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忆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哥的死不全是你的责任。”吕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该走出来了，背着你哥的包袱已经十几年了。还有你父亲，当年那些伤害你的话只是他的无心之失，这十多年他也在丧子之痛，以及伤害你的罪恶感中饱受折磨。你现在又被拉入了空间，也该看开了吧。”


　　“你都知道了？”戴时凯放下相框，表情有些凝重。“都是你母亲告诉我的。这些年她被夹在你们父子之间，非常为难。阿凯，你还没有原谅你的父亲吗？”


　　“其实在进入空间后，我已经想开了。”戴时凯拖了张凳子，低着脑袋坐了下来：“这些年，他……他一直想方设法的弥补我，但我就是钻牛角尖。其实我知道，他……我爸，他当时不是故意说那些的。”


　　“原来你早就想通了。”吕清欣慰的坐在了他身边，揉了揉戴时凯的头发：“本来就是一家人，就应该坐下来好好说清楚了。不错，长大了，懂事了。”


　　“那当然了，进入空间以后没多久，我就想开了。与其背负这么多，沉重的垂死挣扎，倒不如把这些包袱都甩干净了，轻装上阵。再说了，这些年我妈也真的辛苦透了，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持着我和我爸之间的关系，哎，过去是我太混蛋了……”戴时凯任由吕清摸着自己的脑袋，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其实他非常反感别人触碰自己，唯独吕清是个例外。第一次看见他，戴时凯就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哥哥的身影，而他的一举一动也和哥哥惊人的相似。


　　他也是唯一一个不嫌弃自己脾气古怪，愿意亲近自己的人。因为他的出现，戴时凯才逐渐敞开心扉，慢慢走出过去的阴影。他知道，对于吕清，自己心底始终有着对哥哥的依赖。


　　五年前。


　　戴时凯还记得，那是大一开学后两个月的某天下午，饥肠辘辘的他喝完了半碗汤后，颓废的趴在桌子上发呆。


　　大学开学后，他从未上过一节课，也不怎么回宿舍，平日里总是夜宿网吧，通宵刷夜打游戏，把家里给的生活费充值点卡，将大量的金钱投入到了虚拟游戏中。直到学校的辅导员打电话通知家里，他的父母才知道这一消息。父亲在得知这一切后，大发雷霆，奈何又找不到他人，一气之下断了他所有的生活费，想让走投无路的他回家。


　　戴时凯自然明白回家是个什么下场，加上对父亲的憎恨，竟是拒绝了母亲私下的接济，一个人在学校附近游荡了好几天，直到花光最后一分钱，这才灰溜溜的回到了学校。


　　他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好好吃过饭了，刚刚喝的一罐啤酒已经花掉了他最后的生活费。这时，戴时凯忽然想起，食堂里有免费的汤可以喝，摸着咕咕作响的肚子，他独自来到了食堂。


　　奈何他来的不太凑巧，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早就错过了午餐时间，窗口边上的大桶已经见底，戴时凯勉强倒了小半碗凉透了的紫菜汤，一口气喝完后，望着空荡荡的碗，他不禁愁眉苦脸了起来。


　　加上之前喝了一罐啤酒，肚子里没什么东西的情况下，戴时凯忽然觉得胃里有些难受，于是便趴在桌边，准备小憩一会儿。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忽然闻到了一阵诱人的香味。戴时凯下意识抬起头，却看到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男生，端着两碗米饭和一个装满菜的铁盘，坐在了自己对面。男生个子很高，五官俊秀，笑起来有些腼腆。戴时凯注意到，他身上穿着食堂工作人员的衣服，胸前还系着蓝色的围裙，应该是窗口负责打饭的员工。


　　他皱了皱眉头，刚准备起身离开，那男生急忙起身，有些局促的开口说道：“戴同学，你先别走。”“嗯？你认得我？”戴时凯有些好奇，自己从开学后便鲜少露面，连教室都没去过，面前这个食堂小工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男生见他回应了自己，开心的笑了。他笑的时候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还能看见两颗虎牙。这一笑，让戴时凯有些恍惚，从对方身上，仿佛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我叫吕清，是你舍友啊。”男生见他一脸好奇，随后恍然大悟的摘掉了胸前沾满污渍的围裙，继续说道：“你不记得我也正常，毕竟你几乎没回过宿舍，而我平时又在外打工。这不，导员给我在学校找了个勤工俭学的工作，平日在食堂打打工，帮帮忙。”


　　“哦，这样。那你吃吧，我先走了。”戴时凯本身就不擅长和人交谈，加上闻到那股诱人的饭菜味，让他的肚子忍不住咕咕作响，觉得有些丢脸的他想赶紧结束这尴尬的交流，于是起身离开了饭桌。


