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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一章 解闷


  任凭绣姑把这戒指说得多么普通无奇,丐儿心里总觉得不寻常。绣姑的父亲当年也是个有为臣子,品貌自是一等一的出挑,就算疏于应酬、清风傲骨,然而府宅里珍藏些价值不菲的墨砚和玉器之类,应是文官们一致的喜好。像这样没留下其他的遗物,偏偏把一枚戒指扔进古井中,其中必有蹊跷。

  “我不是有意勾起姐姐的难过,我只是好奇当年的内幕……你家遇难的时候,有没有预兆?”丐儿道。

  绣姑一时没能意会,愣道:“内幕?预兆?”

  丐儿尽力打通着绣姑的疑惑:“虽是隔得年代久了,我想当年的事,或有什么情状也说不定。以伯父的性子,清雅不流于俗,懂得中庸退守之道,按理来说最不易得罪人。突然天降横祸,姐姐不觉得怪异吗?”

  绣姑顿了片刻,脸色悲苦道:“那有什么办法?再说,过了这么多年,冤也沉了,人也没了,还能昭雪不成?”

  丐儿嗯道:“说的也是。不过,纵然不能起到作用,你作为陈家的女儿,总要知道是因何故而抄家吧?”

  绣姑的目光落在湖面上,迷惘道:“那时我不大记得事儿。抄家时间,大概是在皇后娘娘掌管凤印之后,一天我看到娘亲和爹爹在说什么神秘话,人矮身短的我就躲在屏风后面听。娘亲对爹爹说,后宫不得干政,却总在紧要的关头决定朝政,叫爹爹对待李家和柳家的人,保持适度距离,不攀附不对抗……爹爹那几天都不怎说话,爹爹一向疼爱我,那些天竟不搭理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还对娘亲说想辞官,安静过平民的日子。娘亲没有过问其中缘由,和顺地答应了。可是,没等到远离官场,大祸就临头了。”

  “难道伯父得罪了李氏或柳氏?”丐儿困惑道:“皇后娘娘出身贫寒,与亲姊妹各自流落,连一个胞兄弟都没有,伯父能得罪谁呢?”

  “我也不清楚。”绣姑摇头。

  丐儿有些头疼,陷入深思之中。绣姑看她凝神费思,柔声道:“别多想了。都是陈年旧事了,你多静心养胎就是了,这些就搁置吧。”

  “陈年旧事,陈年旧事……”丐儿喃喃道:“陈年连理……”

  绣姑听她骤然提起戒指匣上镌刻的那四字,惊讶道:“莫非你想到了什么?”

  “连理,陈年连理……”丐儿重复着,似有什么难懂的玄机一时参悟不透,自语了十几遍,皱眉道:“连理,连‘李’……你娘亲,你可知道她的身世?她与皇后娘娘一样姓李么?”

  绣姑怔忪道:“我娘亲姓李,乳名傅瑾,出身是四品官员家的千金小姐。与皇后娘娘虽说是同姓,又有什么干系?听说可以因名讳而冲撞犯上,却没听过因同姓冲撞的,那天下与皇室同姓的岂不全都遭了秧?”

  “李皇后出身于卑微平民,你娘亲是官家女……”丐儿缓缓摇头,笨拙走了几步,看向南宫峙礼,却是在答绣姑的话:“不会因为姓氏。或有别的什么原因吧,与政治立场、金钱利益无关的。”

  丐儿此言,让绣姑身子一悚,脊背瞬间挺得笔直,脸色发白道:“难道……丐儿妹妹怀疑,父亲单单把这枚并不起眼的戒指,扔到枯井里得以存留到今天,是为了向存活的人透露什么讯息?”

  丐儿颔首端肃道:“以我目前一个人抵两个人的嗅觉,可以判断,这个戒指意义重大,绝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说着把绣姑的戒指归还给她。

  绣姑默契的伸出修长细腻的手指,让丐儿把戒指套上来。而后五指握紧成拳,淡笑却肯定道:“我相信你敏锐的嗅觉。那我就更要把它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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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里,皇后正在亲自侍奉皇上笔墨。赵迁急匆匆赶过去,拜见之后,焦灼开口问道:“父皇!听说烟岚城有人在捏造证据,诬蔑丐儿是罪臣之女薛氏的后人?”

  皇上头也不抬,一支笔在他手里自如驰骋着,于纸上落成字,潇洒恣意,行云跌宕,恍见万里锦绣河山壮阔。

  皇后笑赞道:“皇上的字,越发有一统寰宇的包容浩大气象了。”

  皇上笑意融融中带几分忧愁道:“你尚在禁足,朕召你过来,实在是想找人说说话解解闷。可放眼宫中,竟是找不来一个人来取代你。”

  皇后手法娴熟地为皇上揉着太阳,语调柔缓轻松如拉家常:“这话在室内说说也罢了。可不能说到外面去,臣妾这么粗笨,还不被人取笑了去。”

  “也难得你在朕跟前,还保留着偶尔促狭的本性。当年朕被你打动,就是看中了你这份自然。”皇上轻轻地抚着李皇后的头发,老夫老妻那般随意。

  赵迁面皮发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干咳一声,打破局面道:“父皇,母后……儿臣来的不是时候,可实在是有要紧事……”

