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送走容与之后,夭夭觉得有些疲倦,又想起之前约了楚南,连忙上楼换了衣服,一袭烟紫与白金的渐变色中袖纱裙,裙摆轻盈飘逸,上面绣了紫木槿,针脚细密精致。
她背上浅色背包,走前还特意嘱咐二妖误会解除,不要私斗。
辰宿温和点头,见她走后冷笑一声,凭空而坐,对着啸霜斥了句:“蠢货。”
啸霜挥手出刀,三步登天,举刀砍向辰宿。辰宿伸脚蹬在他胸前,向后飞了几米,顺手提剑化开他的攻势,反将他击落。啸霜落地,翻滚化力正欲跃起,却被金色符文捆缚,再次被拉扯落地,动弹不得。
啸霜气急败坏道:“骚狐狸,使诈耍赖,不敢正面对我。”
辰宿懒懒地舒展了下筋骨,坐在半空中,半支着头,俯身看他,嗤笑道:“盲眼蠢货,今天的话我只说一次。我与你那些浑事无干,与其找我发癫,你不如跟在那仙君身后去寻你的夫人。”
啸霜义正言辞道:“我既然答应了仙君在这里等他,便不会乱走。”
辰宿:“那你还真是死心眼,怎么不见你对夭夭践诺。”
啸霜:“我动手是因你骂我。仙子走前的嘱咐,是你点头,我又没答应。反倒是你又算计我,你们狐狸的话果然做不得数,百年前我输给你是我大意,今日你敢不敢和我公平地再较高下?”
辰宿抬手,一道光芒自掌心钻出狠狠敲了下啸霜的脑袋,啸霜被敲得脑袋一低,辰宿笑说:“你已输了。”
啸霜急道:“这是你耍诈,提前布了阵法,哪有你这般的。”
辰宿:“无趣。”说罢随手一挥将啸霜掀了出去,啸霜砸在院墙上,栏杆上的蔷薇被震得落了几朵花叶下来。啸霜摇头甩下头上的花叶,奈何手脚被术法困住,无法暴起,只能运气尝试挣脱。
辰宿跃至桃枝上躺下,他伸手拨弄着头顶的树叶,思绪频转。如今夭夭知晓了他是妖身,却不见有什么反应,他在思考如何应对。这狼妖老杵在这里也是个麻烦事,得想法把他弄走。
他侧头看了看在扯弄手脚的啸霜,漫不经心道:“蠢狼,我与你一较高下,了却你这百年执念如何?”
啸霜抬头怒视:“是爷们就真刀真棍来一架,老躲着我像什么话。”
辰宿被气笑了,这蠢狼也值得自己躲他,从没把他放在眼里罢了。辰宿飞身落在他面前,半蹲着身子说:“狼族的旧俗还算不算?若我赢了,你当是尊我为王。”
啸霜:“放屁,滚蛋。”
辰宿:“啧,无耻盲眼的东西。”
啸霜怒道:“难道我赢了,你会低头跪我么?”
辰宿挑了挑眉,眸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若你能履诺,我也可以。”
啸霜:“那得公平决斗,你不能耍诈。”
辰宿:“在你眼中,什么都是诈。”
啸霜:“咱们纯凭武力定高下。”
辰宿:“可以,若我为狼王,你得事事听我的。”
啸霜:“你做梦,你怎么可能赢。”
辰宿轻笑:“血契为证,你签不签?”
啸霜:“签!”
夭夭因在补习班上有些题目不解,前几日约了楚南讲题,楚南便将地点定在叶露的店里。因他母亲多心,他觉得不方便继续在家中见面,叶露的店里都是隔间,平日里比较安静,是很合适的自习地点。
夭夭坐在他身旁听他讲题,阳光透过窗落在他脸上,衬得他皮肤莹润如玉。叶露款款走来,搁了一壶茶在桌上。她身后拖着的美丽蝶翼,只有夭夭能看见,夭夭接过茶水,看着她的蝶翼出神,一再夸她美丽。
叶露轻掩笑意,眉目含情:“可别夸我,你才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姑娘。你们讲累了么?累了的话,我去弹两曲,你们休息一下。”
悠扬美妙的琴声传来,楚南回头张望,却不见叶露,夭夭收起题册问他:“怎么了?”
