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眼中

余筱终于收拾完东西，朝着许阳童叹了口气，温言软语地哄她：“阳童，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觉得我在你身边的话你好照顾我。可我毕竟这么大个人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我不能总是一出了事就往闺蜜家躲，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我妈，当然就算我妈也没有义务需要二十四小时看着我。”

        “我知道你想我多陪陪你，可是我租房子的那地方离你家也不远的呀，我只有下班有空还是会去找你，我们还跟以前一样，不是吗？”

        其实许阳童并没有很生气，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

        她和余筱这么多年的朋友，不管大环境如何也总是想法设法地腻在一起。从前上学时她们就整天呆在一起，出了学校不是在许阳童家就是余筱家。

        后来余筱去了外省读大学，许阳童在本地继续专攻美术，她时间比较自由，所以经常坐飞机去看望余筱，在余筱的宿舍一呆就是几天然后又不紧不慢飞回去继续之前落下的课程，可以说，她们甚至没有过任何真正意义上的分开，一直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存在于对方的生活里。

        她一直都习惯了身边有余筱的生活。

        知道余筱脑子缺根筋没心眼对谁都傻呵呵地掏心掏肺，许阳童就会旁敲侧击教她怎么分辨善恶，没完没了的和她讲人心险恶。

        很奇怪，要是真的算起来，其实许阳童的年纪比余筱还要小一些，但她偏偏把自己活得像个老妈妈，苦口婆心地用自己的方式提醒着余筱。

        她总是担心余筱没脑子会被人骗，被人欺负，只有她在余筱身边余筱才能不吃亏。于是久而久之，这种保护心理越来越强，也渐渐成了她和余筱之间的相处模式。

        许阳童原本心里就没多大气，又在报社休息室那儿坐了一整天，天大的气也给磨得差不多了。余筱这时的服软也算给了她一个台阶，她动了动唇，顺势也就下去了：“余筱，你是真出息。”

        许阳童只要肯开口说话就说明已经消气了，余筱眉开眼笑地拉着她的手朝楼下走：“好啦好啦不说这些啦，去吃饭吧，火锅好不好？我和你说附近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可好吃了……”

        许阳童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每次都是这样，许阳童就算再生气，也只要余筱一顿吃的就能哄好。

        被拿捏得死死的。

        出了报社，二人没有打车，步行朝火锅店的方向走。许阳童平时很少出门，自然对这片路不熟悉，于是余筱就稍稍往前走了一些领着路，两个人隔着很近的距离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初秋凉爽的风缓缓拂面而过，将余筱的刘海吹得胡乱飞舞。许阳童突然注意到她的头发越来越长了：“筱筱，头发不剪了吗？”

        余筱头发长，从大学就开始留着的，期间陆陆续续小小修剪过几次，这会儿已经快到了腰际，发丝软软的轻轻一甩就像一大片瀑布飞流直下。不像许阳童，长年留着齐耳短发，干净清爽得像个男孩子。

        余筱仔细想了想：“不剪了，看看能留多长吧。”

        孩子气的话语，许阳童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许阳童爱吃火锅，无辣不欢。余筱虽没她这么重的口味，但两人朋友多年受她的影响有些，也能吃不少辣。不过余筱胃不好，也不敢多吃，只能看着许阳童一片接一片地涮着毛肚，然后裹上看着就辣的红油蘸水送进肚子里。

        许阳童吃得高兴了，她也开心。

        某个瞬间，许阳童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余筱，眼神别有深意。

        “怎么了？”余筱下意识地有些谎。

        “没事。”很快，许阳童又恢复了原样。

        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场原本可能一触即发的小战争最后因为火锅而圆满解决。

        吃了晚饭，余筱给许阳童打了车回去，自己则走路回家去拿行李。她原本计划今天周末不上班全身投入搬家的，结果一大晚上收到消息说她之前负责的一个稿子需要毙了重新写，这才被迫周末也过来报社加班的。幸运的是工作量不多，下班也早，余筱想着动作快一些，应该能在天黑之前忙活完。

        很快回到家，不知道为什么家里都没有人，余筱也没给他们打电话，反正之前交代过，也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她的行李不多，一个行李箱外加两个袋子就全部搞定了。

        打了车去出租屋，路上她靠在车窗旁静静吹着夜风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那天分开时何亚多说的那句话。

        她讨厌他吗？

        那肯定是不讨厌的。只能说有点复杂，和微妙。甚至余筱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她正死命纠结着呢，心里想的那个人电话就给她打来了。余筱看着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通话键：“何亚多。”

        她没有给他打备注，因为这串号码早在许多年前就已铭记于心。

        那天第一次重逢时，余筱并没有和何亚多交换联系方式。可是今天，他的电话准确地打过来了两次。

        这么多年了，他们俩的手机号都一直没变过。

        他们互相也都没有询问，似乎一切都这么心照不宣。

        余筱想起很久以前有一年，记不起来到底是小学还是初中了，她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因为走神她甚至连老师问了什么都没听清，只是感受到何亚多的手轻轻掐了她一把才云里雾里地站了起来。

        余筱本不打算指望何亚多，他自己也是随心所欲的人，对于任何课程都是心情好就听听，心情不好就打瞌睡，比她还不靠谱。

        已经做好挨批准备的余筱，却在这时察觉到了桌子底下，何亚多的脚，不动声色地碰了碰她的。

        她一低头，就看见他的课本空白处，端端正正写了两个字：适合。旁边还把一支笔放成了剪头的模样。

        都不需要太多思考，余筱也不知道当时哪里来的念头，就那么笃定何亚多一定不会骗她，直接就抬头回答了适合两个字，然后得了老师的夸奖，成功躲过一劫。

        坐下了以后才后知后觉发现，刚才老师让她起来是解释一个古诗词的中文释义，而何亚多刚才和她说的，显然是正确答案。

        余筱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近乎不可闻地哼了一句：“谢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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