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愿他万年(十)
我怎么会这么想?我是主神, 而他只是一个卑微的生灵,只消一个念头, 我就能让他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去成千上万次!
——可是, 他很耀眼,他的灵魂熠熠生辉,滚动着鲜活的光芒。相比之下, 亿万个赝品的灵魂加在一起, 也不过是潭寡淡的死水,浅薄得令我心生厌倦, 以至于连抬手毁灭的动力都欠奉。
他是大逆不道的异教徒。他不信我, 不信神, 他甚至对我没有一丝尊重。他鲁莽, 狂妄, 放荡不羁, 扬起下巴说话和大笑,仿佛全世界都要被他踩在脚下!
——然而,他的眼睛如此明亮, 胜过我所创造的一切星辰……他快言快语, 做起事来不犹豫, 不拖沓, 好像胸有成竹,没人能比他更有信心。像功勋章一样,他骄傲地展示着一身的伤疤, 难道这是他的瑕疵吗?
这绝不是。
莫非他因这一举动而显得更加魅力四射了吗?
……确实如此。
德斯帝诺挫败地捂住了额头。
祂回头俯瞰, 目光一瞬跨越了无数光年的距离, 穿过星团和星云, 以及恒河沙数的天体, 祂再度锁定了那颗熟悉的星球。
因为祂看得过多,关注得过分,导致这颗星球的星核都再度活跃起来。海面上涨,新的山脉、峡谷和湖泊形成,大面积的沙漠因为气候变化转变为绿洲,在原本贫瘠的地表上焕发出第二次生机。
祂……祂又看到了那个胆子太大的生物。
不过,他现在已经混进了其他神殿奴隶的队伍里,像只偷偷摸摸,却又漂亮敏捷的薮猫,鬼鬼祟祟地混迹在一堆灰老鼠中。
他在干什么呢?
抹布在神殿的地砖上蹭过一道混着泡沫的水光,阎知秀正在洗地。
曾经风光无限的宝藏猎人跌份儿到这一步,该说的不说,委实有点太凄惨,但他也没什么可选的余地。
神殿给奴隶分配的工作已经不能用繁重来形容了,有些活真正干了才知道有多抽象……阎知秀来了两个星期,感触最大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神殿里分配的活儿完全是没苦硬吃。
用他在的小队举例,他们从早到晚只用干一件事,那就是清洁。神殿东侧的图书馆由他们和另外三个小队共同负责,每天的工作就是洗地,扫去书柜上的灰尘。奴隶们必须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拿着抹布擦洗。
神殿的地板没有缝隙,差不多是由一整块纯黑色的大理石雕琢而成,阎知秀不由猜测,在外星人没有误打误撞地跑进来,这个宇宙的人类还存在之前,他们的科技一定达到了惊人的发达水准。
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纯黑色的地面,意味着每一粒微小的灰尘落上去都会很显眼。他们必须要特别仔细,一直跪到膝盖红肿,甚至溃烂,两条腿站都站不起来,十指也肿得像死了三天,才能勉强清理完一块区域,等到监工前来验收时,才不至于挨鞭子。
第二,这里的奴隶好像也在没苦硬吃……根本就不懂摸鱼和带薪拉屎的小技巧啊!
阎知秀刚来第一天,就摸清了监工的活动轨迹。暴行都是双向的结果,正如一个家暴惯犯只能出现在唯唯诺诺的家庭环境当中,这群只会提着鞭子耀武扬威的废物,同样被一群只会逆来顺受的下位者惯坏了。
他们完全不担心奴隶会偷懒,把人带到地方之后,就放心地到上头去躺着,大吃大喝地享受。
那还辛辛苦苦地干个锤子啊……阎知秀一摸清规律,立刻就要造反了。
他先是以“你们也不想活活累死吧”作为开场白,将和他分在一块儿的青鳞和白角一通威胁,把这两个吓得瑟瑟发抖,吃不下,睡不香之后,再勒令他俩作为望风的岗哨,时刻关注监工和其他奴隶的动向。
时候差不多了,青鳞怯怯地冲他比划了个手势。
很好,奴隶在擦洗地板,像他这样顽劣悖逆的生物,就该让人来好好教导一下,叫他明白,什么是需要遵守的规矩……
德斯帝诺感到解气,他专心致志地盯着黑发奴隶的动向,全然不觉自己已经对他生出了过分浓厚的兴趣。
可惜,这未免浪费了他的才能——我不是在为他的僭越开脱,但这种卑贱低微的工作,又有什么派遣他的必要呢?为什么使他的双手泡在冰水里,让他跪在地上……
等等,他正跪在地上。
……荒谬!这是在干什么,竟叫他跪下膝盖,蜷着身体?他全身都是疤痕,如此一来,难道不会使旧伤复发,再增新伤吗?
