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二章 宣判
丐儿呼出一口气,闭了眼,等待命运的宣判。
南宫峙礼把前厚厚的帘子垂下来,在帘外凝神枯坐着,悬丝把脉,静如石柱。
一切都宁寂了下来,丐儿吸气呼气,反复吐纳,力图放松。忽而听见一抹温柔圆润、不失威严的女子声问道:“迁儿,你让父皇、母后顶风冒雪来到这里,要看什么稀奇事物?”
应该是李皇后了。
赵迁的声音响起来:“父皇、母后,里面请。”
沉稳的男人脚步声,宛若踏在丐儿的心坎上。近了,更近了,恍似在耳边。
丐儿听到厚重的男子音疑惑问道:“他是……”
一刹那间,丐儿还以为问的是自己。直到悬在手腕上的那根丝线被撤了回去,她才醒悟过来。
南宫峙礼垂首施了一躬,退到寝房门外。
赵迁说道:“这是神医吴氏。”
“请神医做什么?”李皇后道:“难不成谁病了?”
赵迁没回答,却笑着喊道:“丐儿,父皇、母后来了。”语罢,轻轻掀开帘子。
赵渊、李皇后充满疑窦的表情,在看到丐儿那一瞬,震得凝结住了。并非是他们看清了她的面容身形,而是没想到这里躺了位莫名其妙的女子!
丐儿不敢睁眼直视,只低头垂眼的,笨拙费力地侧了身,算是拜礼:“民女见过皇上、皇后。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赵迁笑道:“父皇、母后不要怪她不能起身,她身怀六甲,不方便行大礼了。”
赵渊一惊未平,一惊又起,问道:“怎么回事?”
赵迁答道:“她是父皇的儿媳啊,已怀胎六个多月了。”
李皇后惊得张着嘴,忘了说话。
赵渊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儿子,且喜且疑,震动不已:“小子,父皇被你蒙在鼓里了!还不赶紧如实招来!”
赵迁含着深情,缓缓述来:“儿臣在宫外与丐儿相识,一见倾心,怕父皇、母后怪儿子胡闹,不敢告知,就在去年腊月悄悄把她接到宫中。哪知她竟争气,大概今年四月初怀上了,当时并不知道,直到六月身子不适,儿臣请神医来给她检查,才发现已怀有身孕两个月了!”
赵渊一时踌躇不语,似在消化着这桩大餐宴。
李皇后半晌忽然道:“大胆迁儿!如此大事,怎隐瞒到现在!”
赵迁拉着李皇后的手,赔着笑撒娇道:“儿臣这不是给您报喜了吗?”
“黄!太黄了!”李皇后骤然拔高的音调,轰得丐儿头脑一片发昏:“这样就能抵过你的黄了吗?”
赵迁求救似的看着赵渊,期期艾艾道:“父皇,您劝劝母后……”
赵渊沉沉道了一句:“你最好把隐瞒的原因说出来,不然父皇也帮不了你们。”
赵迁答道:“原本儿臣只是想要金屋藏娇,不想让父皇和母后数落……”
李皇后肃声严厉道:“为什么怀孕这么久才说出来!”
赵迁道:“她靛质太过特异,初怀上时毫无反应,到了两个月才觉得异常,把脉看时,脉象极不分明,不能确诊就是怀孕,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八月末,才笃定是喜脉。那个时候关于前朝、边疆、东方弟、还有蔻儿……大大小小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儿臣就让她养了一个多月,直到孕相显露无疑、并且诊断出是男胎,才在近日看着父皇、母后稍闲在了,想着给你们来一个惊喜。”
“你说……她怀的是男胎?”赵渊静静听完,首先问出这么一句。
丐儿暗想,狡猾的老头子,这般重男轻女。
赵迁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是啊。神医说,必是个健健康康的奇异孩子!”
李皇后摇头,直言道:“母后在这后宫,什么样的奇事儿没见过?却没听过将近五个月才诊断出喜脉的!如此前所未有闻所未闻,要么是胎儿的母亲有问题,要么是胎儿有问题!”
赵迁痛心道:“母后!”
