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8


  该解决的麻烦现在都已经解决了, 状师挥手, 示意掌柜与小二可以一并退下了。

  掌柜与店小二见状, 顿时像是捡回一条命一般的松了口气,然后立刻乖乖的退下。

  二人退下后,霍承尧看向状师, 赞赏道:“这次将尊儿救下之后, 你就在本官身边当差罢。”

  状师惊喜,“多谢知府大人赏识!”

  接着,霍承尧仿佛又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那卖唱女呢, 不将她审问一番?又或者……”

  霍承尧别有所意的挑了挑眉。

  状师心神意会, 轻笑道:“状告之人要是死了,‘脏水’不就没地方泼了吗?”

  霍承尧顿悟,继道:“还是状师深谋远虑, 本官佩服。”

  状师拱手作揖, “大人过奖了。”

  语落, 霍承尧朝店外的方向看了眼,见拿着画像离开的下人至今仍未归,于是便道:“看来今日还需要花上一些功夫。赶了一天一夜的路, 旅途劳顿,本官也累了,今日就暂且先歇下, 明日再去衙门。”

  状师道:“是, 大人。”

  说完, 霍承尧起身,抬脚上楼。

  跟在霍承尧身后的下人立刻下意识回头瞥向瑟缩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掌柜与店小二道:“还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带大人到你们这最好的上房里去?”

  掌柜没料到霍承尧竟要住下,不由一愣。

  两秒后,掌柜回神,然后忙酿酿跄跄的小跑了过去。

  掌柜结巴道:“知府大人请随奴家来……”

  霍承尧风淡云轻的抬脚跟上,就好似店门前即便出了人命,也对他照成不了任何影响的模样。

  不过想来也是。

  要不是在霍承尧这个视权利为一切的知府爹的影响下,霍尊也不可能会如此的轻贱人命,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再者,霍承尧替霍尊收拾了不少烂摊子,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诸如此类的事了,区区一个小毛孩的命,在霍承尧的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一夜过去。

  隔日,晨,卯时。

  苏卞才起身,更衣待毕,衙门外的堂鼓便被人给敲响了。震耳欲聋的鼓声直接穿过大门和仪门。

  苏卞抬眼,朝鼓声的方向看了过去,还未有动作,碧珠急急忙忙的跑到房门外,敲门道:“不好了大人,淮州的知府大人到衙门来了——”

  苏卞蹙眉,问:“那击鼓的又是谁?”

  碧珠气喘吁吁的答道:“正是那知府大人的随行下人敲的!”

  苏卞一顿,抬脚走出了屋外。

  才一出屋,不远处,又重新套上男装,别上八字胡的颜如玉跌跌撞撞的朝苏卞的方向跑了过来。

  颜如玉在苏卞的面前停下,着急道:“大人,那淮州知府铁定是来帮霍尊那厮翻案来了!”

  苏卞淡淡反问,“已经断了案,堂上的口供证词也已经全部记录在案,要如何翻案?”

  颜如玉心急如焚,“那淮州知府将淮州的第一状师一并带过来了!那状师奴婢曾听过,一张嘴巧舌如簧,假的能说成真的,真的能说成假的。凡是经由他手里的案子,就没有一件是状告失败过的!”

  苏卞道:“是么。”

  见苏卞依旧一脸的不以为然,颜如玉急得简直快跳脚了。

  颜如玉忍不住再三的叮嘱道:“此人诡计多端,为了案子,可以不择手段,大人一定要小心啊!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苏卞未应,他抬脚面无表情的朝衙门大堂的方向走去。

  走进衙门内,一眼看去,几名衙役早已到了大堂,杵着木杖,乖乖的站在了大堂的两侧。

  苏卞静静的瞥了眼,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泰然自若的坐在大堂内的椅子上的霍承尧。

  苏卞看了眼对方坐在衙门内,依旧神闲气定的气势,又瞥了眼中年男子身侧站着的手持一柄折扇,气宇轩昂的青年,最后慢慢的收回视线。

  仅止一眼,来者何人,心下已经了然。

  在衙门里依旧淡定自若的,非当官者,便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不要命之人了。而眼前这人,显然属于前者。

  这时,身后的颜如玉注意到什么,瞪着中年男子身侧的状师怒道:“大胆,见了大人为何不下跪!”

