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谈正事
阔问她笑什么,她不答,他倔强地哼了声,而后引着容瑾往右走,行过一排人声鼎沸的雅间,在最后一个雅间前站定了,沈阔推门示意她进去。
容瑾一踏入,七轮扇扇出一阵阵香风,那便是沈阔身上特有青草香,淡淡的,不像是熏香。
她摘下幕离,四下打量,这雅间并不宽敞,却用四扇镂窗往里延伸出纵深之感。右侧是一张金丝楠小方桌和官帽椅,花几、镶乳钉的紫檀木柜等都对称放置。再用一多宝格隔出另一片天地,那儿只放一张罗汉榻,榻上有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张景泰蓝波斯纹毯子和一青瓷枕,一柄玉如意。东面墙上开一扇简单的小门,挂一幅盘丝红线缠绕的竹帘,撩开帘子往里便可通往净房。
容瑾缓缓行至紫檀木镂水仙花多宝格旁,从架子上随手拿了个青玉葫芦,一瞧,那玉质温润细腻,她不由感叹这人过得真讲究,连赌坊里的雅间都做如此精妙的构造,摆放的物件也无一不精致。
“这些日子便住在这儿?”容瑾看向罗汉榻。
“这雅间本是做小憩用的,可我实在没处去了,只能将就着住,”沈阔走过去,在罗汉榻上坐了,“你也坐,我有正事要同你说。”
容瑾瞧了他一眼,见他坐得端正,神色也认真,她忽而起了玩兴,故意紧走两步坐过去,“有什么要紧事,你说。”
这一下真真是要挨着沈阔了!
他火烧屁股似的立即弹起来,从耳根到脖颈瞬间羞得通红,连忙往后挪了几步这才又重新坐下。
上回不是把她抵在廊柱上?今儿她不过挨着他坐他便逃得几丈远,还狡辩自个儿不是小孩子?不是小孩子能怕羞成这样?
容瑾忍着笑意,清了清嗓子道:“说啊,甚么要紧事儿。”
沈阔连看也不敢看容瑾,侧对着她道:“就是那三万两嫁妆的事儿。”
原来,前些日子正铎被林潜逼着把另一个赌坊兑出去了,而千金坊属沈阔和正铎共有,正铎便把自己那一半股抽走,由沈阔补上,于是,千金坊的东家便只有沈阔一人了。
所以这千金坊便是他的全部家当,和这几个月前后奔忙的心血。
沈阔原先是想把赌坊兑了,银子给容瑾作嫁妆,可又有些不舍得,便问容瑾可否继续经营,不必容瑾忧心,他自会派人来料理赌坊的生意,契书给容瑾,赚的银子也归容瑾。
容瑾没觉着有何不妥,便应允了,不过她有一事不明,“崇明,你那兄长照管家里的生意,你是沈家嫡子,不接管生意,为何出来开赌坊?”
沈阔坐在罗汉榻另一头,一身墨蓝锦袍使他看起来像是深水里的一尾蓝吊,在他的方寸之地沉思着。
他双手握着,不经意间用劲儿,把指节握得咯吱咯吱响,终于他抬起头,看向容瑾,眼中是不符合他年纪的深沉,“我总觉着贩盐的生意做不长久了。”
容瑾心尖一颤,有点头皮发麻,又忖了一忖,她不大相信,笑道:“这话怎么讲,天下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明百姓,谁不得吃盐?”
沈阔啧了一声,摇着头,“你就当我胡说罢,三十年之内,若我想的不错,两淮必有一番颠覆,眼下说还太早了。”
容瑾深深望着沈阔,她觉着自己虽与他相处了一段时日,可对他似乎全然不了解,譬如他说正事时那冷静克制,又时而深思的神色,便是她从未见过的。
“姐姐,”沈阔歪头看向容瑾,“我还是喊你姐姐罢,喊你四小姐显得生疏,喊你容瑾又觉着别扭,还是喊你姐姐好。”
“随你罢。”
“那……姐姐你要等着我哦,再过几日我回扬州筹备婚事,年后我便来娶你!”沈阔冲着容瑾笑,他笑时那又白又嫩的两颊微微嘟起,很有些奶气。
这样一张稚气未脱的脸,配上一句“年后我便来娶你,”听得容瑾后颈直泛细栗,不过自己答应的婚事,哭着也得办成咯,于是她只能别扭地应声好。
……
一月后,沈阔回了扬州,容瑾日子又沉寂下来。
六月天里,外头的路走着都烫脚,容瑾近来极少出门,一直窝在鸿雁斋里,两台冰鉴围着她的书案,七轮扇扇着凉风,怡然得很。有时冰鉴上还放两盏羊奶冻子和几碟果子,她读书读得累了便捻两粒菩提子吃吃,甭提多惬意了。
雀儿见容瑾一改常态,日日伏在书案旁捧着本两指厚的《盐铁论》读,很是讶异,一面为她打扇子,一面问她:“小姐,您以往不是最不爱看书的么?”
