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莲生很讨厌他，不只是因为他说话真的好难听，为人真的好没有素质，还因为他言行举止当中，都在发散着一种恶毒。
他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居高临下地对一个被生吃活剥的女人说，你为什么自甘下贱，你为什么要去出卖自己的时候，莲生甚至产生了一个更恶毒的想法。
把他卖到小倌馆去，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做任人践踏，到时候他如果还能说出自甘下贱四个字……
那他也活该。
正巧上一任皇帝曾经颁发过禁娼令，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内，表面上已经没有了卖身的青楼，全都转为了暗娼和男娼。
一时间小倌馆四处开花，男娼数量暴涨，不过这一任皇帝上位以后，立刻恢复了娼妓的生意，男娼的数量又降了下去。
但终归没有完全消失。
想必那些娼楼里，应该很愿意接受一个分文卖身钱都不收，什么客人都愿意接待，只要给口饭吃就可以的男娼吧。
莲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流露出恶毒的神色，她在脑海中已经将那个人扯碎了，可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见多了这个世道对女人的不公以后，她嫉妒怨恨，甚至充满了仇视，对于仅仅因为性别不同，就可以不被牺牲，安稳长大，甚至人生当中充满了优待的另一个性别。
起初她甚至会在夜晚突然发狂，凭什么呢？都是同一个母亲生下来的孩子，她的哥哥可以上学堂，可以继承全部的家业，可以有无数的选择。
甚至在灾难来临的时候，他是优先被保证活下来的那个人，而她小小年纪就要被卖到青楼里去，骨和血里混着泪，供养着他的哥哥。
凭什么呢凭什么呢凭什么呢！
她的灵魂无时无刻不在哀嚎，然后被眼前这个人彻底引爆，她应当做些什么，在此刻，以告慰她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如烈焰般炙热的怨毒。
但越是如此她笑得竟然越开心，像一朵艳丽繁复，并且有毒的花，在此刻肆意的绽放着：“你敢来吗？”
她说。
大部分男人都是经不起挑衅的，尤其是女人的挑衅，哪怕他因为之前的事情微微有些心虚，被挑衅的一瞬间也感觉到了愤怒。
年轻男人瞬间翻上了围栏，都没有从入口处走，他来到了擂台上，对着莲生强忍怒气：“大庭广众之下我如果再打你一顿的话，一定会引起众怒的，你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对吧？”
莲生仰着头去看他，她在笑，眼眶里却含着晶莹的泪花，那一刻竟然显得又脆弱又妩媚，你很难再去指责她，不然就好像显得你这个人残忍极了，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性。
她一步一步的逼近过来，那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几乎被泪光浸透了，显得她格外的柔弱，让人觉得哪怕一点风吹雨打她都经不起，哪怕只是落一片薄薄的霜雪就能够让她枯萎。
“我很难过。”
“被卖到楼子里的时候我只有五岁，鸨母说，你为什么不哭呢？我问她我为什么要哭？”
“鸨母说，你到了楼子里来，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把你当人看了，这难道不值得你哭吗？”
“我说可是我救了我哥哥，他能好好活下去了。”
“鸨母又说，可从此男人会枕着你的皮肉辱骂你，女人会指着你的脊梁骨唾骂你，这天底下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连你的哥哥都会担忧你污了他的名声，你还不哭吗？”
“我当时很生气地说，我哥哥才不会那么对我呢！我才不会哭呢！”
“那日我见了你，你长得好像我的哥哥啊，看到你就像看到了我的亲生哥哥一样，哥哥说，等他有了钱会来赎我的，哥哥说，无论怎么样我都是他的妹妹，哥哥说，你等我、我会回来的，可她说得对，我应该哭的！我没有等到哥哥，我只等到了你！你指着我说，你这个自甘下贱的□□，所以是不是哥哥，他也是这么想的呢？”
莲生哭起来很漂亮，大颗大颗的泪珠像珍珠一样，从眼角滚落，顺着脸颊一直落到地上。
