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丑角

　　

　　竖琴的启奏声缓缓流淌在王者大殿，呈示部传出一连串的水纹之音，在述说一个屈辱与残酷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个小丑。

　　巫王仔细听着，这些音乐让自己心情平静，似乎眼下，失去幼子的伤痛已经被更为难过的事情取代。

　　乐曲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月下的丑角》。

　　明亮的波纹声传来，让巫王有些惬意。

　　当然，耳边时不时传出的爆裂之声，更令人烦躁不安。

　　随它去，大不了直接把他这巫王堡炸掉吧，看看那些革新派这些年都研制出了什么东西？！

　　魔法炎弹混杂紫冰的暴戾，黑火的怒吼，还有几天都烧不完的武备库上空的浓烟，遮蔽了星月。

　　月下的丑角还在熟睡，他的身材短小，时不时还能用短胖的手指揉揉鼻子，其实他原本想做一个甜美的梦，但是，这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一切变成了噩梦。

　　这个梦一做就是四十多年，做了半生的梦，却一件值得记住的事情也没有，唯有不停地聒噪与无可名状的被背弃之感。

　　一只黑鸦从南向北飞过，它奇怪身体下面的一片草场，人们在三三两两地赶路。

　　他们背井离乡，去寻找没有被烧焦的房子，没有被破坏的水源，以及还可以用的废弃的魔法工具。

　　很多人失望了，所以他们要继续找，一直往北，一直到海岸。

　　丑角醒了，梦也完了，他伸展了一个懒腰，冥冥中，他看到了他，和他一样儒弱，不能担当任何事情。

　　广场已经被一群暴民挤满，姑且这样认为吧，谁叫他们的面目都长得一样？

　　他们愤怒地冲击着前来维护治安的士兵，用各种还能用的工具，还有一些已经不能吃的比石头还硬的烤饼，脆生生砸在士兵的脑袋上。

　　丑角看着那弯新月，就像一个等待鱼儿的银钩，上面没有鱼儿，只有一个苟延残喘而弱小的躯体，拼命地挣扎，一股浓浓的复仇之火在爆裂后燃烧。

　　他仿佛看到了死亡的阴影，那道影来自西部，有一些雪林，还有黑暗森林中的虚浮，地下的魔焰，冰山的崩塌，深海的长鸣……

　　长官来不及遮掩豁开的巫师袍，疲于奔忙在小镇与王城之间，他们往往朝着一个方向跑了一天，随即一个急停，又转回身向相反的地方跑。

　　他们不知道累死了多少匹战马，总之，最后累死的或许是长官和士兵，慢慢的，和他们一起跑的人掉队了，到最后，连长官也不见了。

　　新月逐渐的朦胧起来，被晨曦镀上了一层帷幔。

　　丑角有些感到了刺眼，却还是坚定的认为，新月不会抛弃自己，他傻傻地看着新月，踮着脚。

　　忽然有一只手伸向他，那是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有时却变成了芊芊细指，他拼命伸展，想勾住，确怎么也碰不到。

　　不！丑角在内心大吼。

　　大到王城，小到猪圈，已经没有可以关押犯人的监狱了。

　　狱卒中出现了肺痨病，犯人们之间也越来越容易感染病菌，没有任何一个懂清洁术的巫师愿意消耗在这里。

　　很多会魔法的巫师早就被征去平乱，人们开始绝望，甚至不再幻想，直至有一天，狱卒被关进监狱，犯人们逃出生天，或者死在外面。

　　新月还是一点点退去了它的痕迹，在丑角的眸子中只有一道白印儿，他无力地坐起，看看星月最后的那点轮廓。

　　他叹了口气，去河边洗脸，手伸进去，就像碰到了一个晃荡之中的膜，瞬间，河水开始沸腾，丑角的脸上却发出一丝笑意，回头看向正看着他的人。

　　局势近乎失控了。

　　这个在约克拉历史上存在数千年的国度，一直都是以旁观者或侵略者的身姿游走在各大版图的国度，一贯以自由而自诩到处宣扬他们的星月意志中的拯救的国度。

　　现在，谁来拯救他们？

　　“没有人可以拯救，因为你们都有罪。”丑角淡淡地说着，目光平静。

　　“陛下！”