容瑾撑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翻过去一页,道:“拿了人家一个赌坊,总得为人做点儿甚么,不然人家娶我不是亏了本么。”
雀儿浓眉拧起,“赌坊?小姐您说甚么呢?”
容瑾摆手,身子往椅背靠下去,长叹一声,“没事儿,就是拿人手短,”叹气过后又坐直身子,继续往下读。
这时,一身绀红色纱裙的红袖缓步走进门来,向容瑾禀报:“小姐,前厅里说徐家来人了,要把落梅小姐接回去呢。”
容瑾眼皮子一跳,倏地阖上书本站起身,神色较那冰鉴还要冷。
随后,她便领着落梅往外院隆安堂去了。
其实容瑾已经预备好车马,明日便送落梅回徐家巷的。这些日子落梅被人看管着,并未再行蠢事,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
正铎和容筝一个临产了,一个正预备婚事,没空寻她的麻烦,这时候把人送回去最妥当,容瑾自认已仁至义尽,把人送回去便再不欠徐家甚么了。
这时候徐姑妈来接人,正好,她正好能问问她还昧了她姨娘多少首饰,多少银子。
隆安堂里,徐孙氏与上回一身粗布衣裳,拘束立在大堂中等待容瑾时的模样全然不同了。
她簪银簪,戴玉镯,一身粉黛,端端坐在右侧的圈椅中。接过婢子奉上来的茶盏时,她昂起脑袋,接来后猛喝了一口,另一只手不住甩着丝帕扇风,很不耐烦似的。
“姑母来得可真准时,算上明日,落梅恰好在我府上住了三个月整,”容瑾缓步走入大堂,冷冷看向徐氏。
徐孙氏立即起趋步上前,谄笑道:“姑姑这也是怕给你添麻烦,特来接人的,”虽同容瑾说着话,她的目光却不住往容瑾身后瞟。
“不必瞧了,她用罢午饭便过来,”容瑾淡淡道。
说起午饭,徐孙氏不由垂眼瞧了瞧自己瘪瘪的肚皮。
容瑾瞥她一眼,心下了然,她故意这时候来,定是想着来林府蹭一顿午饭的,可容瑾假作不见,落了坐便开门见山道:“姑母,车马已备好,待会儿落梅过来了您便领着她回罢,至于她的婚事,我真是爱莫能助了,给她说了几个府里的管事,她也看不上,想来妹妹的姻缘不在这儿。”
徐孙氏哀叹一声,放下茶盏,“落梅这孩子太不懂事了些,徐家巷可寻不着这么好的婚事,瑾丫头,我方才听你府上下人们说,你要嫁去扬州大盐商家里?那是何等富贵的人家哟,你真真有福了!”徐氏面上又浮起谄媚的笑,“不若让落梅跟着你去,在你身边服侍着,姐妹俩也好有个照应。”
“我可不敢让她照应我,”容瑾瞧了眼自己身后气鼓鼓的雀儿,“去瞧一眼落梅可用好了,若收拾好了便把人带过来罢。”
雀儿狠狠瞪了徐孙氏一眼,这才退出隆安堂。
徐孙氏见容瑾不接话,便做出一副长辈模样,一手搭着几角,故作语重心长道:“瑾丫头,你姨娘去了,有些事儿你不懂,那富贵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与其让外头的小贱蹄子钻了空子,不如扶持自己人。”
容瑾看着那张谄笑的脸便觉恶心,想想自己被这个人骗了那么些年,眼下还要来捞好处,她心里的恨意便如火般炽热。
容瑾切齿而笑,道:“姑姑是要我嫁过去之后便把落梅扶持起来,做个妾室,往后姐妹共侍一夫,是这个意思罢?”
徐孙氏嗨了声,偏过头去,笑道:“也不必这么急,你妹妹她还有几个月才及笄呢,过个一两年再——”
忽而,“咚”的一声,容瑾将手中的青瓷茶盏往黄花梨木几上一顿,高声斥道:“你这算盘打得漂亮啊!我问问你,当初你昧了我姨娘多少银子,多少首饰?”
沉浸在喜悦中的徐孙氏唬了一跳,身子一顿,险些没坐稳,她惊讶地看向容瑾,一双手猛摇:“甚么银子,甚么首饰啊!瑾丫头,你……你是听谁说的,这是无中生有!”
“那这是何物?”容瑾从发间取下那支碧玉钗,起身缓缓朝她走过去,“府里人都认得这是我姨娘的遗物,怎会簪在你女儿的头上?”
“这……这……”徐孙氏望见容瑾手上的碧玉簪,身子一软,瘫在圈椅里,连连摇头,“这是我在陈家首饰铺里买的簪子,怎的了?”
“这个成色的碧玉,值半个首饰铺子,陈家那破首饰铺能有这簪子?”容瑾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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