楚南笑笑:“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很难有人能弹好。”
夭夭闻言眨了眨眼:“那我也可以向叶露姐姐学。”
楚南:“你有钢琴基础么?”
夭夭发愣:“钢琴?我会弹琴。”
楚南眉眼弯弯:“那也很棒,对了夭夭,你和遍知先生是什么关系呀?”
夭夭:“他是我叔叔。”
楚南:“什么叔叔?父亲的弟弟么?”
夭夭:“不是,叔叔便是叔叔,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楚南:“好吧,那你为何住在他家呀?”
夭夭垂眸想了想不知该怎么回答,平白想了半日才明白他是在问他们之间有何联系。说实话她和遍知真君并无联系,基本算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但这样住在他家确实有些怪异,最终她想到了个勉强算得上的关联。
夭夭小心开口:“遍知叔叔只有一个儿子,容与,他是我姐妹的未婚夫。”
楚南点头表示明白,想来能与遍知先生联姻的家庭,大约也是豪门。
正在细想间,他忽又透过窗看见了什么,起身向夭夭告别:“我有事先离开一会儿,你在这里等一等。”
夭夭便见楚南急急忙忙向外走去,她回头看了眼窗外,马路对面站着两个女孩在看她,她一眼便认出了雅楠。夭夭冲她笑笑,随后伏在桌子上发呆。她看见楚南走到雅楠身边,看见楚南伸手,雅楠后退了一步,看见楚南随在她身后离去,另一个姑娘冲夭夭做了个鬼脸跑向另一侧。
店里的琴曲停下,叶露走到夭夭身边,她伸手探了下茶杯,茶水已凉。夭夭倦怠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叶露坐在她身侧:“仙子,似有心事,可是有了心上人?”
夭夭摇了摇头,叶露替她温了杯茶,目光温柔,似陷入回忆中:“我也曾有位爱人,他待我极好,只可惜人妖殊途。仙子,你会嫌弃我是妖么?”
夭夭:“人妖无别,何来殊途。”
叶露:“世人却不这么想,便是能有人与众不同,终是敌不过岁月。”
夭夭看着她温柔沉静的面庞便受到了感染,只觉目光被她吸引,慢慢与她攀谈起来。
说到有趣处,叶露不免笑起来,问她:“仙子,您好似不是地仙,为何下凡,在此处可有动过凡心?”
夭夭:“我来寻一人真心,我曾听过织女浣纱时唱《思凡》,我问她:思心为何。她只笑我不懂。人也有情,妖也有情,神在世间,却不知什么是情。”
叶露:“情这一字,要人命,断人肠,仙子不懂的好。”
夭夭:“我不知情好与不好,我从未见过。你可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我得一人真心么?辰宿说真心易得,要欲拒还迎,柔而不弱。一句话,一个眼神,点到即止,姿态站得要高,求人先要求己。说是进退有度,可惜,我并不能领会。”
叶露笑了起来:“到底是狐妖,玩弄人心这块,天然游刃有余。仙子不懂情,自然不知进退时宜,理论不如实际,我便教一教仙子,您要看他的眼睛。”
夭夭闻言,迷茫地盯着叶露的眼睛:“怎么看?这么看么?”
叶露轻笑:“哪有勾人时是这般看人的,两眼空空。仙子可知‘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眼神不可躲闪,但也不能直白。您看我这般。”
叶露眼眸明亮含情,直勾勾地望进夭夭眼瞳中,一室的光彩都映在她眼里,看得夭夭心下一跳,待夭夭细看她眼中的光彩时,叶露已然随意地将眼光挪至别处,半倚着身子,有些惫懒地开口:“墙角的花开了。”
夭夭顺着她的话看过去,墙角落地瓷瓶里开了两朵百合,夕阳的霞光刚好落在花上,花便染上了绮丽的色彩,叶露的眸光又笑盈盈地落在她脸上:“仙子,好看吗?”
