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答应
此时迎春居开席了,却无人来寻容瑾,甚至连雀儿也被朱氏着令不得离开半步。
春风拂过庭院,梅树上青涩的果子摇坠,像女儿家发笑时,那簌簌响动的步摇和耳坠子,那么娇俏灵动,亭子里的人却一动不动,他们正忖着攸关终身的要紧事。
二人分坐在楣子两侧,中间隔着好长一截,容瑾再看向沈阔已不再是先前看小弟弟眼光了,而是一个女子看男子的目光。
“心静了?”沈阔偏过头去看她。
四目相对间,容瑾猛地错开眼,“我还是方才那句话,不成!”
沈阔一手握着栏杆,指尖不急不缓地轻点着,拿出谈生意的那一套,镇定道:“说来说去便是我比你年纪轻,这个真没法子,总不能塞回娘肚子里再生一回罢,你得想想你嫁给我的好处,一则嫁给沈家嫡子而非庶子,往后家里所有的生意便都归你我掌管,百万两银子的收支,家里所有的生意往来,都由你我说了算,你不喜欢么?”
“银子够用便是了,”容瑾故作不屑地偏过头,其实心里还是微有触动的。
遍布江淮以南的盐运生意,上百两的银子流转,光听听便觉热血沸腾,可细想想,身为女子,一辈子囿于后宅,要这么厚实的家底有甚么用处,能吃饱饭便足够了。
“银子的好处多了去了,你喜欢的衣裳首饰不都得用银子么?便是你不喜欢衣裳首饰,往后想用银子赈济灾民,修桥补路,都成啊!”
容瑾看了他一眼,没再反驳了。
“况且咱们两个知根知底的,不比你同沈度才见过一面强啊?”
知根知底?
容瑾轻嗤一声,她可不知他的根底,至少相处了这些日子,她就没看出来这人想娶她,可见这人隐藏得多深啊。
“最后便是嫁妆了,我倾我所有,给你添三万两的嫁妆,往后你嫁过来可不有面子得很么?”
容瑾盯着广袖上的梅花缠枝纹,若有所思……
如今公中没多少银子了,据她所知,前几日便有六七个铺子兑出去,如此艰难的情形下,她的嫁妆想必也给不了多少,大约是一两个庄子加上些首饰罢,如此便较大姐姐的一半还少。
可为了嫁妆便答应嫁给他,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这是何意?嫌我嫁妆不够?”容瑾微昂着下巴,冷眼瞧他。
“不敢不敢,只是想给你再添些罢了,”沈阔忙朝容瑾拱手,故作谦卑。其实他看得明白,林家眼下不剩多少银子了,容瑾是庶女,姨娘也不在了,能有几多嫁妆?
“我还是那句话,不愿意,虽然嫁你比嫁给你兄长好处更多,可我迈不过去心里这道坎儿,你……”容瑾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今年才十四。”
敲打栏杆食指一顿,静默良久,他深深叹出一口气。
感情不是谈生意,人世间有些事不是银子能解决的,譬如他今年十四,小她三岁,这是没法更改的。
但既然谈到这份上了,他愿做最后一次让利,“既然你嫌我年纪小,那我们只成婚,不圆房,待到哪一日你愿意了我便依你,若你一辈子不愿,那我便纳妾,把妾室的孩子给你养,可好?”
“做对挂名夫妻对你有甚么好处?”容瑾轻轻一哂,看向他,“你放着全扬州的小姐不娶,非得娶我,不圆房还白给三万两银子?我信不过你。”
不怪容瑾信不过他,其实连沈阔自己都信自己不过,想想再几年他便十七八了,一漂亮媳妇放家里当摆设,那他还是个男人么?不过他想着,只要对她好,过个几年,容瑾总会依他的,先把人娶回去再说。
“你这话没错,我要娶你,可不是因你生得好看,便非你不可了,而是我是同沈度斗气,想抢他的人,况且扬州漂亮的姑娘是多,可没一个是左佥都御史的女儿,所以啊!与其将来祖母给我娶个恶婆娘回来管着我,不如娶你,凭你我的交情,你帮我打个掩护,咱们互相成就,不很好么?”
这算盘打得是够精的,不过如此容瑾心里反倒踏实了,毕竟,谈生意总比谈感情容易。
“要不你回去思量思量?”沈阔见容瑾不再反驳,试探着问她。
容瑾侧头看他,他便故意挑挑眉,“你不亏的,他们都夸我生的好,扬州想嫁我的姑娘排起了队呢!”
怎会有人这么不害臊?
