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温九一的承诺并没有给阿列克带来多少的宽心。相处一个月有余,他清楚地认识到眼前的军雄完全符合世俗对于军雄的认知:冷酷、强硬、没有婉转的余地。
“阿列克。我希望你可以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军雌。你观察了你的同族人吗?你应该从他的举止中学到更多东西。”
“可是,部长。”
温九一说道:“如果你是为了深空机甲的事情找我。很简单,三天后我们会有一批新伙伴登舰。你去和他们一起训练。这里暂时没有你要做的事情。”
阿列克呼吸急促起来,“是,但是。”
他内心那种被人抢占应得之物的恐慌再一次升起。可阿列克说不出什么撒娇的话。温九一这番话,让他想起自己鼓起勇气给第八席长老写信的那段日子。
——没有什么用处,他还是把第一军的名额给了他的哥哥。
阿列克,高效率的阿列克,也是一个容易出错的阿列克。
“您已经寻找到替代我的人了吗?”阿列克脱口而出,随后他捂住嘴巴,错开眼。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滴落,挂在长长的睫毛上。
温九一反问道:“为什么?阿列克?”他终于站起来,此时阿列克才看见温九一这身装束。他外面搭着一件皮大衣,敞开的衣物内,到处是武器的锋利边缘。这些武器自带的重量,让这件质量不佳的大衣呈现出古怪的垂落感。
“我去哪里还能再找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温九一问道:“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军部?长老会?还是政府和基因库。”
他捏住阿列克的下巴,无论多少次,阿列克都无法习惯这种皮革的触感。他闭上眼睛,咬住腮帮子,让自己看不去抖动得不厉害。
“抱歉,部长。”
温九一松开自己勤务员的下巴,“你要记住我的话。我不喜欢听人说抱歉、对不起、不。”
阿列克内疚极了。因为这是部长第二次和他说类似的话。
他说道:“是我的错。”
温九一记得上次阿列克也是用这种话搪塞自己的。他沉思自己的勤务员到底是真的理解了自己的意思,还是又一次的诓骗。思来想去,温九一居然找不出任何安慰人和教育人的话。
毕竟他不擅长这些东西。
他相信事实更能打消阿列克这些疑虑和不安,而且这些事情又是温九一自己所要承担和看重的。欧克……对的,欧克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假如雄虫愿意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和成果分享给某一个雌虫,那位雌虫将会无比的快乐。
因为这是信赖和交心的表现。
温九一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雌虫会开心。但从雌雄关系上来说,欧克的经验显然比温九一强太多了。
于是,这位军雄打开了自己的待办清单。
“阿列克。事实胜于雄辩。”温九一真挚地说道:“一起加班吧。”
阿列克不想加班。
在上岗前,阿列克曾发誓,只要他亲爱的温部长没有倒下,自己就同样不能倒下。身为军雄的勤务员,他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好的。”阿列克嘴硬,头皮也硬,他挣扎道:“需要我再叫几位来一起协助您办公吗?”
温九一疑惑地看了一眼阿列克,拒绝了这个请求。
他想,那些并不难的工作给其他人干也是一样。可眼前的阿列克才是最需要工作来证明自己存在感的人。
工作让人麻痹。
只有痛苦的工作,才能让人短暂的忘却更绝望且没有答案的事情。
“我们两个人就可以做完了。”温九一带着阿列克来到那张桌子上,说道:“这些琐事完成后,和我一起做战前准备吧。”
1900星球,夜。
风和雨灌溉整个大地。整个星球一年有足足十六个月,其中有十二个月都是阴沉沉的雨水天。多雨的天气让这颗星球没有办法生长出城市。
大片大片的沼泽中,却如同雨后春笋般生长出一层一层的铁丝网。高地上一扎一扎的战壕里,冰冷的稀泥淹没到人的小腿。监视哨湿漉漉的护板上闪烁着黯光。几个笨重的深空机甲,破破烂烂歪倒在战壕中。
一个矮小健壮的军雌顶着一身稀泥从赤杨木树林中跑出来。他顺着战壕,一路攀爬到那些脏污的深空机甲边上。微弱的能源光照亮他的脸,泥巴和眉毛搅和成一块,知道他开口,大家才清楚原来这里是张嘴。
“好消息!是个真正的好消息!”他喊道:“咋们真的要撤防了。”
深空机甲里坐着几个军雌。其中一个头发斑白的,边生火边怀疑地说道:“又是哪里来得消息?”
