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给安老太太做的衣服，定在两月后交货。时间还很充裕，沈希真将衣服的样式、刺绣的纹样一一交代给绣娘，并吩咐她们针脚一定要细密些，不可粗制滥造。
这件事安顿好之后，闲下来，沈希真想起了另一件事。
之前安定山无意间问沈希真是不是凉州人。沈希真不知自己家乡在哪，当时没有作答。现在事后再想起这事，她觉得这话值得细想想。
这两日，她私下打听过这安大人的来历。安定山此人在前朝时，就因剿匪得力，屡获战功。朝廷败亡之后，他又参加了新军，跟着当今的大总统，当时的大将军，一路征战四方，建功无数。几年前，他曾在凉州一带打过一场恶战。那场战争持续了很久。
沈希真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口音问题。
一来她的口音本身不是很重。她在这里生活了这几年，口音跟着变化，已经越来越像当地人。只有个别咬字不太相同。若不是安大人那样敏感的人，一般人大概注意不到。
二则许是这里并没有和她口音相似的人，所以之前从未有人问过她。
直到安大人提起之后，沈希真才忽然意识到，她可以通过口音、乡俗等痕迹，去寻找她的家乡。
之前豆包年幼，再加上她身无分文。她实在□□乏力，一心只想拉扯豆包长大，顾不得其他。
可现在她已经略有积蓄，而且豆包也渐渐懂事了。她不能一直耗在这里，得想办法回家。
以前闲时，沈希真也曾细想过自己的来历。她记得自己是自幼被娘卖了的。
那时候是灾年，一般人家自己都活不下去，哪有闲钱再买人。那买她的定是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买女孩儿，一般都是做丫鬟的。可沈希真看自己的手，细皮嫩肉的，不像是从小做粗活的。不做丫鬟，买她做什么？难道是做童养媳？
可她生豆包的时候，分明是头胎。既是童养媳，怎会等到二十二才头胎。这世上会有这么好心的人家，买来的童养媳，既不拿来使唤，又不用她生养？
沈希真不信。况且她记得当时娘用卖她的钱，换了两年多的粮。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一般人家出不起。出得起的人家，不会买童养媳。他们看不上那寒窗陋舍里出来的女子。
定是做丫鬟的。至于手细嫩，也许是她不用做太粗的活。兴许是伺候家里老祖宗，或是小少爷的近侍。伺候小少爷不太可能，那时候她也不足十岁，哪懂得伺候人的规矩。
侍奉老祖宗倒是有可能。她自认自己还算机灵，说不定讨了家里老太太的欢心，将她留在了身边。这个可能性算是比较大的。
至于身孕，这个又有些想不明白了。她怎么会在二十二有了身孕呢。一般大户人家，放丫鬟出去，都要在二十五以后。
难不成是她讨老太太喜欢，所以得了恩典，提前放她出去了？这也太幸运了吧。
沈希真记得当时陶叔救下她时，她身上穿的衣裳，是绸缎做的。如果她嫁给了穷人家，那怎么买得起绸缎。可如果是嫁了富贵人家，谁会娶一个丫鬟当正房？
难不成，她给人当了妾？
不可能。
以她的性子，宁可终身不嫁，也不可能给人当妾的。这是什么年月，妾比畜生还不如。天底下哪个正房夫人眼里容得下妾的。做了妾，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小时候做丫鬟是不得已，好容易长大了，她怎会去做妾。
可如果不是妾，好多事情就说不通了。
她是怎么流落至此的，又怎会一身血。如果她真是凉州人氏，嘉州离凉州千里之遥，她怀着身孕，为什么自己跑到这里来。她夫君怎么会让她大着肚子，到这么远的地方。
可如果她是妾，那就说的通了。正房夫人是有权变卖婢妾的。她脾气不好，说不定得罪了正房夫人。夫人看她不顺眼，将她打蒙了，交给人牙子发卖。发卖自然是越远越好。
她当时浑身是血，说不定就是她反抗人牙子时流的血。
再联系她的年纪。沈希真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妾的可能性，非常大。
可她怎么会愿意给人当妾呢？
难不成是遇上来了挚爱，为爱委身做了妾？
不可能，她就算为钱杀人，也不可能为爱做妾。
难道是被强娶的，然后她自己跑了出来？
有可能。她跑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有身孕。然后只想着跑的越远越好，所以来到了这里。
想到这种种可能性，沈希真忽然有些犹豫了。
她还要寻找家乡吗？她还有家吗。
她没了主意。
沈希真叹了口气。这一路走来，她有多难，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真的不想豆包因为她，再受任何莫须有的苦。她要真是妾氏所出，以后不知道有多少闲言碎语等着她呢。
接着她转念又一想，觉得倒也不必如此悲观。
