我气飞出去。

        她说：“……但那机关很眼熟，像是出自……李松风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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