“大叔。这回是真的。”军雌把脸上的泥巴嚯嚯下来,他手舞足蹈,“我们要被接到星舰上去了。可算是熬出头了。”
头发斑白者总算是点燃了火。湿冷的天气让能源块的包装受潮,他们只能用火石不断摩擦出一些火星。“坦白说,我不相信。”
“是一个军雄。这还能有什么出错?一个军雄,军部从不会把一个军雄拉下,他们注定是要上前线的。”
“我只想洗个澡。”另外一个人奚落道:“最好能把衣服也洗一下。可怜的深空杠杠。博福你听到了吗?他也想要冲个热水澡。”
他们中间有服役的雌虫,有职业军雌。
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最纯粹的士兵。对于这些人来说,考虑太多有的没的,甚至是考虑军雄不军雄,日后前程的问题,都不如当下一个热水澡。
“你脱光冲出去,保准叫雨给你洗得毛都不剩。”他们彼此打闹几句,“其他地方都在进攻。只有我们,还给拆散了。一星期只打了一枪,还是某个蠢蛋放得空炮。”
“去冲锋陷阵也比这好。”
“傻子。真是各个傻子。家里人纳税就是叫你们冲在最前头送死的吗?”年长者踹着他们的屁股,唾骂道。
“那你说是为了什么?”
“按照惯例。上面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才打出军雄这张王牌。”
年轻者怀揣着扬名立万的梦想,随便擦擦脸,裹着自己的大衣和防风被睡下去。众多年长的军雌围坐在那个小小的能源灯面前,哈气搓手。
“又是一个军雄。”他们低声地说道:“叫什么名字?”
“似乎是91?”
“这是个人的名字吗?”
“这怎么不是人的名字了?”
头发斑白者默默地烤火。窗外的雨水淅淅沥沥带着泥土不断地往下流淌。
“利斯特。你怎么想?”
“我没有怎么想。”军雌利斯特,他已经快要到退役的年龄了。在这个被拆散的团里,属他的年龄最大。但却从没有人见过他有雄虫、孩子、朋友。大家尊敬他的年龄,给他倒水,偶尔听这位年迈军雌说说传奇的过往。
“想走,就抓紧时间提交申请——别想着偷偷跑。傻小子们,军部的铁棍可不是吃素的——人各有志。前年我就开始对你们说这些话。”
“你们中间有人早就上了战场,也有不少人混了好多年都没有上战场。不论是什么年龄的人,一旦到了前先上,就容易骚动,然后厌恶战争……我不说了。那位军雄来之前,你们想办法赶紧找法子退出去。”
“利斯特。你还是老了。”队伍中,有人群情激昂,“你的假设太不能令人信服了。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你不能用过去的经验,过去的心态面对全新的战争。万一,这次我们胜利呢?我们获得永久的胜利呢?”
利斯特说道:“什么征兆都没有,更不用说永久的胜利。”
他们还要继续再往下争辩。
一阵金属相撞的密集声音从高空中传来。年轻军雌们纷纷惊动,他们抓住身边最近的武器,紧张地询问是不是敌人的武器降落了。
利斯特终于把自己的茶水热好了。他是唯一一个有权力把茶水杯放在能源灯上人。他嘬口茶,才抬头迎接自己的新长官。
雨水锋芒一般,敲击着星舰。漆黑的雨夜中,数道强光穿透了水幕,照耀出战壕和战壕里的巨大机甲。
中型航空器从星舰的下腹中降落。年轻的军雌们眯起眼,在光线中寻找对应的团徽和军队标志。他们把眼睛都看花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利斯特把自己的口袋里塞满了东西。他咀嚼着茶叶,什么武器都没有拿,看着那些中型航空器上走下一位位全副武装的军雌。
他想,这都不是什么普通的人,但都不是最重要的。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中型航空器上传来。“原来2700编的人和我走。”他们呼喊着不同小编队的号码,“都到星舰上,都到星舰上。”
星舰上有热水,有食物,干燥干净的军衣和靴子。不论是哪一个年龄的军雌,他们都没有真正的成为星舰的一员。这是他们第一次登上星舰,走两步恨不得自蹲下去擦干净地上的淤泥。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希望自己至少脚底是干净的。
“那些脏的衣服,很多破烂就不用带了。”后勤部的人说道:“我们为你们准备了新的衣服和武器,接下来要投入训练。不过今天晚上,还是好好休息为主。”
所有人都开始欢呼。他们听懂自己的新长官默许这次短暂的狂欢,每一个人都庆祝自己可以离开了那个潮湿的鬼地方,终于不用通宵轮班,能睡个饱的时候。
只有利斯特,他第三次追问把自己带上星舰的军雌,“麻烦通融通融,真的不能让我把‘肮脏者’一并带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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