她的鼻尖红红的，连眼角都是红的，明明没有多么大声的抽泣，但偏生让人觉得，她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子，像一个失去了所有家人庇护，走在雨中无声哭泣的孩子。
本来就有点心虚的青年，在这一刻竟诞生了一些愧疚，他手足无措，甚至想要上前去哄一哄莲生，让她不要再哭了，或者对她道歉，让她的眼泪能流得稍微慢些。
他甚至在心里说服自己，毕竟……这件事我的确有错，而且她那么可怜……就算道歉又有什么呢？
于是他上前了一步，然而道歉的话还没能说出口，心中那点柔软都还没能迸发出来，莲生突然抬起脚稳准狠地踢中了他的裆部，下一秒钟她跳起来直插青年双眼，青年完全没有防备心中还在自我感动，然后就被一阵暴击。
是的，莲生的力量不够大，但是，她击中的都是眼前这个人最脆弱的地方，一处是男人的致命伤，一处是所有人的要害。
而且哪怕青年因为剧痛而倒下了，捂着自己的关键部位惨叫的时候，莲生也没有停手，大概是因为她很清楚眼前这个人还没有完全失去战斗力，不可以小心轻敌，小心轻敌的话只会有一个下场。
她这套连招是从岁封那里学的，好用得很，打击的全都是一些脆弱的，比较容易造成伤害的部位。
比如说眼睛鼻梁，还有某关键部位。
等到对方近乎失去战斗力的时候，就可以不再考虑套路了，直接朝着对方的重点部位使劲踹就行了。
青年被踹得在擂台上满地乱滚，跑又跑不掉，只能叫得惨不拉叽的，努力的想往擂台底下滚。
他一开始的时候还想站起来反击呢，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了，只想赶紧爬下擂台。
他连滚带爬，才在蛋碎之前，艰难的滚到了擂台底下，围观的群众鸦雀无声，只有莲生一个人抱着肚子，在擂台上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最有意思的事，那青年躺在地上，还有些不肯相信，他颤巍巍地问：“你刚才……刚才说的……”
“骗你的，煞笔。”莲生咯咯笑，她哪有那么天真，怎么会去期待有人来接自己，怎么还会对吃她肉喝她血的哥哥，保留哪怕一丝的温情。
这样天真单纯的人，怎么可能在楼子里活下来，活得好好的。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狼狈不堪的青年，面无表情地啐了一口，等到认知到，她的确战胜了一个看起来比她强大许多的男人的时候，莲生还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等恍惚过后，又是无尽的喜悦。
论身板她远远不如林芳桂，论战斗力和聪明才智她远远不如岁封，但她也有她能做的事。
那青年下去以后，按照规则这一局赢的人是莲生，林芳桂需要等待下一个挑战者，本来大家都拿她当个软柿子来捏的，但如今看到地上那个，还没从鸡飞蛋打的痛苦当中出来，额头上都凸起青筋了，整个人的还在轻微的抽搐着。
他们就有点怂了。
没有男人会不害怕这种打击，这对于所有的男性来说都是致命打鸡。
如果一不小心真的鸡飞蛋打，连蛋黄都流了一地，那比死了还让男人痛苦。
于是一时间他们竟然无比踌躇，甚至有些不敢上台去了，尤其是之前正在放大话，竞争上去名额的那群人，现在一个比一个尴尬，去还是不去呢？
莲生撩了撩自己耳际散乱的发丝，似乎一瞬间萌生了无限的勇气和底气：“还有谁！”
但终究还是有勇敢的人会上来的，主要是他们都看出来了，莲生能赢凭的是演技，和对男人心思的拿捏。
只要他们两耳不闻莲生话，就莲生那小胳膊小腿，绝对赢不了。
“我来！”一个壮汉跳上了擂台，他的肌肉虬结，青色的血管在皮肤表面凸起，看起来就像一条又一条粗壮的蚯蚓。
他的小臂，看起来都比莲生的大腿要粗一点，对比极其的鲜明。
莲生：……
她迅速地举手投降，灰溜溜地从擂台上跳了下来，还要可怜巴巴的看着人家：“都不能让我再炫耀上一小会儿嘛……”
莲生本来就没有准备再挑战下一个，她极有自知之明，并且对自己现在的战绩很是满足。
于是莲生拍拍屁股就跑了，留下地上那个脸色苍白，冷汗流的把衣服都快浸透了的可怜人，和一群心有余悸，忍不住想去摸自己的重点部位，但是又觉得这个动作很猥琐的人。
大概从今天起，莲生的名字就会传遍整个军营。
连带着第一次打架就碎了无数蛋的岁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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