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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贰九章 探病好心意,全成驴肝肺


  看到那带血的帕子,东方碧仁猛然一惊,赶紧把薛浅芜扔在上,二话不说,急往宰相府了。薛浅芜此时,悲怨的心情全灰了,毕竟那是人家老母,万一在这新婚前夕,气出个好歹来,她岂不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

  吐血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儿,常有人道“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何况是像梅老夫人那般更年期的?若真吐成了疾,沉疴无治,估计不到一年就翘翘了。

  薛浅芜向阑惮以最坏的思维揣测人事,当某些人惹得自己心中懑而不快之时,那份潜力就更自无穷了。说到底儿,这也源于她活跃的思维,当引以为荣幸和傲娇的。

  东方碧仁匆匆离去之后,绣姑问薛浅芜道:“情况不严重吧?你要不要去探望一下呢?”

  薛浅芜一阵排拒,连连摇头道:“还是得了!本是一番好心意,只会被人当成驴肝肺!我担心一出场,有人气得白眼一翻,就彻底的呜呼了!”

  绣姑听得无奈而又想笑,东方爷的母亲,还有丐儿,也当真是水火不容,但凡有谁稍微退让一点儿,东方爷也便没那么作难了。不过话说回来,丐儿确实没什么错,只怪先入为主的观念,只怪地位门户的差距。

  爱情是不含杂质的东西,你想让它有多美好,它就可以有多美好,全在于男女双方的打造。然而所置身的,不是世外桃源,亦非缥缈仙山,终究是要回到尘土里的。柴米油盐,争荣浮夸,名缰利锁,光宗耀祖。归根到底就是世俗。

  秦延虽是东方爷的属下,但对宰相府的感情很深,听得梅老夫人吐血,便也想要回去看看。薛浅芜想来想去,也觉放不下心,于是央求绣姑,陪她一起探病。

  没有什么可推辞的,坎平鞋庄是在东方爷支持下打造,在外人的眼里,就算忽略薛浅芜和东方爷地殊关系,绣姑他们之间也是交情颇深厚的。如今梅老夫人得了重病,她们仅仅作为东方爷的朋友,去看一看也是该的。

  绣姑对于人情世故,虽不多么上心,但既然丐儿妹妹开口了,又想起东方爷平素的好,也就答应下来。

  东方碧仁刚回府上不久,秦延和薛浅芜等人,就已备了礼物准备过去。没什么可带的,宰相府不稀罕这些寻常之物,也就一份心意罢了。

  薛浅芜粗略知道些科学知识,想着咳血定是梅老夫人牵动内火引起,通过清热养肺的食疗,应该能起到不错的效果。所以带了一些雪梨、百合、银耳、冰糖之类,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鲜物,平日里薛浅芜他们,绝对没买过这么高价的。一是因为时间仓促,阑及扯着喉咙砍价,二是看着实在鲜亮,梨皮橙黄不带任何斑质,让人有种甘甜脆寒、满口生津之感,百合、银耳亦是新上市的,极为稀罕。冰糖在这年代属于珍品,像他们购置的这种玛瑙冰糖,大小均匀,晶莹圆润,剔透饱满,尤为难得。

  薛浅芜向是爱财的,粗略盘算了下,这些东西,大概要花去鞋庄一个月的收入,放在往常,她早就雄得胃抽筋了。

  但是这次,眼皮都没眨一下,大手笔舍得的架势,让绣姑心里直慨叹。薛浅芜一路上,问秦延道:“老夫人平日里喜欢吃什么?”

  秦延皱着眉想了想,挠头说道:“我只知道东方爷爱吃什么……至于梅老夫人,那一阵子,似乎常食血燕。”

  薛浅芜吓一跳,那个玩意儿,可是贵得很啊,能当成主食用,非一般富贵人家不可为也。就算极富极贵,家里也只有少数人勉强吃得起,倘使人人享用,只怕不到几年,便把家底给吃空了。

  想来燕窝,按颜色分,可为血燕、黄燕和白燕,其中血燕以颜色鲜红、营养丰富、产量稀少,被追捧为珍品。不经秦延这一提醒,薛浅芜还差点忘了,血燕主要功用就是滋阴润肺、美容养颜、补虚/调/经等等,效果按说要比雪梨冰糖这些熬制道,好上很多。毕竟这些汤的功用范围窄些,然而血燕不仅能滋能补,还能调养,堪称保养品中集大成者。

  奇怪的是,梅老夫人嫁在宰相家户,能吃上这么好的,于身体竟不凑效吗?薛浅芜嘀咕着,绣姑问道:“要不要再买些燕窝,一并送去?”