她不一定就是妾，很多事情她都只记个大概。情况不一定就那么糟糕。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是妾。她也得搞清楚，她为何流落至此。这样不明不白的呆在这儿，不是办法。若是有人害她，她可不罢休。
沈希真想起自己是有一双弟妹的。她还记得爹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丢下一家人跑了。娘去世之后，弟弟妹妹应该是由自己照拂着的。既如此，她失踪了这么些年，就算婆家人不寻她，弟弟妹妹应该是寻她的。
她可以托人去凉州一带打听，看有没有人家在寻人。这样说不定就能联系上自己的家人了。
打定主意后，沈希真便立即行动。她去找了和陶记熟识的行商贾老六。托他途径凉州一带时，帮忙打听着。贾老六与陶记是老交情了，也一直敬佩沈希真，便一口答应了。只是凉州离这里太远，等他再回来时，要到年底了。
沈希真一边寄希望于贾老六，一边自己也努力回想着一切。
她想起之前很多时候，她会因为一些特别的场景，或是特殊的食物，而勾起一些记忆的碎片。之前她没将这些当回事。
现在她决定认真对待，不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先从食物开始。
安平县因贸易发达，来此做生意的人遍天下。所以美食特别丰富。南巷就是因为汇聚了各地美食，被人称做美食巷。
沈希真决定挨个吃遍南巷的美食。她要找出她爱吃的那些东西的来历。人的口味大抵不会变，小时候爱吃什么，长大了便爱吃什么。吃家乡的美食长大，再通过美食找到家乡。
这一日，沈希真趁铺子里不忙，简单交代了二虎几句之后，便往南巷去。
要说这南巷真是热闹，就没有冷清的时候。
沈希真走了没几步，便看见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她笑着走过去，想买个糖人吃吃。她倒不是多爱吃甜食，只是喜欢这糖人的造型，看着可爱，吃着好玩。比如这个猪八戒和孙悟空，做得生动极了。
沈希真交了钱之后，一手举着一个糖人，正准备开吃。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个小豆丁，豆丁旁边还站着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豆包和宋世初。
糟糕！
不能让豆包看见她吃糖人。豆包现在的年纪，正是爱吃零食的时候。沈希真怕豆包吃坏肚子，一直控制着豆包吃零食的次数和计量。同时为了避免她嘴馋，她严令禁止陶记众人在豆包面前吃零食。她自己平时想吃个什么，也是背着她偷偷吃。
现在让她看见自己同时吃两个糖人，那还了得！以后如何在她面前立威！
沈希真想要脚下开溜。可豆包早就认出了她亲爱的娘亲。她身边的宋叔叔也早就看见了沈希真。
豆包看见娘亲后，原地跳了两下，然后她张着小胳膊要宋世初抱。宋世初在豆包的指挥下，高兴地抱起她，走向沈希真，然后站在了她面前。一大一小两个人，看着沈希真，同时笑得一脸灿烂。
……
沈希真很想原地消失。
“娘亲被我抓到了，你偷吃糖人儿~”豆包笑着，指着沈希真手里的猪八戒慢悠悠说道。
我没有，我不是，你认错人了。沈希真很想否认。
“我也要吃~”豆包说着便将魔爪伸向沈希真手里的猪八戒。
“你吃这个。”沈希真一面躲着豆包，一面将孙悟空糖人递给她。既然让她看见了，不给她吃是不行了。那就给她吃个糖少的。
可是豆包不愿意。她撇着嘴扭了两下，然后看着宋世初撒娇道，“我要吃猪八戒。”
宋世初不解其意，他不知道猪八戒和孙悟空有什么区别。只当是豆包喜欢胖胖的人物。他见沈希真不给豆包吃猪八戒，以为沈希真也喜欢猪八戒，所以不想给豆包吃。于是他便想再买一个猪八戒给豆包。
沈希真连忙拦住他，“不能惯着她，猪八戒糖多，让她吃这个瘦的。”说完，她瞪着豆包，把孙悟空递给她，眼神询问她吃不吃。
豆包看了眼宋世初，又看了看沈希真。她看出宋叔叔也不敢违抗娘亲的话，于是只好认命，接过了孙悟空。
宋世初笑笑。真好玩儿。
他又看向沈希真，然后笑着道，“沈掌柜，没看出来你也喜欢吃这些，我还以为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吃这些。”
沈希真笑了下，没否认，接着她一口咬掉了猪八戒的头。
宋世初：……
略凶残。
他收回视线看向豆包，只见豆包一口咬掉了孙悟空的头，然后笑着嚼了几下后，又舔了舔嘴唇。
宋世初：……
这家人吃东西真直接。
吃完糖人之后，沈希真想让宋世初带着豆包回去。她还想吃其他东西，带着豆包，小家伙肯定也要吃。
可豆包死活不回去，她扒着宋世初的脖子不撒手。宋世初一旦流露出要带她离开的意思，她就撇嘴要哭。宋世初见豆包这样，心早就化了，只好央求沈希真，让他俩留下。
沈希真无奈，只好带着这俩拖油瓶，继续她的寻味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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