主神变了脸色,祂情难自禁,亟待发作,底下,阎知秀却大喇喇地站了起来。
四周的牛马全都散开,跪了一片,监工也开始在台阶上cos待宰的肥猪,他泰然自若地提起铁桶,直接把清洁用的泡沫水整桶倒在地上,水波无声四溢,唰唰地冲了满地。
青鳞和白角全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阎知秀干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神殿的地砖打磨细腻,只要赶在泡沫凝固之前,把水渍擦干净,地面能比反复擦洗过还要光洁。只是他们始终不敢适应了这样偷懒的做法。
做完摸鱼的必要步骤,阎知秀就轻巧地踩着水波,走到一眼望不到头的书柜面前,取出昨天没看完的书,继续用翻译器阅读。
他对旧时代人类的历史还是挺感兴趣的,反正这些书就摆在这儿,也没人看,不如就拿来给自己填充一下知识库。
嗯……光知道搞些小聪明。
德斯帝诺盯着他,不禁在心中发出不赞成的斥责声音。
还看书,看的什么?《神话与人类简史》?如此基础的知识还需要翻阅书籍,倘若你那天不惹得我发怒,说不定我可以纡尊降贵,亲口把这些事为你详细地诉说……
阎知秀打了个喷嚏,身上热腾腾的。
谁在背后念叨我了?他奇怪地想。
德斯帝诺挑剔地打量着黑发黑眼的奴隶。
他已经换掉古怪的破衣烂衫,穿上了统一发放的麻布袍子。不错,这才符合他卑下的身份。
他身上再也没有其他装饰,仅仅扎着一条带有毛边的粗布腰带,然而却完美地展示出了他挺拔细瘦的腰身,他的四肢修长,尤其是笔直的,匀称的双腿……不,奴隶的身材一点都不迷人,他没什么好看的。
他穿的是肮脏的灰褐布衣,不幸的是,这种颜色反将他的皮肤衬得苍白干净,搭配那墨色的发丝,还有唇边的微笑——他的嘴唇怎么可以是淡红色的?而且是最柔软,最完美的淡红色?这是被允许的吗?
阎知秀换了个姿势,松松垮垮的衣领敞开,无意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德斯帝诺的喉间当即迸发出一声艰难的哽咽。
这次不是因为痛苦和伤悲。
一上午过去,午饭的时间快到了,监工验收的时间也快到了。阎知秀不疾不徐地放下书本,拿起一旁的抹布,示意同伴现在开始装装样子。
角落里缩着不敢动的两个人赶忙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勤勤恳恳地擦掉快要干涸的泡沫,地板顿时变得锃光瓦亮。
监工甩着鞭子过来,一路走,一路打骂前头的奴才,等到了阎知秀跟前,这个皮肤黄得发橙的选民站在他们负责的地砖边上,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瞅了半天。
德斯帝诺端坐高天,望着这一幕,祂居然也饶有兴致地挑起银白色的眉峰,等待验收的评语。
“……做得一团糟!”人高马大的监工没能挑出毛病,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十分不悦地一甩鞭子,鞭稍凌厉,擦着阎知秀的小腿划过,他蛮横地吼着,“都滚去吃你们的猪食,你们这群渣滓!”
德斯帝诺神色淡漠,祂向后倚靠在诸星的椅背上。
阎知秀知道这个监工是什么德行,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纠缠,遂跟着大部队低头走出去。
奴隶一天只吃两顿,稀粥管够,主食是没有盐味的蔬菜,还有硬得跟石头一样的面包,不过好歹是神殿的底层员工,能有一点特殊的优待,午饭时可以多领一小碗混合着蜂蜜的甜水。
埋头吃完午饭,抓紧时间休息片刻,再提桶打水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数个监工领着神殿守卫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开始挨个质问奴隶。
阎知秀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负责他们的监工忽然蒸发了。
这听起来是字面意义上的蒸发……午休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这个占地面积很大的选民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留下了他的全套衣物,以及从不离身的鞭子,至于他本人现在在哪儿,具体遭遇了什么,没人知道。
其他监工都以为这是一起凶杀案,他们怀疑是奴隶干成了这件事,此刻正在调查。
阎知秀思忖一番,固然觉得这事蹊跷,但又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说不准是神殿上层权斗,给那头肥猪牵连了呢?
