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境

这是神殿前的广场。

        广场的地面是由灰白色大理石拼接而成的，一直延伸到视线所及之处，显得雄伟壮丽，而后面神殿则是一片被植物覆盖的废墟。而且，这些规模巨大且几乎倒塌的建筑还能否被成为神殿还不一定，如果不是有等间隔排列的巨大圆形柱子和看起来像祭坛的深平台的话，说是大型图书馆或者宫殿可能更确切。

        深褐色的辽阔天空，云朵迅速地飘动着，使废墟更加荒凉。

        微风吹过宫殿广场。

        石砖缝里的野草摇曳着，窸窣作响。

        感受到一种违和感的李兆峰望着天空看了一会儿，然后意识到这种天空的颜色并不存在于现实中。换句话说，他是在做梦。

        虽然听说过做梦的时候人清醒的状态，但自己从未经历过。

        李兆峰有些兴奋地握紧右手，然后又看到那枚怎么也取不下来的晶蓝色戒指，原来渐渐上升的情绪又立刻跌入谷底。

        “连做梦都忘不了这件事……难道真的是压力太大了，以至于反映在自己的梦里……”李兆峰在脑海中喊了几声“消失”，但右手无名指上戴的晶蓝色戒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暗自抱怨清醒梦似乎无法随心所欲，只好无奈地向前走去。

        踩在灰石砖上的感觉是相当真实的，甚至可以感觉到脚底向上传来的反作用力。

        李兆峰在神殿前的广场上走着，他在考虑是应该走到神殿废墟里，还是应该走到广场外面。

        “在远处可以看到类似梁柱的细长形状，但按这样的距离推算，那些柱子一定有好几层楼高……是高塔之类的建筑吗另一方面，梦境的真实程度令人毛骨悚然，以前做梦只能看清视线焦距的地方，其他一切都是模糊的。”李兆峰蹲下来，拔下一根稻草，迅速把它缠绕到手指上。

        受挤压的部分渗出半透明的汁液，隐隐有青草的味道。

        “视觉、听觉、触觉和嗅觉都有，味觉是唯一还没有被测试过的，做清醒梦固然很好，但听说当人们意识到自己在做清醒梦时，可以自由地改变自己的梦，而我却连一枚戒指都不能让它消失，难道是有什么诀窍吗”李兆峰自言自语地站了起来，在原地跳了几下，却飞不起来。清醒梦的兴奋都消退了大半，然后他的目光转向寺庙的废墟。

        “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不进去，就不会出现任何进展……”李兆峰转过头来，望着身后的辽阔风光。他并不想走向那些目测以公里为单位的高塔。斟酌一番之后，还是迈步朝神殿方向走去。

        当李兆峰准备踏上神殿前的第一道石阶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色突然闪烁。

        就好像是液晶屏坏掉一样，肉眼很难分辨的扭曲斜线快速闪烁。

        李兆峰忍不住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从稀薄的空气中出现了一个强烈的光球，几乎让人的视力瘫痪。

        一瞬间就出现在了那个位置，没有任何征兆。

        李兆峰哀嚎着捂着眼睛跪到在地，但这样也无法阻止持续渗入眼眶深处的疼痛。即使闭上眼睛，仍然可以看到耀眼的光充斥着视野的每个角落，沸腾的眼泪无法抑制的汩汩流出。

        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只有几分钟,李兆峰终于觉得眼睛的刺激逐渐减轻了,并注意到,在这段时间里,巨大的光球总是徘徊在他身边,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不知何故，李兆峰突然睁开眼睛，试图在还在流泪的朦胧的视野中看清那个光球的真面目。然后他发现这个巨大的光球实际上是无数发光气泡的集合。

        每个气泡的中心像星辰一样闪闪发光，同时延伸出无数仿佛毛细血管一般闪动着的电流，并连接到气泡的外层透明薄膜，就像灯泡里面装着微型闪电一样。最大的泡沫直径超过10米,最小泡沫只有玻璃球大小,彼此挤压,相互叠加,扩张,收缩、聚合,分裂,滚动,浮降,体积在眨眼之间就增加到无法计算的程度,占据着广场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吞噬了神殿废墟,地板石砖,远处的石塔与天空，整个世界只剩下无数的气泡，这无数的气泡就是世界本身。

        当气泡聚合或分裂时，扁平的表面会发出比正午阳光更刺眼的光，但这种光没有任何温度。

        失去语言能力的李兆峰流下了眼泪，感动、恐惧、敬畏等不应该同时出现的情感溢满了他的内心，保持着跪着的姿势，仰望着随时随地都在变化的气泡，每当泡泡的表面发出耀眼的光芒时，大脑深处同时也会闪现出一阵疼痛。

        紧接着，就像出现时那样，泡沫毫无预兆就全都消失了。

        在数以亿计的气泡原本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坐在灰白色的大理石宝座上的人影。

        李兆峰就像潜水很长时间之后，好不容易浮出水面似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渴望着氧气,过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全身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垂落的刘海还在继续滴着汗水,在脚下的大理石石砖晕出几团水渍。

        神殿废墟，深褐色的天空，远处昏暗的高塔，都重新出现了，但李兆峰似乎被某种虔诚的力量逼得无法转动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面前宝座上的那个人。

        那人以极慢的速度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到李兆峰面前。

        确切地说，那是一个全身穿着白绸衣服，极其消瘦修长的人，从身后透过的光线可以看出人类的轮廓，头、身体和四肢。李兆峰眯起眼睛看了看，但注意到轮廓本身似乎有一些人类没有的凸起和长长的垂落物。

        低头俯视的那人举起了右手。

        白色的丝绸滑落下来，露出一只干瘪、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枯槁手掌。那人慢慢转动着有着黑色指甲和青紫血管的拳头，变成手掌向上握拳的姿势，然后按顺序摊开手指，原本布满皱纹的皮肤随着摊开伸直手指，逐渐恢复滋润和血色，最后宛如婴儿般光滑半透明的手掌上放着一枚银色的钥匙。

        这把钥匙有着错综复杂的纹路和纹饰，每个纹路又由更加精细的纹路构成的，而这些纹路又是由越来越精细的纹路构成的。钥匙本身有明亮的金属光泽，就像刚做的一样，甚至可以倒映出李兆峰扭曲的面貌。

        那人微微抬起手腕，慢慢地上下摇晃，示意李兆峰去拿钥匙。

        李兆峰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那把有着无穷细纹的银钥匙上移开，盯着那人。这时他才发现那人的后面没有光线，而是白色的丝绸在发光，或者说是那个人自己在发光。

        当李兆峰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突然对钥匙失去了兴趣，有一种奇怪的冲动，他想伸手去拿丝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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