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不知好歹

　　

　　候府每一位小姐心里，都在这样期盼着。

　　除了研纾。她是既不稀罕人，也不稀罕东西，心里只想弄清楚，天煞孤星费这许多周折，到底有什么用意？

　　铁总管阴气嗖嗖地笑了：“候夫人是不是觉得奇怪？其实别说候夫人，就老朽闻听得王爷口令，亦觉得奇异不已。不过呢，老朽是跟了东明王大半辈子的人，知道王爷发令，无人可以质疑，只管执行方是上策，因此才托了老脸，押送这些礼物过来府上。”

　　候夫人定了定神，知道今儿这妖怪上门原来竟为送礼，心神大好，脸上的笑也自然许多：“铁总管一向替东明王协理王府琐事，怎好劳动您亲自出马？若有东西，送个拜贴上门，我亲自去领也就罢了。”

　　声音谄媚地跟蜜糖似的，研纾顿时觉得身上起了阵鸡皮疙瘩。

　　铁总管竖起一根手指头，焦黄黝黑直愣愣杵在空中，半天，方轻轻晃了一下：“若是亲自上门去领，却又不合大家规矩。候府的小姐怎好出门？尤其东明王还是单身，叫人看见了，于双方不利。”

　　候夫人顿时闹了个红脸，听对方话里意思，东西不是给自己的。

　　不过却是给咱家小姐的！

　　本是羞红的脸，这下兴奋得愈发跟猴子屁股没了二样，候夫人眼中放出闪闪精光，身子向右急靠在椅侧，口中急切追问：“不知东明王，看上.”

　　铁总管眯缝起眼睛来，仿佛候夫人猴急的话令他觉得十分不堪，大嘴合拢，抿成了一条细线，漆黑眼瞳盯着候夫人，眨都不眨，阴森冷洌，让候夫人随即不寒而栗，收了口。

　　铁总管很满意自己目光的威力，于是转了头，注视着右首下侧的研纾。

　　“十一小姐，上来点过吧。”

　　研纾纹丝不动。好吧，就知道是给自己的，一点惊喜没有！

　　众小姐却都呆住，冻在座位上似的，除了眼珠子还能转动外，身体全都僵住了。

　　什么？！给她？！

　　给这个脸上脏兮兮，手长脚长跟个仙鹤似的玩意？！

　　一身骨头，架子似的有什么好看？

　　脸上蛇皮一样，看着就咯愣死人了！

　　“请，”见自己的话在研纾身上没起作用，铁总管抬高了声音，幽深漆黑得异常的眸子里，陡然翻出一丝玩味之意来：“十一小姐，上前点过。”

　　候夫人冷冰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纾丫头，没听见铁总管的话？人家叫你呢！”

　　天不开眼！叫这来路不明的小丫头走了****运！

　　众目睽睽之下，研纾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轻飘飘地走到一地的红缎礼包中间，从顶端最小的一只香楠木大红描金海棠花匣子下，抽出一封洒金信笺来。

　　这便是礼单。

　　上头林林总总，罗列出近百样绫罗绸缎，头面妆奁。

　　研纾在心里骂了一声，不知东明王又捣什么鬼，平白给自己送这些干嘛？不如送本古稀药书更得自己心意！

　　“你这丫头，好不知礼，”候夫人阴森森地看着研纾：“怎么收了礼单也不给铁总管回个谢字！？”

　　研纾轻飘飘软绵绵地向上弯了下腰：“多谢铁总管，有劳铁总管。”

　　后者上首端然坐着，大嘴向向耳边咧去，可眼里饶有兴趣的意味，却更浓了。

　　铁总管的声音凉薄而嘶哑，字字句句，皆带出死亡的气息：“候老夫人去世前，曾修书一封，辗转托人转交我家王爷，托付王爷，于其身后，多多看顾十一小姐。因此东明王刚回京里，便命小的送来这些。”

　　话峰一转：

　　“明日寒食，宫里各位主子们皆要去世庙祭奠先祖，府上诸位也要相伴同去，”铁总管脸色一洌，直直看向研纾：“王爷送来这些东西，也是方便十一小姐出行的意思。”

　　研纾手里的礼单顿时沉重起来，一瞬间她想到自己将见到宁贵妃，太后，还有，那位阴沉冷厉的乌金国皇帝，元宗。

　　到底他是不是自己的父亲？这个疑问自小便萦绕在研纾心头，在她还是西凉国若瑶公主的时候。

　　铁总管不再说话，任务完成，似乎再多留一刻也是浪费，随即起身，任凭候夫人如何讨好献媚，多一字不肯留下，多一眼不肯再看，径直走出门去。

　　东校尉们冷冰冰簇拥其后，直到他们身影远去，空气中幽凉危险的气息，方才慢慢散去。

　　“你就得意了？”研娟满心不快，从研纾身后走过，故意用肩膀撞了她一下：“小蹄子不知走了什么时运！好好的，太夫人为什么不疼我们几个，偏疼你？！”

　　研纾对这种大宅门嫡庶间的宅斗毫无兴趣，她有更多更要紧的事要操心。因此虽然研娟的行为充满挑衅的意思，可她并没有搭理。

　　自管自地收了礼单，研纾抬起头来，正撞上候夫人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

　　“本来明儿不想让你去的，”候夫人袖了手，被一群嬷嬷们簇拥着：“你是不成体统，没有规矩的，三年下来，也不知你在那个小院里混些什么！说起来，连个正经教养嬷嬷也没有，更别提贴身伺候的丫鬟了！就这样带了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连我们候府的名声也生生要让你败坏了！”

　　研纾一听这话不好，难道要向身后硬塞进无关人士来？

　　“回夫人的话，”研纾眯了眯眼睛，隐去眼底的一道幽冷锐光，抱臂斜靠在如山的礼物堆上，懒懒勾唇笑道：“丫鬟的事，请夫人不必过虑，我自有主张。正如夫人所说，三年来我也没让夫人多操过心，如今长大成人，就更没理由，让夫人劳心劳力了，是不是？”

　　候夫人没想到研纾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当了众人，被噎得说不出话，下不了台，瞬时脸就涨成了一块紫茄。

　　符嬷嬷冷笑着替主子出头：“十一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若不是夫人每月按例给你支银子.”

　　话没说完，礼物堆里突然凭空飞出一只青鸾牡丹团刻紫檀匣子，直扑符嬷嬷面门，后者吓得连连闪躲，最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匣子不偏不倚，直飞进符嬷嬷的怀里，撞得她闷哼一声，差点上不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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