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章 装病虽可耻,为逛不夜城
薛浅芜和绣姑陈落圆,在城北的新宅院里,一住就是数日。其间东方碧仁并不常来,大约是因为忙的缘故,还有就是为了避嫌,保障薛浅芜的隐秘性。没把一切安置妥当之前,他只能选择掩护着她。
东方爷回府那日的情形,薛浅芜不大了然,但可以确定的是,欢迎与激动,沸腾与澎湃,情涌与感叹,都是少不了的。像他这样的才俊,面对的有高堂,有同僚,有粉丝,还有春心萌生的美女仰慕者。凡是种种,莫一能辨,孰轻孰重,唯心可知。
东方碧仁来看薛浅芜的时候,大多都是晚饭时分,小聚片刻,然后匆匆归去。除了彼此对望,关怀问候几句,并没多少闲外话。
他的处境,他的繁忙,他纵不说,薛浅芜也知道。眼眸互视的一瞬间,什么都明朗了。好在薛浅芜之于京城,算是初来乍到,毕竟她仅有的一点记忆,全是在冷冰冰的废弃宫墙内。处在新鲜的适应期,尚谈不上厌倦,再加有绣姑作伴,人生地不熟亦不觉得寂寞。
东方碧仁不方便派人来收拾院落,薛浅芜和绣姑闲着无事,就半晌打渔半晌晒网地代劳了。绣姑干的倒是正经活儿,栽些花种些草,松松土浇浇水的,薛浅芜就相反了,背着锄头,掂着铲子,这挖一下那啃一下,把好好的耕地,糟蹋得坑坑洼洼,像田鼠打洞般,堆起了无数的小土丘。每每却还累得汗流浃背,腿脚酸软,气喘吁吁的,倒在上半天不会动弹。
绣姑总笑她是“不见功劳,却见苦劳”,尽是瞎胡搔痒,挠不到正地方,还得让人腾出手来帮忙。薛浅芜就对答道,生无所息,生命之美在于运动,你管我是顺着纹路切肉还是逆着呢,只要能剁成一团肉酱就行。绣姑就无语了,实在不能想通,两者的可对比性在哪儿。
薛浅芜把新府宅混熟以后,有些憋不住了。困在笼里已经数日了,竟没出去走走,于她这样不安生难安静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奇迹。
京城的花花绿绿,街道胜景,如同毛绒绒的手抓在心间,唆使着她越出墙外。刚试探着把想法告诉绣姑,就见绣姑拧起了眉肃起了脸:“东方大人不是交代了吗?在他允许之前,不要抛头露面,省得出了是非!咱们刚来,对形势看得不明朗,东方大人又不在场,要是有个意外,咱们两个不中用的,难以脱身怎么办?”
薛浅芜一时无语,想起东方爷每次临走之前,都要如是这般谆谆告诫一番,有时怕她忘记,或者玩心大而不遵,还要特意交待绣姑一番。
不禁有些气馁,愁眉苦脸。绣姑都与东方爷站在同一阵营了,她还能奈何啊?都怪东方碧仁行事太稳重了,让人没来由的心生服从敬重之意,连绣姑都不能“免俗”,服从了东方爷的“权威”。
薛浅芜勉强收住了身,呆到晚上。东方碧仁还没有来,薛浅芜心生烦闷委屈以及思念,猛地站起来说:“他怕是不来了,我想和你一起出去走走!这是夜晚,灯火阑珊之下,谁也炕清谁,还怕被人认出跟踪不成?”
绣姑阻止道:“这会儿更不行了,等咱逛一圈儿回来,都大半夜了,你我是单薄女子,身边又没侍卫!可能撞到危险不说,万一东方大人来了,找不到人影儿,岂不着急出乱子了?”
薛浅芜心里有些堵,哼声说道:“他都不挤时间来看我,还会顾念我的安全?我闷得慌,素日又无聊着,他眼不见,也不知道我多难熬!你若不去,我自己单独行路就是了!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绣姑拉着她的胳膊,劝她休要任性,薛浅芜叹口气,把脸挤成一团苦相说道:“好姐姐,你就让我玩一趟吧!不然连续几天晚上,我肯定失眠多梦发呓睁,严重到极限了,估计会梦游翻墙逃出去!梦游的后果你知道吗,一切皆有可能,会见鬼会撞车会把人吓死还会被人吓死……”
绣姑后退一步,惊讶无措地道:“这也可能发生?那该如何是好?”
薛浅芜振臂道:“要散心啊!排遣尽了抑郁,就没事了!”
绣姑还真有些担心,这妞行事颠三错四,没有常规,要是出了问题,一时还找不到人来医治她。沉吟了很久,绣姑问道:“你的神经有毛病吗?脑袋是不是经常痛?”
“你说什么?”薛浅芜大悲摧,绣姑言外之意,是把自己当成精神病患者了?
绣姑看她反应强烈,忙缓和了声道:“我不是怕你吗?你要是不舒服,那可拖不得,咱先去寻个郎中应应急!”
薛浅芜想了想,装病虽然可耻,但只要能混出府门去,到了外面奠地,那就由不得绣姑了。眼波流转一圈儿,薛浅芜捂着头,难受地道:“姐姐,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我才想起来,我确实害过头汀!一闷就会发作,不省人事!现在又有这种预兆了……哎呦,疼死我了……”
绣姑急了,这还了得?片刻不再耽误,俯下身道:“快一些,我背着你!咱们去找郎中!再迟就关门了!”
薛浅芜心中好生有愧,捏着腔道:“姐姐扶着我就行,我还能走几步……”
绣姑不知她在使诈,绕过白石桥青板路,和薛浅芜一道儿,锁好府门径直去了。
城北的夜色,显得静幽很多,只有一些闲声碎语,如同渔舟里的唱晚。然而往内城里望去,灯笼高照,一片通明,隐隐有歌乐飘来。
果然不假,都城自古皆是不夜城。
薛浅芜的目光聚焦处,斑斓霓虹最盛,灿若明珠,那里便是皇宫。以皇宫为圆心,层层往外,那明晃晃的光芒就渐衰落,好似一块磁铁,距离磁场愈近的地方,吸引碟屑就越密集,到达一定边缘地带,就零碎碎的散落了。这本也是常理。
旋即又想起了东方爷,作为京城显赫人臣的家族,他为何要把府邸选在京城之偏僻一隅呢?是内心的渴盼安宁,还是为了避免树大招风,明哲保身?
有进有退,方能游刃有余,这在东方爷的身上,倒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此时此刻,她最爱慕的人,就居住在那一片灯火灿烂里,内外馥郁华气生。
薛浅芜的目光有三分迷茫,迈着脚步,往那夜色胜景中走去。绣姑跟上她道:“你怎么怪怪的?不会是头疼得糊涂了,开始梦游了吧?”
薛浅芜不做声,绣姑拦住路,又轻声劝她道:“别走远了,先找药铺再说!”
薛浅芜冲她一笑,狡黠无比地道:“你看我像生病的样子吗?好姐姐,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了,咱逛逛集市去吧!除了美男,你看上了什么,想买什么都只管说,我就是抢银子骗银子,也要遂了你的心愿!”
绣姑呆了半晌,醒悟过来,捶她一把道:“这会儿卖乖了!明明是你装病骗我,自己理亏,却要让我背上你的人情!”
薛浅芜嘿嘿笑道:“多木有面子啊……这都被你看透彻了,我还怎么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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