夭夭闻言再回望,那抹绮丽的光景便如染在她的眼瞳中似的,只觉人比花美,被这样的美人盯着,夭夭不禁红了脸:“好看的。”
叶露抬手顺过她落在脸侧的发丝,指尖轻柔地划过她脸颊,捧起了她的脸:“貌如天仙,直到见了您我才明白这个词。人世间最美的容颜也不过是像您,您又何苦来人间问情。您是天上星,衬得旁人自惭形秽,若沾了风月,倒是明珠蒙尘。这男人心啊,简单又无趣,都是些腌臜玩意儿。他们不爱摘星,偏爱凡珠。
您要问为什么,那便是因为他们功利又贪心。如您这样的美貌,真想得人心,不用多做什么,唯一欠缺的是那份情。您不识情,便不带着情意,像那灿烂的星辰,人都喜欢,可谁会真的去摘星星呢。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是您的可得性。山间雪,水中月,可见又似可触,却得不到摸不到,抓心挠腮,便上了心了。说穿了,不过是风月情浓四字而已。”
夭夭:“我却听说男生都喜欢清纯的。”
叶露听完,忍俊不禁:“那不过诓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话术罢了,说这话的要么是那些情场失意的浪子,要么是未尝□□的赤子。不过是没本事骗到别人,便只能挑单纯的来欺负,千万别信。”
叶露微笑着抿了口茶,眼神飘向窗外:“仙子,你要知道这男人啊,无论哪种,遇上那等烟视媚行的,保准三魂丢了七魄。姑娘游于世间,偏偏看破了他们的谎话,他们就要争一争,以证自己强于同类。骗的偷的,都不如抢来的好。
您若不信,可以试试,无论是谁,像我教您的那样,只需一眼就能让他昏了头。只是啊,这昏头一时,得到了就不珍惜,他们很快就会去寻别人。多少家有仙妻,偏要去撩野草的,男人本色罢了。
您若求一心人,那要让他自愿围在你身边,而不是你将自己困在他身边。古往今来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这可没例外。现在总有人说规矩不同了,男人心也不同了,真是笑话,那原来的规矩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嘛?还不是他们男人依着心意画出来的。
您可别问不是有洁身自好,片叶不沾的么,那是因为自视甚高,遇上的都瞧不上,瞧得上的他连奢想都不配,仅此而已。
能一生一世的,都知道自己做不到一心一意,认清了自己天然的缺陷,便早早避开了别的姑娘,不为别的,便为他们自知走近,心就会变。
倘若以后有人对您说,他身边虽有些知己红颜,但无论何时,心只您一个。别信,一个字都别信,要么特意诓您,要么就是认不清自己。连自己都认不清的人,他发的誓哪个字能作数啊。”
夭夭:“你这话,辰宿也说过,感觉很有道理,只是他说的云里雾里,我不太明白。你可以教教我怎么追人么?”
叶露眉眼弯弯:“这个容易。”
江南水乡
容与驾云而去,不过半日便到了江南。此地杨柳依依,游人如织。若要寻妖,应找土地问路,然土地事务繁忙,地界的事务由众地仙分工管理,如今江南一带的大小妖精,已交由清河仙君主管。
他步至清河仙君的府门外,便感受到一股熟悉的仙力。悬步停在门外,转身欲走。身后大门打开,步出两位衣袂飘飘的仙君,其中一位身穿鹤氅,气势逼人的仙君高呵一声:“容与,你要去哪儿?”
容与回头,便见对方一脸冷然地看着他,他低眉拱手:“父亲。”
这次倒是记得在外人面前,为遍知真君留三分颜面。
遍知问他前日里去了何处,容与恭顺回答是去了妙法会。遍知冷哼一声:“妙法会上都是尊神在讲经,你一介地仙,焉有资格参加,真是不知所谓。”
清河仙君在一旁劝说,遍知抬手令他不必再劝,要带着容与回去。容与抬头:“法无高下,我为何不能听得?”