  薛浅芜随口问:“大概多少银两?”

  “刚才我还想着你怎么大方了,原来本性未改啊!”秦延哈哈笑道:“既然买了,不能太少,估计还要花上刚才那么多的银子,才够得上分量!”

  薛浅芜顿了下,红着脸道:“不买了!随你们胡乱想!”

  绣姑笑道:“给个理由。”

  薛浅芜说出心里话:“梅老夫人常年吃燕窝,但是身体并不怎样,甚至一激动,还会吐了血来!证明燕窝对她作用并不明显,吃得再多也是浪费,倒不如换个方儿试试!冰糖雪梨佐以百合熬成道,喝着清爽润喉,在这燥热的夏秋之交,当是不错的选择!虽不及燕窝那样营养全面,但有时偏偏非得是功用狭隘的,才治得上病!燕窝在于滋补,而冰糖雪梨汤在于清润,梅老夫人滋补过矣,惟有清润才能起效!”

  绣姑秦延听得面面相觑,却又隐约透着那么几分道理,不禁说道:“这外行人,竟也能说出内行话!只是听在不明人的耳中,该误会你吝啬了!”

  薛浅芜郁郁道:“被误会的次数还少吗?就这样吧,无愧于心便是了。”

  三人走着论着,不需多时就到了宰相府。守门人认得秦延,那是东方爷的人,无论如何不敢怠慢了去,赶紧殷勤着笑脸打招呼。

  当看到绣姑和薛浅芜时,迟疑地道:“这是……”薛浅芜曾来过,实则守门人也看出了她,只是听说这女子来路不明,极不受老夫人待见,上次来时还被骂了回去,这回老夫人生病,也多因东方少爷私见她有关。因此想要缓了时间,刁难一番。

  秦延说道:“两位姑娘是东方爷的朋友,听说老夫人有恙,放心不下,于是一并过来瞧瞧!”

  守门人道:“规矩不能废弛!不敢放陌生人进来,还望兄弟见谅!”

  秦延急道:“那就麻烦进去通报一下,如何?”

  守门人不情愿,半掩了一扇门,把半只脚踏进去的秦延也阻挡在了外:“我若去了,谁来守门?”

  薛浅芜是个的,早从他的神情言语中,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肯定是对自己有意见,才有意纠缠着不放人的,哼了一句气冲冲道:“你也不必一副好奴才的嘴脸!不想让我进去,也就罢了,我在外面等着就是!但是我这姐姐,人品素来比我好,可以和秦侍卫一起进吧?也权当是代表我的心意了!”

  守门人看薛浅芜抱着膀儿,真不准备进了,神态这才轻松起来,给二人让了道。

  绣姑心有退意,丐儿妹妹这该入的不入,自己进去有什意思?干脆托秦延把东西送到,姐妹二人皆不进去算了。

  还没来得及表明观点,秦延反手扶在门上,不让那守门的关上,一条手臂一伸,已把薛浅芜带入了门内,左右手同时拉了两位姑娘,往内院里疾行而去。身后传来守门人的喊叫,谁还理会?

  丫鬟们早把信儿传到了东方碧仁和梅老夫人房里。

  彼时,梅老夫人好精神地起了,为儿子准备翌日的行头。东方碧仁劝道:“母亲不是病得很吗?就不要替仁儿操置这些了,还是躺在上好生歇吧!”

  梅老夫人一扫病态,眉眼里全是慈祥的爱意:“仁儿不要担心,只要你当好了驸马爷,母亲不用怎么歇,也会痊愈的了。”

  东方碧仁默而不语,麻木地任母亲为自己打理着装束。今夜无眠的人很多,不只是新郎和新娘。

  听得丫鬟报信,东方碧仁、梅老夫人同时一震,前者脸上显过的是不可思议、惊喜激动,后者更多的是慌乱无措、愤怒敌意。

  终是常年形成的好素质,不消一会儿,梅老夫人就冷静淡定了下来。

  扶着儿子肩头的手一松,身子晃了一晃,好似头极晕的样子,无力靠在儿子肩头,只有喘的气儿,其他连动都不会动了。

  东方碧仁叹口气道:“母亲这是何苦?说好让你休息!你硬是不听劝……”