  只见那状师微微一笑,不屑道:“在下乃前科秀才,功名在身,按照晋朝律例,功名加身者,在公堂上无需下跪。”

  状师说罢,颜如玉这才想起他的确是前科秀才事,顿时不由气结。

  苏卞抬手,示意颜如玉安静,接着上前道:“知府大人降尊纡贵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苏卞态度冷静,即便明知他是知府,也依旧未有一丝讨好和卑躬屈膝之意。霍承尧不动声色的审视了苏卞一眼,不由得微微侧目。

  不过随即,霍承尧很快释然。

  倘若这县令要是对他有一分讨好的神色,又怎么可能会把尊儿给关进牢里?

  想罢,霍承尧冷哼道,“那贼女栽赃诬陷本官尊儿,本官自是来替他翻案的!”

  栽赃诬陷二字引的苏卞眉头一跳,他沉着脸,冷声道:“当日堂上证据确凿,口供物证皆与那女子所说一致,又何来诬陷一说?”

  霍承尧并未开口,倒是站在霍承尧身边的状师悠悠的笑道:“倘若要是那日的证人……都说了谎呢?”

  闻言,苏卞瞬间沉下了脸。

  升堂那日,有没有人说谎,苏卞岂会看不出?

  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苏卞只能将那日的证人再重新传唤上堂。

  苏卞道:“将春风酒楼的店小二与掌柜,状告之人,以及高府的高安全部传唤上堂。”

  衙役应声,“是。”

  四人很快被带到,掌柜的与小二跪在堂下,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高安则默默无言的跪在原地,等着苏卞待会审问自己。

  至于那卖唱女子,她跪在堂下,惊惶看了身侧的掌柜小二及高安一眼,声音发颤道:“大人,前两日不是已经断案了吗?为何……”

  不等那卖唱女子说罢,苏卞冷声截断,道:“本官听闻审案那日,有人在公堂上说了谎,那今日就重新的来审一审。倘若那日的确有人在堂上撒谎……按照晋朝律例,蔑视公堂者,鞭打二十大板!”

  苏卞语落,掌柜的与小二心下一惊,睁大眼,立刻惊恐的朝霍承尧与状师的方向看去。

  不是说今日只要撒两个小谎就成了吗?怎么还要被打二十大板!

  那粗长的棍子,打三下都要命,打二十下绝对会要了命的!

  状师心下微凝,没料到苏卞竟会来这招,一时之间不禁有些诧异。

  状师朝苏卞的方向看了眼,心道这县令果然不一般,紧接着,他稳下心神,视线朝一脸惊恐的看着他的掌柜与店小二睨了过去,轻飘飘道:“诸位可记得在堂上说实话,诸位的每一句实话,都攸关着我们霍少爷的性命,倘若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后果自负。”

  状师暗示意味十足,掌柜与小二身子一颤,立刻收回了视线。

  两人心惊胆颤的咽了口唾沫,脑中不自觉的想起了昨日,霍承尧轻描淡写的说要将画像上的那些人处理掉的神情。

  倘若惹到苏卞,那就只是二十大板……

  要是惹到霍承尧……

  那可就是连小命都没了!

  一瞬间,二人迅速的做下了决断。

  两人毫不犹豫的立即磕头道:“大人,奴家/小的那日说谎是有苦衷的啊!”

  卖唱女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店小二与掌柜,“掌柜的,小二……”

  就在卖唱女子将期冀的目光转向身侧没说话的高安时,只见苏卞冷着脸,将视线转向唯一没说话的高安身上。

  苏卞问:“高公子那日在堂上,可曾撒了谎?”

  高安默了两秒,慢吞吞的吐出一个字。

  高安道:“……是。”

  高安语落,卖唱女只觉眼前一黑。

  同时,苏卞也瞬间的黑了脸。

  苏卞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毫不犹豫的承认当日‘撒谎’的三人,像是懒得再看三人一眼一般,转过了身,朝案桌的方向走去。

  苏卞面无表情道:“来人。”

  衙役上前,“在。”

  苏卞冷声继道:“堂下三人,每人通通二十大板。”

  衙役应声,然后立刻将三人一并拖了下去。

  紧接着,刑房里很快传出了掌柜与小二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后来高安也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