　　“等下，戴同学。”这时，吕清再次开口了：“我在食堂打工，平时下班后就能在后厨捣鼓些吃的，那些大师傅也不管。诺，我还没吃饭呢，所以做了盘鱼香肉丝，嘿嘿，做的有些多了，我一个人也吃不下。正好看你在，你吃了吗？要是没有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


　　“不了，”戴时凯虽然饿得不行，但为了那点尊严，他还是倔强的摇了摇头。谁知，吕清径自走到了他身边，将他按在了桌子前，同时端上了米饭：“哎呀，你就帮我吃点吧。一会儿师傅看我倒了剩菜，又该骂我浪费了。”


　　“……”戴时凯原想开口拒绝，但看着面前热乎乎的白米饭以及香气四溢的鱼香肉丝，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了。吕清笑眯眯的坐在了他的对面，朝他碗里加了一筷子菜，说道：“你尝尝我的手艺，不瞒你说，我这些年都是自己做饭的，厨艺应该还算过得去哈。反正我自己吃着感觉不错。”


　　那男生就像个话痨，无视了戴时凯的安静，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戴时凯见对方吃的津津有味，犹豫了几秒后，还是难以抵抗饭菜的诱惑，抄起了筷子。


　　“鱼香肉丝吗？”他看着碗里的菜，再次回忆起了那张面孔。他这道菜做的很实在，肉丝被切的粗细均匀，笋丝和胡萝卜丝各占一半，还撒了不少木耳，整道菜里肉多菜少，口味偏咸，还有点微辣，吃起来很是下饭。“你先吃。”吕清见他终于动了筷子，很是满意，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匆匆离开了座位。


　　戴时凯本就饿得饥肠辘辘，吕清这下一走，敞开怀尽情吃了起来。不知不觉间，米饭上掉下了几滴温热的液体。戴时凯的双眼瞬间模糊了。这个菜，哥哥也曾经给他做过。一般的鱼香肉丝里都有青椒，然而阿凯从小就不爱吃辣椒，可偏偏喜欢辣味，不知道哥哥用了什么办法，在不放辣椒的情况下，依旧把这道菜做的又香又辣。


　　自从哥哥去世以后，他就再也没吃过这种不放青椒的鱼香肉丝，然而今天，却让他在食堂再次尝到了熟悉的味道。


　　而之前那个叫吕清的男生也回来了，这次，他一只手端着米饭，另一只手端着汤。他走的很慢，生怕手里的汤洒了，在来到饭桌边后，他便将米饭和汤递到了阿凯面前。


　　“我看你吃的挺香的，不过我做的菜口味比较重，怕你吃不惯，所以又去做了碗番茄鸡蛋汤。这汤酸溜溜的，特别下饭，你要不要再来一碗？”他看着几乎被吃光的鱼香肉丝，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不好意思啊。”戴时凯这才发现自己将菜几乎吃完了，没给人家留上半点。看着吕清面前那碗几乎未动的米饭，顿时羞愧不已。“哈哈，没事。”吕清摆了摆手，心情颇好的撑着下巴，坐在他对面，往米饭上浇了些番茄鸡蛋汤：“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吃这个拌饭，再说了，今天我也不是很饿。你也试试这种吃法。”


　　戴时凯不好意思的接过饭碗，由于并未吃饱的缘故，看着淋浓汤的米饭，那鲜红诱人的西红柿，加上金黄色大块的鸡蛋，瞬间食指大动，又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吕清见对方吃的很香，便压低声音说道：“后厨还有不少剩下的食材呢，要不要再弄点鱼香肉丝？”


　　“真的吗？”戴时凯有些意外的抬起了头。


　　“当然，刚刚我去后厨做汤的时候，值班的师傅有事先回去了，一会儿我带你过去开个小灶。”吕清明亮的眼神中闪烁着光彩。


　　“不会给你添麻烦吧？”戴时凯有些犹豫。


　　“没事，你赶紧吃，一会儿咱俩就过去。对了，刚刚我那菜里没放青椒，你吃的还习惯吗？”吕清问道。


　　“挺好吃的，你能教我怎么做那道菜吗？”戴时凯放下碗，一脸认真的说道。


　　“嗨，我这手艺，还没什么教人的资本呢。都是瞎做的！”吕清摆了摆手，见对方一脸失落，他笑着说道：“不过，你要是喜欢，我以后也能做给你吃。”


　　早在半个多小时前，他便看到了一脸窘迫的戴时凯在食堂边上打汤的场面。当时记性颇好的吕清一眼就认出，对方是自己的舍友。他以为戴时凯和自己一样，家境贫寒吃不起饭，这才灵机一动，去后厨做了道菜，假意装作自己吃不完，要和他分享。他这样做，也是为了照顾对方的自尊心。


　　吕清自己也没想到，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在那个下午，自己彻底改变了戴时凯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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