  李皇后目光淡淡转脸看着儿子道:“你父皇正要与母后商量要事,你且退下。”

  “可是……”赵迁心如火燎,脚步钉在那儿,进退两难。

  “迁儿也留下吧,跟着听听也好。”皇上带着疲倦道。

  三人坐定,皇上眉峰紧锁道:“夜漠的骠骑军最近常扰边境,前天更用七十二精兵杀死了我军一万人,严重折损我朝天威。朕在迟疑,启用新人作为将军,一时多有不顺不便,折兵耗力;若重用西门少将军,又恐……”

  赵渊没再说下去,李皇后和赵迁也知其意。

  赵迁想了想道:“夜漠王朝紧邻焱赤王朝,夜漠王朝若强大了,焱赤王朝定会惶恐不安,害怕被吞并了。儿臣觉得父皇不必用重兵来对抗,悠着点儿,‘兵来土挡将来水淹’即可。焱赤王朝自然不会坐视夜漠遮天蔽日,一方独大。咱们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么?”

  李皇后听罢,脸色一滞,赵渊已开口批评道:“夜漠前年新帝登基,两年养精蓄税、整顿兵卒,估计没有一番作为不会班师回朝。以夜漠的来势,这次只怕志不在小,不占去我朝的大片良田不会罢休,最不济的,也要在万千夜漠黎民百姓前体面一场才作罢。这次,我为鱼肉,夜漠为刀俎,怎能坐收渔翁之利?焱赤只怕虎视眈眈,正等着我朝和夜漠两败俱伤呢。”

  “这……”赵迁转圜道:“要不,就继续重用西门将军吧。毕竟国难当头,需要同仇敌忾,西门默义又是将门之后,作战经验颇丰,应该能与夜漠新帝一决高下。这仗打赢了,再培养新将军也不迟啊。”

  皇上赵渊久久看向赵迁,叹了口气。

  李皇后紧张得汗水都渗在鬓发里面了,湿湿的堵得慌。迁儿,还是太年轻大意了,考虑很不周全。再怎么说,去年皇上担心西门老少将军功高震主、尾大不掉,颁旨让老将军速速回京,不料中途出了火灾,少将军成重伤,遭重创的的老将军在一次战役中殁。如果少将军把怨气归结在皇上身上,或怀疑这一切是皇上所为,紧要关头通敌叛国,那面临的将是一败涂地。

  赵迁听父皇只叹气,却沉默无言语,心里越发没谱,又着急丐儿的事儿,心神恍惚立在那儿,忖度着如何把丐儿的事先解决了。

  李皇后气恼儿子无主见,想的都是些不得皇上欢心的计策,为了缓解这种对自己儿子不利的局面,她笑道:“这些年,西门氏整年带兵守边关,还总想尽千方百计为士兵谋福利,军饷过多分配,已使国库紧张,如果再与强盛的夜漠对峙,只怕会大伤元气呢。”

  “皇后的意思是?”赵渊阴翳深邃的眼眸中逸出一丝亮光。

  “臣妾妇人之见,还望皇上勿要见笑。”李皇后轻声道:“臣妾觉得,我朝也需要休养生息一番了。臣妾主张派使者前去,劝和弃战,甚至可以结为秦晋之好。”

  赵渊捻着一串佛珠,闭着眼道:“如果夜漠要我朝的公主去和亲怎么办?朕只有蔻儿一个女儿,如今已嫁到东方府,虽说仁儿因为别的缘故出家,但蔻儿也没有再嫁的道理。况且,夜漠新帝怎会娶二婚的公主做皇后?”

  李皇后黯然道:“也不知把蔻儿嫁给仁儿是对还是错,就眼睁睁看着蔻儿这样荒废一生吗。”

  “可也不能再嫁夜漠新帝,万一他拿此做文章,朕和你就把颜面丢尽了。”赵渊长叹道:“蔻儿的终身大事,比之国事,究竟是小许多。皇后还是帮朕想想,如果真走和亲之路,选哪个女子做公主最合适吧。”

  李皇后忙应道:“臣妾定当竭尽所能,物色一个可以的女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荣幸地成为皇上的女儿,为国效力。”

  赵渊嗯道:“那就有劳皇后了。”

  说罢,似乎是不放心,对赵迁道:“迁儿也要多读些兵法书,多进行些实地演练。战场上磨砺出的男儿,总是最优秀的,有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果敢刚毅。想父皇年轻时,大江南北,边关胡塞,哪儿没留下过朕的马蹄?如今年老了,希望全部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可要担当起重任才是!行事要时时处处从大局考虑,勿要再莽撞了!”

  赵迁汗颜,连声应是。

  赵渊颜色稍霁,对赵迁道:“你回去吧。”

  赵迁的来意还没说,怎能就此离去?于是“扑通”跪在地上,软着声道:“儿臣什么都听父皇和母后的……但请父皇母后成全儿臣一桩心事,不要再怀疑丐儿的身份,保她母子平安、顺利生产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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