  二十大板打完,再次拖上堂时,三人背后血淋淋的一片,模样极为恐惧凄惨。

  苏卞坐在案桌前,面无表情的看着有一气没一气的三人,道:“现在就让本官来听听你们的‘实话’,倘若让本官发现有一句假话,就再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方才的二十大板已经要了半条命,要是再打二十大板,可就是真的要当场没了命了。

  跪在地上的掌柜的与小二一听,立刻便想求饶,然后说出真正的实话,一旁的状师瞬间觉察,凉凉的开口道:“诸位好好说,别让知府大人失望。”

  状师威胁意味十足的话一出,掌柜的与小二身子一颤,惊恐的瞬间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状师的小动作苏卞岂没看见,他神色微凝,凉凉道:“本官审案时,堂下的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插嘴。要是再犯,掌嘴二十!”

  苏卞嘴里的这个闲杂人等指的是谁,在场的众人心神意会。

  状师面色一僵,下意识抬眼朝苏卞的方向看去。他当状师这么些年,可从未有过一人因为他多说了两句话,便就要掌他嘴的。

  这且不然,他身侧还坐着知府,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这苏卞当堂竟敢这么说,显然是把霍承尧这知府不放在眼里!

  可关键是,苏卞是县令,这衙门里的一切都归他来管,也就是说,在公堂上,他县令才是最大。不论在这公堂上说些什么,旁人都不得、也不能有任何异议。

  即便是知府,也不能奈苏卞如何。

  后者收到状师的视线,启唇反问道:“状师可有何异议?”

  状师看着苏卞那冰冷的神色,只得咬牙将闷气往肚子里吞。

  状师憋气道:“在下无任何异议。”

  颜如玉看着堂下状师憋屈的模样,心中偷偷的闷笑,顿觉大仇得报。

  状师没再吭声,苏卞的视线这才收回。

  苏卞的目光重新转向跪在堂下的三人身上,道:“那日你们在堂上都撒了些什么谎,一一给本官道出。”

  掌柜低着头的最先开口道:“事发那日,她和奴家说,只要之后在堂上向大人撒谎,将人命推……推到霍公子身上,她就分给奴家一些银子……”

  苏卞沉着脸,“银子呢。”

  掌柜颤颤巍巍的将怀中昨日状师给的两千两银票给掏了出来。

  苏卞身侧的颜如玉立刻抬脚上前,将掌柜手中的两千两银票接了去,然后拿到了苏卞的面前。

  苏卞看了眼,反问:“她不过一介在酒楼以卖唱谋生的穷苦女子,又是从哪来的两千两银子?”

  掌柜心虚的咽了口唾沫,按照昨日状师写给她的纸条上的内容,结结巴巴的回道:“是她从霍公子身上搜来的。那日霍公子与高公子一同离开后,她便瞧瞧的掏出了这两张千两银票,塞给了奴家,说是作为封口费……”

  一旁的卖唱女听了,瞪大眼,一下子如置冰窖。

  卖唱女哭道:“大人,奴家没有……奴家没有啊……奴家怎么敢去霍公子的身上去搜东西啊……”

  卖唱女哭的稀里哗啦,而就正跪在卖唱女身侧的高安浑身不住发凉。

  原来……让他撒谎……

  就是要把这一切,都往那卖唱女子的身上推吗!

  之前说过,究竟说没说谎,苏卞一眼就能看出。

  掌柜说话时,底气发虚,就连头都不敢抬起看他一眼,不是在说谎,又是什么。

  而且,这所谓的两千两银票,苏卞怎么看,也都是那坐在一旁的知府给的。

  但苏卞没有证据,就算即便知道对方在撒谎,也不能指明。

  ——所以,在没有证据证明对方是在撒谎的前提下,就只能从对方的证词来招手了。

  苏卞沉声道:“既然你说你当日在堂上撒了谎……那现在就再将当日‘真正’的案发过程给本官再描述一遍。来人!”

  衙役应声,“在!”

  苏卞道:“将另外两人给本官拖下去看着!谁要胆敢开口偷偷的说一句话,就立刻给本官掌嘴!”

  衙役道:“是,大人。”

  掌柜的心惊胆颤的看着小二与高安二人被衙役拖走,带了下去。

  一旁的状师看着眼前的场景,挑了挑眉。

  这县令看来是打算分开审问,再从中揪出三名证人间证词里不一致的地方,然后从而一一盘问,直到招认……

  这县令果然不一般。

  只可惜……

  他早就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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