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谢却山背对着他坐在营帐门口发呆,等着那本奏折封口。

一切都会很快,甚至不用等官家批复,他就会被处死。他早一日得到惩罚,城中军民的愤怒和不安便能早一日平息,上下团结一心,方能抵御外敌。

他轻描淡写地说:施以极刑方可让百姓解气,反正我都要死,让我死得其所。

他还说:不要让他们来给我收尸。

他不想让家人们看到他尸骨无存的模样。

车裂于市,在今朝判例中都已极少出现。

那是如何罪大恶极之人,才会这样死去。

行刑那日,谢却山坐在囚车里被押往刑场。长街上挤满了围观的百姓,谩骂声不绝于耳。

他静静地听着,照单全收。

他只是接受了,他依然无愧于天地。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浩荡身前事,尽付浊流中。

示众、验身,犯由牌落地。

百姓们欢呼叫好,他们用自以为正义的言语杀死了黑暗之中他们的领路人。可谁又能说他们过河拆桥呢?

他们只是不知道罢了。

一粒飘摇的灰尘于无人处落了地。

而它引发的山崩还在持续着。

南衣的剑尖抵着宋牧川的胸襟,却怎么也推不进半寸。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她终于崩溃,歇斯底里地喊着,可颤抖的声音和纵横的泪水却已经暴露了她的虚张声势。

营帐里冲进来听到动静前来戍卫的兵士。

“退下!”宋牧川喝止了他们的动作。

他情愿南衣杀了他。

可南衣的冲动也仅仅是到此为止,否则这样的她,和陆锦绣之流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都只是在极度的悲伤和愤怒里,想找到一个可以怪罪的人。

仿佛将错误都归咎到一个人身上,死去的人就能回来,活着的人就能心安理得。但不是这样的。

她清楚宋牧川也一样的痛苦,他们都不想看到那个人死。

可人死如灯灭,纵使她现在想做什么,也都已经来不及了。

“啊——!!!”南衣的痛苦无处宣泄,只能转刃劈下,将桌子拦腰砍成两截。

有风鼓进来,吹得地上文书、纸笺纷纷扬扬,恍若群魔乱舞。

凌乱,破坏,她只想让一切归于无序。南衣扔了剑,麻木地望着一地狼藉,她好像冷静一点了,可好像还是徒劳。

“我恨你们。”她喃喃道。

南衣木然地后退了几步,整个人晃了晃,随后轰然倒下。

——

叛国之罪,本该株连九族,但朝廷念多年前谢家就与逆子断绝了关系,故不牵连谢氏族人。

谢家此时应该明哲保身,保持沉默。

但甘棠夫人坚持要为谢却山出丧,迎他的牌位入宗祠,谢钧最终也顶着压力点头了。

朝廷有旨,不许为罪徒收尸,谢却山死后尸骨被扔到荒郊,故只能为他立衣冠冢。

这位不称职了一辈子的父亲在接连经历丧子之痛后变得格外沉默,他才明白自己有多不了解这个儿子,大抵也是他从未好好教导过他,他不知道他是何时才有的如此忠肝赤胆,这令他痛心又惭愧。可人总是这样,只有失去的时候才格外追悔莫及。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亲手为自己最不喜的小儿子写下了墓志铭,历数他的功过是非,封入衣冠冢中。碑上最后一句言道:扃是日而将闭,门何年而重开。

一切机缘,便留与后人,也许终有一日此门再开,历史便能真相大白。

这是谢钧想的,能给谢朝恩留有的最好的结局。

但有人并不这么认为。千年万年太久了,她等不起,也不愿将他的清白放在后人偶然的眷顾之上。

“沥都府之围已解,但他不能背着污名,死得不明不白,”南衣跪在祠堂前,一字一顿、极其坚决道,“我要为谢却山翻案。”

她还有一口未出的气尚且悬在胸膛,那是支撑她醒过来、站起来,唯一的信念。

谢钧觉得不可思议,她哪来这么大的口气?

“你以为这只是一桩冤案吗?那是天子敕令,你要翻案,如何翻?你这是要打金陵满朝文武的脸!莫要不自量力!”

“官家分明也知道他的清白,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

“朝恩选择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盖棺定论的结局,将自己的声名置之度外,他要保沥都府,也要保官家体面!官家初登大宝,人心浮动,他要坐稳根基,需得如履薄冰,处处都不能出错。倘若这么大的案子被推翻,你让天下百姓如何相信这位新君?满朝文武无人看到如此疏漏,又该如何自处?只为朝恩,我何尝不想他能正名,可为了大局,就只能如此!”

“大局,是谢朝恩挣来的,那么今日,就让这大局为他牺牲半分,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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