赵渊听了,眉心一紧,道了句:“皇后……”
李皇后自知失了言,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丐儿心头如刺,疼痛之感,盖过了对未来的茫然和惶恐。
赵渊咳了一声,有几分老迈的问道:“是刚才你说的那位神医为她诊断的吗?还有没有别但医再行确诊?”
赵迁想了想,如实答道:“没有,就那神医一个。但儿臣信得过,他的医术之高明,足以超过所有太医。”
赵渊“哦”了一声:“是吗?迁儿如此贬低宫中御医?”
“不瞒父皇……”赵迁指了指侧垂着脸的丐儿,笑道:“在这之前,她的身子十分虚弱,经常生病,我让颇负盛名的陈太医给她调理,一个月都没丝毫的转机,儿臣无奈之下,遍寻江湖郎中,儿臣也是懂得些医理的,终于遇到了吴神医,初次诊断一番,他决了症结之所在。儿臣甚为叹服,请至宫中,两三个月,他就把她调理好了,并且怀上了胎。”
赵渊持平的音调分不出褒贬悲喜,他道:“如此神医,不可多得。把他给我叫来。”
赵迁走出门,使眼色招呼道:“吴神医。”
南宫峙礼拜过。赵渊半晌都不说话,只深深打量他,突然一掌朝他胸口拍去。
“父皇,您作甚么!”赵迁大惊。
丐儿的心揪了起来,只见南宫峙礼踉跄几步,口吐鲜血,扶住门框。赵渊点点头道:“倒有几分功力,估计与迁儿不相上下吧。”
赵迁忙道:“在江湖上行医救人,若没半点功力支撑,怕是走不了多远吧。”
赵渊淡淡“嗯”了一声,对南宫峙礼道:“神医下去吧。”
丐儿心惊胆战,这赵渊最不经意的时刻,便能生发出无常来,确实叫人防不胜防。
不知南宫峙礼是无防呢,还是以平庸作对策?
赵渊瞅了一眼丐儿,又说话了:“这姑娘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神医是怎么来治的?现在痊愈了吗?为何怀胎那么久,都不能确诊?”
丐儿暗暗发慌,赵渊每句平淡之中带着关心的话,都深藏着锋刃,直中要害,挖起事情核心关键。
赵迁知道自己所说的每句话,父皇可能都会记在心上,彻查印证,尤其是关系到皇嗣的大事。不敢马虎,于是答道:“她以前救一个跳楼的女子,被压散了浑身的骨骼。有高人为她接了骨,又用内力支撑着她复原。但那股内力自此在她体内不灭,时而不时便出些问题。神医颇有些武功底子,是用针灸、佐以内息调整,才使得她的病情缓了些。如今怀了皇嗣,也只让神医看顾着,儿臣才能放心。”
赵渊不紧不慢地道:“想必曾经救她的那高人,身手是一顶一的了。”
赵迁不知该不该吐出东方爷,丐儿也捏了一把汗。
忽然丐儿手腕一麻,已被人擒了去,竟是赵渊!她的冷汗密密麻麻滚落下来,浸湿了后背。
赵渊静静把了一会,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最后也没看她,放开她的手腕,眼神犀利对赵迁道:“她体内的真气,从何而来?那位高人是她的什么人,为何肯把大部分甚至所有的功力输给她?”
丐儿的手,紧紧抓住了被子。
赵迁硬着头皮答道:“那位高人,是东方弟。东方弟救人于危难之中,后来喜欢上了她,由于他们的爱情不被宰相府接受,不得不分手了。在他们分手后,儿臣认识了她,她时常受这内力的折磨,怀上胎也就是四月那次,几乎要断气了,东方弟从郡城赶回来,把一身的内力全传给了她,保住了皇嗣的性命。东方弟却从此失去了武功。”
丐儿原本处于对赵渊的惧怕恐慌之中,听了赵迁的这段话,勾起心中情意,不禁泣不成声。
赵渊眼中的好奇与震撼,浓得化解不开,他一字一顿道:“你就是仁儿最爱的心上人?让他甘心情愿出家的那女子?”
李皇后也坐不住了,神色惊诧而复杂,看向丐儿。
赵渊想要细细端详丐儿,但她始终勾垂着头,炕见其五官模样,因命令道:“抬起脸来,让朕和皇后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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