遍知不愿多瞅他一眼,便向清河告辞,只说犬子无状,令他笑话了。容与不欲多留,转身便走,一道捆仙锁从遍知袖中飞出,容与长剑出鞘,随意横在身后,挡住了捆仙锁。
他长身玉立,背手持一古朴剑鞘,银剑半身出鞘横在身后,剑身流光溢彩,捆仙锁绞上银剑,断成几段。
容与侧过头,面上平静无波:“我还有事,不能与您同行,便先告辞了。”
遍知气得胡须飞起:“逆子,你给我回家去。”
容与深吸了一口气,停下脚步,遍知飞身至他身侧,抬手握他手臂,容与侧身让开:“父亲,您既看我生厌,何必逼我回去。我已允诺了旁人他事,自当践诺。”
遍知冷声道:“西南淫祀巫蛊又起,你不去处理,却又四下游荡。”
容与垂头:“地界仙务繁重,我从未推诿懈怠过。这巫蛊之事,早已交由他人处理,父亲缘何又来问我?”
遍知看了眼清河仙君,低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你近日为星河奔忙,那是你的份内事么?”
容与:“仙宫星河,休戚与共。”
遍知眉头紧皱:“我说过多少次……”言语未完,却又闭上了嘴。
容与轻笑了一下:“父亲既知此话不该乱说,何必常与我言?”
遍知:“你先与我回家。”
容与拱手一拜:“父亲要说什么,我已知晓,我愿做什么,仍听从我的心意。你我无法同路,便各行各道,难道不好?”
遍知闭上双眼,四周符文闪烁,白色法阵织成巨网将容与困住,容与受惊:“父亲?!”
遍知并不理他,只低声斥了字:“走!”
符文巨网便旋转腾空,光芒流转,将容与一同带走。
回到家中,遍知才敢开口呵斥:“容与,我说过多少次,神族的事你少沾,你现下还以为自己是天水水君么?”
容与:“神仙一体,父亲,您总想着独善其身,到底是糊涂。”
遍知:“我看你是昏了头了,神仙何曾一体?神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神祇临世,自有定数,前尘因果,复杂交错。仙者修行,清心守中,往事尽绝,莫沾天命。你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几条命够你挥霍?他们那些因缘,哪样是你能沾染的?烈阳神尊愿与你相好,我无话可说,因她是神尊。若你仍为水君,我无话可说,因你是神祇。而今,你神格已失,受尽磋磨,怎的还执迷不悔?”
容与俊秀温润的面容上流露出冷意:“执迷不悔?您以为,母亲可曾后悔过嫁与您?”
遍知怒呵:“正因为你母亲,你才更该守心断情,我只希望她当初未曾对我有情。”
容与:“你这话置母亲千万年的倾心相待于何地?”
遍知脸颊微动,似是想起了痛苦悲伤的往事:“我只后悔将她拖入这万丈软尘,若当年我知晓神灵一但动情,无限岁月便有了尽头,我绝不会向她示爱。她是神女,本与天地同寿,而今身死魂断,皆是因我生情。”
容与:“您何知与其岁岁年年无边寂寥,不若相守一时,走向终途。母亲难道不知命运如何?难道她走向您的那一刻不知死亡开始临近?生在世间注定悲苦,永生不绝便是永恒悲苦,她愿以无限的生命换一夕相亲。在您眼中这份情算什么?您以为星河神尊当年自绝于诛仙台上,长吟天问,问的又是什么?
‘渺渺天道,谁人见之?
神灵化形,何以为之?
物有七类,谁以别之?
阴阳合度,孰以止之?
既生三气,何分清浊?
情起若当绝,胡为生六欲?
吾以血肉祭天地,修为还河汉,神识献四海,骨节守山川,声气镇诸恶,精髓护黎氓。惟留一情予我,清清白白,同归鸿蒙。生而为神,身不由我,孤身自绝,情当归我。’
父亲,母亲之心与星河神尊亦同。若神生来便为天下苍生,无一分为己,焉有自我?与草木山石何异?永生与否,又有什么区别?死时若留一分私情,至少能知晓自己曾来过这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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