他轻松地应付了问话,下午时分,他继续摸鱼,悠闲地藏在书柜后头看书。
阳光穿过装饰成星空与命运罗盘的水晶穹顶,被分割成漫荡的,晶莹剔透的细碎光晕,它们跳跃在阎知秀的脸上,同时把他的面孔照耀得如梦似幻,仿佛他自身就是一个最美丽的发光体。
德斯帝诺无声地看着他,祂没有挪开眼睛,祂也挪不开眼睛。
正因如此,今天的日照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天空中的两颗太阳固执地不肯关闭,星球本身也被这样专注的凝视定在原位,不敢动弹一下。
祭司们惊慌失措,披头散发地跑上神殿最顶端,他们张开双臂,对着天空呼喊献礼,不顾那炽热的阳光会闪瞎自己的瞳孔。星球上的选民也尽数涌出家门,震撼地陷入一片混乱,最后,他们因为害怕可能到来的神罚,又全部缩回建筑物内部,噤若寒蝉,合起双手,拼命跪地哀求。
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乱糟糟,闹哄哄的,阎知秀还一无所知。他沉浸在书本中,把手枕在后脑勺,专心地翻过一页。
直到他看得累了,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今天怎么还没过完?
再错眼一看,图书馆的人全跑没影儿了,只剩他一个在这里。他打个哈欠,把书塞回原位,抬头瞅了下天,阳光那么刺眼,令他情不自禁地朝后避让。
天空骤然黯淡下去。
真的,这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被过度拉长的白昼眨眼便转过暮色与黄昏,快速沉淀成黝黑的夜晚,满月一跃而起,立刻代替了太阳的位置。
阎知秀:“……”
什么鬼?
你们这个世界的物质规律都这么不正常的吗?
外头呼号震天,他试探着走出图书馆,穿过空荡荡的长廊,发现所有人都在神殿门口的广场上跪着,跪不下的就淤出到大街上,这会儿正亢奋地举起双手,朝天空大喊大叫。
人群的和声席卷四野,分贝大得像在轰隆隆打雷,吵得人耳膜生疼。
简直一群神经病啊。
阎知秀无语地旁观了一会儿,这阵子没人有闲心管他,全在为千年等一回的“神迹”痛哭流涕,激动得跟癫痫似的,满地乱滚乱爬。
……服了,睡觉去了。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七拐八拐,走到自己的床位跟前,倒头就进梦乡,一点儿不含糊。
德斯帝诺瞧着他,有点不甘心。
这都是我为你展示的神迹,你怎么可以不闻不问,表现出如此冷淡的模样?
还是说,你在欲擒故纵?
德斯帝诺威严地“唔”了一声,神祇高卧天穹,比一切古往今来的皇帝都要傲岸,祂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是的,欲擒故纵,狡猾的生物,这种拙劣的小把戏可瞒不了一个神……所以自现在起,我会向你展现更多的神迹,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傻到什么时候!
阎知秀睡得沉沉的,在梦中动了动嘴唇。
第二天起来,整个世界变了样。
阎知秀不用再擦地了,因为突如其来的神迹,祭司们坚信,这次神降的典礼一定能够成功获得古老之蛾的回应,所有仆从都被命令去准备祭典。清扫祭坛,准备祭品,建造游|行的花车……靡费之数,简直不可计算。
其中一个例子就是雕刻的木蛾,数万只栩栩如生的木制飞蛾,奴隶要负责用素绸和金粉包裹蛾翅,再用水晶模拟星辰的纹路,最后,这些精工的艺术品会被放在同为祭品的花船上,一把火点燃,在水流的推动下飘向远方。
因为外表条件比较优越,阎知秀得以被选入给木蛾子刷粉的队伍。具体原理是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总不能因为“古老之蛾”是个以貌取人的神吧?
他坐在角落里,旁边的奴隶都在一笔一划地精心刷粉,阎知秀面不改色,捏着木蛾子就往桶里一蘸,然后装模作样地搁那刷两下。
他来神殿是为了打探情况,好找机会离开这个鬼世界的,难不成真当流水线熟工啊?
但是……
“也难怪你们的神不喜欢你们,”他自言自语地道,“你们这么挥霍人类的遗产,还指望祂给你们好脸色啊?不给你们降点天灾我都觉得奇怪了。”
他说得对。
德斯帝诺深以为然。
祂先前纵容宽恕,一是因为这些没有眼皮的所谓“选民”确实在外表上接近人类,二是宇宙的毁灭早已成为定局……祂时睡时醒,也懒得干涉什么。
现在突然听见阎知秀说这句话,祂马上就在内心思索,是应该降下些刑罚,让这些得寸进尺的赝品吃点苦头。
“还是想去图书馆啊……”阎知秀接着喃喃自语。
他想去图书馆。
“喂,你,你,你……还有那个黑头发的!”工作间门口,一个陌生的监工走进来,点了包括阎知秀在内的几名奴隶,“你们,去藏书馆,有活派给你们!”