　　一个声音，打断了演奏中的王侍，王侍抱着琴站了起来，恭敬地退出去。

　　巫王刚打了一个盹，被这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唤醒。

　　“拉维索？什么事。”

　　拉维索或许几个月没睡了吧？

　　老巫尊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大好，走路发飘，眼窝深陷，就快看不到眉毛下面那两个发光的小东西了。

　　“陛下，局面可能有些乱，这时，需要陛下亲自去安抚一下您的臣民。”拉维索难得这样认真。

　　可不，半年时间，整个巫师国似乎发生了巨变，这一切，怎么回事？

　　拉维索知道，陛下更知道，只是他们不愿意知道，更不愿意承认自己知道。

　　“呵呵，无所不能的拉维索，你是我的老师啊，你去处理吧，如果可以，你完全能够代表我的意见。”

　　拉维索没有时间咀嚼巫王话里的意思，可眼下真的需要陛下亲自站在王国的尖端，让他的臣民们看到，巫王的威仪，预见到得罪巫王的下场。

　　“陛下，真的不能再听之任之了，眼下公会化为灰烬，已经有十余座大城被毁，三十多个小镇在闹事，我们的士兵已经明显不够用了。”拉维索诉苦。

　　老巫王身子微微前倾，“要么这样拉维索，去把我的马牵来，我去和你平乱吧，如果我还能骑上去的话。”

　　“陛下……”拉维索忽然鼻子有些发酸。

　　他对于巫王漫不经心地对待自己并不介意，而是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学生，吾王陛下，如今忽然变得如此苍老！

　　原本以为，干掉那些个不听话自以为是的长老，公会便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一来，巫师国才真正属于巫王陛下。

　　可谁也没想到，连锁反应居然这样强大？

　　整个巫师国出现了大批巫师的叛逃事件，而具可靠消息，那个该死的曼洛斯里巫统欺骗了自己，也蒙蔽了陛下，那些曾被囚禁的革新派的追随者，都被他最后以烧死为幌子，都偷偷释放了！

　　而眼下，需要巫王重拾他的愤怒的时候已经到来，在没有比这时候更好地体现王者作用的时刻了。

　　他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巫王，哪怕把他绑在巫师塔之巅。

　　可恨的是，这帮逃进帝国版图的巫师们，还用各种方式告知他们的学生教唆叛逃，他们都有着独特的联系方式，行动隐秘，寻踪的士兵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从巫师国逃离的巫师越来越多！

　　“拉维索，你去过西斯对吗？”

　　！

　　闻听巫王的问话，拉维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怎么能知道自己去过西斯圣地见了红衣大主教斯蒂摩根？

　　“陛下，您听谁说的？”拉维索颤声问。

　　巫王冷笑一声，“噢，这个你不必介意，你是我的智囊，但我更愿意相信，你是为了小王子而去的。”

　　拉维索慌忙俯身，“没错陛下，我就是想找到真凶或者那只幕后黑手。”

　　还好，还好……拉维索心中暗自叫着，这只是虚惊一场，很快陛下就会忘记这件事，这样一来，他就当是为了小王子的事情好了。

　　“幕后黑手？！哈哈哈！谁有你拉维索黑呢？”巫王仰天大笑，“那边怎样？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了吗？哈哈哈！我想他们都想这件事能有二十年了吧？”

　　“陛下？！”拉维索近乎傻在原地，他没想到，自己的学生会如此评价自己，然而，他怎么好像知道了一些事情？

　　这件事对于他拉维索，可是底线。

　　“没有真正的自由，莫不如离开星月，我希望一切平等，没有降罪于无辜这种事情发生，我的希望，胜过一切忠贞，也胜过一切秩序。”巫王嗫嚅着，声音很低，但是吐字清晰。

　　拉维索一呆，“陛下，您，您刚才在说什么？”

　　老巫王叹了口气，“我一直被你捆绑啊拉维索，像个提线的丑角，那好吧，我就自由一回吧。”

　　巫王说着站起来，直接走出王堡。

　　他同意我的建议了？拉维索在后面跟着。

　　“那句话是雨恁果说的，然而，我也看到了他说的那个人。”巫王忽然回头看着他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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