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这世道活下去很难，女人活下去更难，若是遇到什么必须牺牲家里一个人的情况，被牺牲的不是姐妹，就是母亲。
前者多是被卖被吃，后者常见于活活饿死。
甚至世俗教化女人，让女人学会自我牺牲，所以常能听见这样的故事，哪里哪里遭了灾，家里没有东西可以吃，母亲把所有的食物都留给了丈夫和儿子，自己自缢了。
或者自己吃土，吃些人不该吃的东西，最后活活饿死，病死，然后这个故事广为流传，人人听了都要夸奖一句好女人。
就仿佛这一句夸奖，比性命要重上百倍。
女人自我牺牲总是要比被迫牺牲听起来好听一些，许多女人也心甘情愿去那么做，这是千百年来不断教化的结果。
林芳桂知道自己的母亲也是，如果家里只有一口饭吃，她会给哥哥，所以那个穷困的家里如果有一个人会饿死的，只会是她的亲娘。
可她见不得，见不得自己的母亲落到这样的下场。
高大的女人身体中像是涌出了无尽的力量，蛮横的在擂台上冲撞，青年吃尽了苦头，力量足够强是可以以力破万法的，他本来念头都系在岁封身上，现在终于冷静了下来，开始认真的观察自己眼前的人。
她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好像不怕痛，也不害怕受伤，若在战场上，她会是一面很好的旗帜，能够激励她附近所有的人。
底下的人都在喊他的名字，有玩激将法的，有给他加油鼓劲的，还有看戏的。
他们说。
“蒋南晟，你要是输了，以后可就别吹那些牛了，割了卵蛋去做个女人罢！”
蒋南晟就在那翻白眼，心说就跟你们能打过似的，有本事你们上来啊！
但他的集中注意力去对付林芳桂，因此表情严峻，终于没有了之前的懒散模样，林芳桂力气是很大，但她有个很大的缺点。
不够聪明。
她只会使用自己一身的蛮力，像初生的幼虎，全然不会使用自己的爪牙，也不懂什么捕猎技巧。
没有人教她，她只是从泥地里摸爬滚打，靠着一身蛮力闯出来，所以不够，还远远不够。
蒋南晟深吸了一口气，给予了自己的对手足够的尊重，他看起来并不健壮的身体，灵巧得可怕，左闪右躲，不再去接林芳桂的拳头。
林芳桂看起来就像是被老鼠戏弄的大象，她笨拙地追逐着蒋南晟，每一拳头都不会收力，带出呼啸的风声。
在蒋南晟上台之前，她已经对付过很多的对手了，再强大的人力气也是有限的，鼻息就逐渐地沉重了起来。
林芳桂这个时候也有点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样的对手，因此愈发没有章法，蒋南晟反而趁机开始钻空子攻击林芳桂。
林芳桂躲避的能力也很差，往往只能硬接，蒋南晟的腿踢在她交叉的双臂上，回响声沉闷无比。
“俺不能输。”林芳桂小声的念叨着，她聪明了一回，硬接了许多下攻击之后，猛地扑上去抱住蒋南晟，把他的胳膊一起，箍得死死的，然后将人拔地而起，想要让他倒栽葱一样地撞在地上。
这一下往往就能够重创对方，让她们直接失去意识，但是蒋南晟没有，他被拔起，人还在半空中的那一瞬间，双腿已经灵活的勾住了林芳桂。
他的身上发出咯嘣咯嘣，像骨骼响动的声音，整个人像柔软的蛇一样，从林芳桂怀里滑了出来，弹身到了林芳桂身后。
他自然是甩不动林芳桂的，不可能像岁封那样，夹着敌人的脖子，直接把敌人甩到擂台外面去。
但是完全可以借着这个力气，击退林芳桂一小截，紧接着，他从下而上，重击了林芳桂的下巴。
一般人被这么打上一下，估计当场就厥过去了，因为下颌是很脆弱的，无论是下巴正中央的位置，还是侧面，还是接近耳朵的地方，都极其的脆弱。
成年人全力一拳的话，甚至能够将人的下巴直接打骨折。
作为人类生理性的薄弱区，经常会被擅长打架的人针对，林芳桂因为力气够大的缘故，很少有人能够近身打击她的面部，所以她格外没有经验。
但是她没有倒下，年轻女人的身体晃了晃，甚至还能勉力伸出手去拽蒋南晟，只有贴得近的蒋南晟才能看到，她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现在残留的不过是身体的本能。
那一瞬间蒋南晟心情甚至有些复杂，但是他也想获得胜利，也想去跟别的人切磋，所以他不会放弃的。
——