阎知秀一头雾水,他放下刷子,站起来走到外面。到达西侧的图书馆,才知道是一群书记员需要查找资料,所以叫他们来搬书的。
场上那么多人头,谁知道他在摸鱼?阎知秀熟门熟路地往书柜下面一坐,选了本书,翻开一页。
他的嘴角带着愉快的微笑,看得德斯帝诺愣愣发呆。
“待会儿找点水喝,”阎知秀润湿干燥的嘴唇,对自己说,奴隶们都被训成了老黄牛,现在没人跟他聊天,他就自己跟自己谈心,这也是从前养成的习惯,“哪儿有水呢……”
他要喝水。
“给他们也喝点水吧?”一个书记员没来由地提议,“多出来的那缸,不如赏赐给奴仆。”
其他选民不置可否,于是铃声一响,阎知秀抬起头,隐约听见前头正在发喝的,他跟过去,成功分到了一碗蜂蜜水,甜丝丝,冰冰凉。
而且轮到他的时候,发给他的碗是最大的,他得到的甜水也是最多的。
奇了怪了……
阎知秀挑起眉梢,他总觉得,事情从昨天开始就有点不对劲。
“嗯……”他沉吟道,迟疑地发出想改善伙食的声音,“要是能吃到烤肉就好了……”
他要吃烤肉。
德斯帝诺目不转睛地望着下方。
淡金色的蜂蜜水润湿了奴隶的口舌,令他的嘴唇重新绽放出红润的色彩,犹如柔软的花瓣。神明从头到脚地审视着他,仔细观察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
此刻,他低垂清亮的眼眸,扇动两排浓密的睫毛,光是看见他修长的手指追随着书页滑动,德斯帝诺的皮肤就在渴望中发痛了。尽管祂不愿承认,可祂真的想念那种感觉,被他抚摸,被他爱抚的感觉。
多么怪异啊,这个生物似乎是完美的,祂越是想要找出他的缺陷,就越是能发现更大的优点。
所以,他想吃烤肉,为什么不可以?
这不过是个最卑微,最渺小不过的请求,他又不是在要求毁灭一个星系,让上亿颗无名的恒星化作齑粉。
“黑头发的,你过来!”不远处又传来呼唤。
阎知秀困惑地放下书,看到一个厨娘打扮的选民正在招呼他,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他走出藏书馆,然而对方并没有责怪他在摸鱼,反而从篮子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餐盒,塞进他怀里。
“我曾经对主神发誓,我要日行一善,”她没头没脑地说,“飞蛾见证着我的誓言,那么你就是我今天日行一善的目标了,拿走吧!记住,你很走运。”
说完这句话,她就离开了。阎知秀吃惊地站在原地,左右无人,他打开餐盒,闻到一股诱人至极的辛辣香气。
——里面是一整盒新鲜多汁的烤肉。
阎知秀终于可以肯定了。
他皱紧眉头,没有着急吃,而是环顾四周,犹疑地低声道:“……术士?讨厌鬼术士?是你在……呃,当我的仙女教母吗?”
我不是讨厌鬼!仙女教母又是什么?
德斯帝诺不满地瞪着他,恒星的光辉随即强烈地辐射出去。
……但他猜到了我,这的确是一个讲和的好机会,我可以跟他好好地说话,以此证明我不是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他评价我是不公正,不真诚,不平等的神祇,那我就变得公正,真诚且平等!既然我承认他说得完全正确,那么我是可以改正的。
底下,阎知秀还在等候“神秘术士”的回答。
【……是的。】德斯帝诺斟酌再三,拘谨地开口。
【我不是讨厌鬼,我也不知道仙女教母是什么生物,不过,你猜的没错,这是我。】
阎知秀站直身体,双臂环抱,展现出不遮掩的防备心理。
“还真的是你啊,”他好整以暇地说,“好吧,你想干什么?报复我?”
【什么?我不是!】德斯帝诺即刻否决了这个猜想,祂迟疑片刻,犹豫着要不要说出那个破天荒的词语,承认了自己的不足和错误。
【……我只想向你道歉。】最后,神祇还是低下头,自宇宙开辟以来,祂第一次如此含糊地开口,【对不起,我……我说,嗯,我的表述有误,我不该,不该对你……】
“天啊,老兄,”阎知秀讶异地评价了祂此时的语言功能,“你从生下来就没跟别人道过歉,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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