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景辞
“吾等今日宣布，禁林上古一门与松河巫诅一门今正式除名人界七派。”圣天师的声音在每个人头顶回荡，圣天师乃掌管各门派生死存亡的组织，来无影去无踪，只在宣布或处决重大事件是出现并召集各门派于祭天台。
木景辞心中一阵悲凉，虽早就知道这是必然的结局，却还是不禁攥紧了拳头。
“上古门当年独撑一片天，也不知是谁糟践了这一番伟业。”待祭天台下的人仅剩零星，楚凡翼不知好歹的在木景辞身边低声嘲讽到。
“我若不曾记错，子夜岗的小少爷当值垂髫，对此事并不知多少。”
木景辞正想反驳楚凡翼的嘴张了又合，闻之身后人语，蓦然回头，对上一双含着挑衅的柳叶眼，顿时无声。
“何家主所言不错，可关于那一战的来龙去脉可是在这人界传的沸沸扬扬，无论哪个版本都与木简之长老脱不了干系。”楚凡翼与何青对视，并无退缩，眼里反而多了几分玩味“我并非要与二位引战，只是我见到一人，想必木长老会对此人起些兴致。”
顺着楚凡翼食指所指方向看去，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男童正仰着头望向祭天台，仿佛那里有着某样东西对他极为吸引。看着那孩童，木景辞的指尖竟微微颤抖。
“你先回棂山去，我稍后便回。”木景辞手心有紫色的光芒在挣扎，似是迫不及待为主人效力。何青面露担心，却也不再多言，木景辞行事虽是不必他担心，可简行长老终究改不了骨子里的少年气，很是意气用事。
“你多加注意。”淡淡嘱咐完，何青便身体一轻，御剑而走。
只留木景辞与楚凡翼面面相觑，只见暗紫色的光芒一闪而散，通体银紫的厚格长剑便被木景辞握在手里。
这剑名为无妄，乃是灵器，与寻常长剑不同，无妄的剑脊似蛇身般扭曲，黑白相间的电光缠绕剑身，令人眼望生寒。
“楚凡翼，若你我在此打斗，你当真以为自己能胜得了我？”木景辞眼里寒光闪过，嘴角却噙着不以为然的笑。
“哎呀哎呀我不说了不想打架嘛。”楚凡翼嘴上说着，却还是召出了自己的武器：双弯刀，龙翼。
“神龙本无需双翼。”木景辞先发制人，刀剑相碰，血红色和暗紫色的灵流在二人间涌动，金属与金属摩擦出刺眼火花。
“锦上添花。”楚凡翼嘴上还噙着笑，想来是木景辞只当这是小打小闹，“那孩子并非我找来寻你不快，只是方才祭天台下，我与他距离较近，竟灵力躁动。”
木景辞松了手劲，想听楚凡翼道完事情的经过，不料楚凡翼却未收手，右翼刀刃堪堪贴上木景辞颈部的皮肤，割断了几根飘在空中的雪色长发。
木景辞并无动作，眼里满是淡然和玩味：“然后呢？”
“我自幼体内便有当时松家帮主的封印，那封印乃是救命稻草，而方才圣天师刚一出现，那孩子身上便迸出大量灵流，让我体内的封印躁动不安。”楚凡翼儿时遭魔兽袭击，体内侵入了魔气，那魔气似猛兽一般在他体内冲撞，若不是松帮主帮他封印了这头猛兽，他早该丧命于那年。
而如今封印躁动，必是猛兽感知到了相同的灵力，按耐不住渴求那人来帮他解封。
而木景辞身上带着巫诅门的诅咒，也难怪见到这孩童时心头一颤。
“赎罪吧。”楚凡翼收回了龙翼，转身离去。
“汝为何名？”木景辞对着男孩挤出个生硬的笑容，这男孩的灵力不见收敛，让他依旧心里慌乱。
“不知”
“从何处来？”
“不知”
没想到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孩子，木景辞额角青筋跳动。
“你多大了？”
“十二。”
终于得到有用的回答，木景辞长舒一口气。
“可有归处？”
“无处可归。”
这回答道不出木景辞意料，男孩衣衫破旧，头发也乱糟糟，与街上的流浪儿并无二异。
男孩或是觉得这回答不太妥当，便取了腰上的玉佩，举到了木景辞面前。玉佩虽样式简单，只一个翠绿的圆形，可上面却清晰可见一个“松”字。
木景辞要把男孩带回棂山，男孩一脸的“无所谓你要干什么就干什么我都行”的表情，跟着木景辞回了棂山。