林芳桂呆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倒不是肉、体受到了多大的创伤，而是精神。
而精神上的创伤并不是因为周围欢呼的那些男人，而是因为失去的奖励，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林芳桂没反应过来，那只手也没缩回去，而是一直伸在她的面前，直到林芳桂清醒过来，慢慢抬起头去看眼前的人。
岁封一把握住林芳桂的手，把人从地上拖起来，林芳桂眼圈都红了，可怜巴巴地道：“我输了……”
她看到岁封过来，还以为岁封也输了，紧紧攥着岁封的手：“你怎么也……”
“我没输呢。”岁封轻笑了一声然后道：“主要是他们还是有点良心的，在上面呆久了，下来喝喝茶喝喝水还是没问题的。”
“哦。”林芳桂又委屈巴巴地把头低下了，她正在心里埋怨自己呢，怎么就输了呢？能拿到的奖励越多，她娘活下去的可能性才越大，可她怎么就输了呢？
岁封看她就像看一只淋成了落汤鸡的大型犬，于是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林芳桂的头。
“不必难过，我会赢的，等我赢了，拿来的赏金给你，你拿回去给你娘。”
林芳桂性格又憨又直，不愿占人便宜，当即就摆了摆手：“那哪里行，这是你的钱！”
“但我花不着，我家三娘日子过得很好，没有我这笔钱也不会饿死，但是你娘会。”岁封低声道：“大不了等你以后发达了，赚了钱再还给我，就当是从我这借的。”
岁封低着头，声音无波无澜，自己说到最后的时候也笑了一下，很浅，林芳桂没忍住地破涕为笑，伸出手背去擦擦自己的眼睛，瓮声瓮气地道：“以后……以后你就是俺的姐妹，亲生姐妹！”
她拍拍自己的胸脯，很认真地道：“等到了战场上，俺会护着你的！只要我能回来你就能回来！”
岁封不需要任何人护着，她自己就足够的强大，但还是点了点头，说，也行。
本来有些不开心的林芳桂，经过这一遭之后终于又开心了起来，尤其是莲生也哼哧哼哧跑了过来，她脸颊红扑扑的，显然还因为之前的胜利而感到兴奋，过来见了林芳桂，像充满了默契一样，第一句话说的也是：“你不要哭，反正那军饷我也花不完，我的那份你可以拿回去给你娘，等你以后有了钱再还给我。”
林芳桂和岁封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只剩下莲生一脸茫然，还有点委屈：“你们笑什么呢！我说得不对吗？”
她越说越委屈：“你们是不是嫌我的钱脏？但是这钱是我……”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芳桂一把揽了过去，砰砰砰地拍着她的背直响，莲生娇里娇气的哪里像林芳桂那么结实，被拍的直咳嗽。
林芳桂还在那里很开心地喊：“俺以前听人念过话本，话本里有桃园三结义，他们虽然是异父异母，但结义之后无异于亲兄弟，咱们今天也是这样，那个词儿是怎么说的来着？义结……什么菊……”
莲生一边咳嗽一边道：“义结金兰！”
“对！金兰！金地！”林芳桂一边说着还一边嘟囔：“以前只有娘对俺好，现在你们也对俺好，俺……俺开心！”
莲生使足了劲儿也没能从她怀里挣出来，最后只能像条死鱼一样地挂在那里，翻着白眼道：“行了行了行了，现在最重要的可不是这个！”
她转头去看岁封：“我们两个都已经输了，现在只剩下你了，你是我们的独苗苗，一定要给我们争口气，拿第一！拿第一！让那些男人知道，面子可不是靠性别挣来的！靠的是本事！”
岁封：……
莲生就跟自己进了下一轮似的，捏着她那白嫩嫩的小拳头，在空气中乱挥：“打翻他们！给林芳桂出气！”
林芳桂其实也不怎么气，毕竟输了就是输了嘛，她之前难过的是拿不到钱了，而不是输了，但是莲生现在是她的好姐妹，她也不太好意思打断莲生，就在旁边偷偷的瞅岁封。
眼睛里写满了：要不你拿个第一试试？
岁封都不想跟这俩人说话了，她本来没准备出那么大的风头，因为没那个必要，但此刻有了。
虽然有可能会因此引起许清平的注意力，添一点麻烦，但那又怎么样呢？
岁封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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