  把母亲放在上,安妥当了,又是好一阵儿按摩位,梅老夫人这才半睁了眼。

  直走进来的薛浅芜等人,已把这幕收在眼底,急步到了前,静静站着,生怕惊动了老夫人。

  东方碧仁看看三人,最后把眼光胶粘在薛浅芜脸上了一会儿,露出疲惫开心的笑容。薛浅芜那一刻,心里揪着痛着,好怜悯他。

  梅老夫人屏气躺着,一动不动,过了很久,也许是氛围太静了,她翻了个身,眼神灰黯扫过前立着的几个人。

  东方碧仁脸堆笑道:“母亲,他们来看你了。”

  梅老夫人淡淡地道:“知道了……”说着就是一阵咳嗽。

  薛浅芜把手里拿的东西,一一掏出,摆在桌上,毫不觉得寒酸,一点都不卑微地道:“我常听说,雪梨性寒,冰糖滋润,百合补气……用它们熬道,连着饮用一段时间,可除沉疴。虽不比那些稀奇名贵的,但就像遍地生的芦根,自也有其价值。”

  东方碧仁急忙点头道:“是啊!仁儿差点忘了,母亲不妨用它代替燕窝,权且作为一试,看看哪个更适合您靛质!”

  梅老夫人别过脸去,尖酸地伤感道:“儿啊,你就听些不着调儿的村姑野语,便要换了母亲的主食吗?母亲知道,终有一天这个家是你的,早些换了过来,不吃那么金贵的东西,也能为你省下点家底吧!”

  “仁儿不是这个意思!”东方碧仁无措着解释道:“仁儿只是想让母亲试试,比比效果,若是不如燕窝,自不会用这个来代替!”

  梅老夫人哼道:“我的仁儿,我最了解不过!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有人却是这个意思!认为得了我儿的心,这个家就由你厘手了吗?告诉你,你连一只流浪的狗,都比不上!”

  此言一出,空气静得可怕。东方碧仁痛心疾首地道:“母亲!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秦延、绣姑也是锥心难受,担忧地看着薛浅芜。薛浅芜咬着唇,看着梅老夫人,目光倔强,强忍着屈辱的泪莹然,不让流出自己脆弱的心声。

  梅老夫人骂得还不满意,再下逐客令讽刺道:“你的所谓心意,还请带回去吧!看见我就心烦!那样的贱东西,只配拿去喂狗!”

  薛浅芜的牙齿,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印。她的一片心意,不仅被糟蹋了,而且被侮辱了。她含着泪,一声不吭把东西全部收拾了起来,准备离开。

  东方碧仁按着她的手道:“给我留着,我喜欢这个汤。”

  他就这样轻淡无波,把母亲骂薛浅芜的话,全转到了自己身上。薛浅芜看着他,不知该怒还是该喜。何必?骂她也罢,她怎舍得让他受骂?

  梅老夫人窝心,斜了一眼,没好气地道:“不是说过,不欢迎你再踏入府门半步了吗?希望你以后也要牢记着,不然别怪我说狠话!一看见你,我气血就逆升!”梅老夫人说着,又干着声咳嗽起来,好似要把心肝肺儿一齐咳出。

  绣姑走过来,道了一句:“夫人保重。”拉着僵如木偶的薛浅芜,转身默默离去。

  “丐儿!”东方碧仁喊了一声。

  薛浅芜究竟是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他一眼。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东方碧仁用眼神传递着情深意重,然后对秦延道:“送她们回去吧。”

  秦延刚走出门,只听梅老夫人唤道:“府里人手短缺,又不想聘请新人了,毕竟不顺心不顺意的,用着生分……恰巧下午听得丫鬟禀报,还差十二张扶手椅,不如你就代劳了吧!先去账房领帐,然后速速买了回来!”

  秦延面有难色,毕竟他是暗卫,来守护薛浅芜安全的,如今却被派遣打杂,心里怎能不生郁闷?但老夫人的意思,亦容不得反抗,只得低头去了账房。

  东方碧仁想要交代秦延什么,梅老夫人却道:“仁儿,你去把母亲那个藕荷色的帐子拿来,上这个用了十多天了,昨晚被笨丫鬟不小心弄破了一个洞……初秋的蚊子厉害,母后今晚可得睡踏实了,明早还要早起呢!”

  东方碧仁去取帐子,心下不知怎的,好是无法安宁。放回帐子之后,想要出去看看,哪想母亲今晚事情特多,一桩接一桩的,竟是没完没了,挤得东方碧仁没有半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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