“这孩子长得够嚣张。”何青如此评价。他虽是对木景辞一言不合就往家里带人的行为很是不满，可木景辞的决定，他也不过多干预，更何况木景辞铁了心赎罪，更何况……这孩子长得着实帅气。
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可脸上却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平静，微微下垂的嘴角配上一双媚气的狐狸眼，竟生出几分厌世。
“长相嚣张了点，却也是飘零多年，总会是可悲的。”
“木景辞，这灵山里里外外，谁不是可悲之人？”何青垂了眼眸，在他心里，木景辞与他便已是足够可悲。
好在这孩子听话，乖乖换上棂山统一的青绿色修袍，恭恭敬敬的唤了木景辞一声“师尊”。
“今后，你便叫松茂。”木景辞看着眼前一身青绿，高不及自己胸口的孩子，木景辞心底生出丝丝悲哀。
是啊，这棂山上下，就连桐灵堂做饭的老树精都能说出段令人潸然泪下的往事，可终究是有血有肉情感泛滥的人类，就算自己过得再怎么糟糕，也忍不住去同情别人的经历。
“你当真从此唤他松茂？”何青微微瞪大了双眼。
“总该物归原主，取名为茂，也好修炼。”
对木景辞来说，任何阻拦都是无效的，何青没想阻拦，只是吐槽木景辞这时知道装正人君子了。木景辞也展开了眉头，与何青打闹着出了棂殿，带着松茂去了后山的弟子房。
“干点儿正事吧，有空去禁林一趟。”三人一同去了弟子房，路上何青突然想起木景辞已许久未去禁林探望，引得木景辞在松茂面前哭天喊地，抱怨何青哪壶不开提哪壶。
禁林为曾经上古门的地盘。上古门乃修炼上古秘术之门，不免修炼些邪门禁术，以至于禁林遍地恶兽毒植，甚至林间还有恶灵穿行，满是不详之气。自上古门与巫诅门大战后自发解散，这禁林遍随木景辞归了棂山青灵门。
而青灵门所修之道最是受不了这股子不详之气，何青不愿去管理禁林，便把这任务交给了木景辞。可木景辞生性散漫，归属棂山之后，又要管辖禁林又要管辖曾经巫诅门的地盘松河，自是疲于管理，便总需要何青提醒。
提醒归提醒，提醒完了木景辞也懒得动。
既然禁林，松河，棂山都归属何青，何青便干脆给自己的地盘起了个名叫“无妄之城”。禁林与松河邪气重，可灵气也重，两者相撞本该烟消云散，不知为何却能双双存活，于是这两地就成了何青手下修士的修炼胜地，所以青灵门的弟子都格外强悍，让青灵门几乎只手撑天，也让何青年纪轻轻便在修仙界有了极大的声誉。
“无妄之城无妄之城，这城池未免太过分散。”何青随木景辞一道回了景岸——简行长老的居处，听着木景辞抱怨了一路。
“我可是……”
“是，家主说什么便是什么。”不等何青抬头挺胸的把话说完，木景辞便冲着何青行了个不规不矩的礼，运轻功近了卧房。只留何青在原地恼怒。
“木景辞你个老混蛋！”
“混蛋就混蛋吧，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混蛋……”木景辞远远打开门喊道。他从来不反驳何青骂他混蛋这件事，毕竟以一己之力不分青红皂白地灭了巫诅一门，他哪有资格为自己辩解？虽世人不常把这件事挂于嘴边，但哪有不畏惧他的，私下里不曾骂过他混蛋的，恐怕寥寥无几。
而何青虽不遮掩的骂他，可从不曾厌恶过木景辞。二人互相扶持着走来，木景辞也是亲眼见证了何青从张扬的少年成为了如今名声显赫的一派之主，只是他始终记不起自己为何会被何青收留在棂山……他本该漂泊于世的。
“你……究竟为何收留我？”黑紫色的眼蝶呼扇着翅膀飞走，翅膀上的花纹仿佛黑夜的双眼，不知注视着何处。
有风轻轻地拂过何青凌厉的侧脸，带起几丝墨黑的长发：“混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啊。”
有泪淌下，像狐狸的尾巴轻挠脸庞，心事终究藏于深春，无人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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