容瑾摇头,故意嫌弃地上下打量他,“崇明,你往后还是做你平日里的装扮好。”
“遵命!”沈阔朝容瑾一个拱手,笑得比天上的日头还灿烂。
其实自从程宗纶走后,容瑾对婚事便没甚期待了,那不过是到了年纪便得完成的任务,是而只要符合她择婿要求,爹爹也同意的,她便愿意嫁。
沈阔自然是符合的,只是……嫁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哥儿,心里总过不去这关。
可容瑾并未当即回绝沈阔,她得再掂量掂量,于是便独自往倚梅院去了。
过月洞门时,她恰听得东边的假山后传来几个婆子的声音:
“想我原先在锁春院时,近身伺候陈姨娘,平日里那起子二等三等的婢子谁不巴结我,如今好了,把我调去打杂,连个厨娘都敢对我指手画脚了!”
“说起这个我这心里便不舒坦,原先那花姨娘见了咱们主子多毕恭毕敬,我还当她是个老实的,现今我在她手下当差,才晓得她是个睚眦必报的,因着我在陈姨娘跟前伺候过,便甚么脏的臭的都扔给我做,真真不把奴婢当人看……”
容瑾顿住步子没再往前走,不必想,这定是原先锁春居的奴婢。
自从锁春居散了伙,她们便被调往府里各处,以往陈姨娘跋扈,连带着伺候她的也讨人嫌了,一朝势败,她们自然没什么好下场。
容瑾懒得听她们抱怨,预备从敞廊绕过去,忽而又听得一声:“说到底都是四小姐闹的,不是说她八字不吉利么?果然一回来便克这个克那个的,把府上搅得鸡犬不宁。”
“可不是,这四小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谁知竟是个厉害的,一下便把姨娘和听风院那个扳倒了,她怎的还不说亲事,再留在府里又要生什么事?”
“要我说,姑娘还是柔顺些好,太厉害了招人厌,你都不晓得翠袖她们怎么说她!”
……
容瑾哂笑一声,心道果然府里的婢子们都盼着她嫁出去。也是,这些人因着她和太太扳倒了她们的主子,落到如斯田地,心里定恨她们恨得要死,又惧太太的威势,便一腔怨气都发在她身上,往后还不知怎么给她使绊子呢!
唉,林府上不留人啊!
于是她决意不回倚梅院了,而是踅身往迎春居去,寻朱氏。
此时筵席已经散了,客人们在吃饭后茶点。
容清见容瑾过来,问她怎的不来用饭,随后又提醒她道:“沈老太太同太太去春晖堂了,想是商量你的婚事,如何,高不高兴?”
容瑾苦笑着,透过绣四季花卉的屏风看向对面,隐约可见那正走动的鸦青色的影子,她心里有点难言的感觉,这个人昨儿还是她的朋友,不久后却要成为她的夫君,真是奇妙。
容瑾又同容清说了会儿话,待宾客尽归之后才去春晖堂寻朱氏。
朱氏正立在花几前,拨弄着钧窑月白釉春瓶里的三两桃枝,面露三分喜色。
容瑾一进门便猜测沈老太太说服了朱氏,难道给了甚么好处?其实不必给好处,把庶子换成嫡子,名头听着也好听,太太和爹爹岂有不乐意之理?
“四丫头,那沈小公子都同你说了罢?”
“我都晓得了,沈老太太也同您说了罢?您是怎么个意思呢?”
“嫁给沈家嫡子,自然更好,往后便是你在沈家的分量也重上许多,况且你不是与沈家小公子相熟么?你们今年议亲,明年成婚,正好!”她把另一支桃花插入春瓶,白里透青的釉色,配上微粉的桃花,显出儒雅含蓄之美。
容瑾坐在玫瑰椅上,手上揪着帕子,身子微微前弓,似是脑子里想的事太沉重,压弯了颈背。
良久,她抬首问道:“近来府里还缺银子么?”
朱氏从花几旁走回贵妃榻前坐下,摇着头缓缓道:“形势不大好,同你说实话罢,虽然你正则哥哥中了举,往后也在官场行走了,可要混出名堂来,尤其是在翰林院那地方,还得好些时候,府里的银子却是掏空了,那京兆府尹在咱们府上吃了暗亏,不能善罢甘休,前两日还因着点芝麻大小的事查封了两个庄子,铺子已经兑出去近半数了,正铎又物色好了人家,预备年前下定,年后完婚,你也快了,又是两场婚宴……”
朱氏说着说着,面色也凝重了。
既然如此,容瑾还能怎么着,除了嫁去富庶的沈家还有别的法子么?
当夜,容瑾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便披衣起身坐在南窗下,枕着双臂望向漆黑的夜幕,只有零星几颗星子,它们是夜的眼睛,也正盯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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