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6
高府。
在被衙役架出衙门后, 高安只得讪讪的回了府。
此时, 高员外高夫人二人忧心忡忡的坐在官厅内, 脸色难看。一旁的高安则是坐立不安的直在官厅来回的打转。
不过,前者是因为担忧高承尧会找他们高府秋后算账,而后者就纯粹只是愁心该如何将霍尊给救出来了。
高夫人与高员外沉默的坐在位置上不说话, 表情肃穆。
主子不说话, 候在旁边的下人们更是一口气也不敢喘。
无人说话,气氛凝重。
一旁来回打转的高安越想越焦急难耐,他突然想起今日苏卞审案的时候,站在苏卞身侧的师爷是颜如玉这件事。
他眼前一亮, 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高安兴冲冲道:“爹,我想到该怎么救霍兄了!”
高员外抬帘朝高安的方向看去,虽对高安的法子并不看好, 可却还是问了句, “怎么救?”
高安想也不想道:“今日站在堂上的师爷, 乃是上次将孩儿给诓进衙门的女子。按道理说,师爷此位,只能让成年男子来担任, 她一介女子,必定不妥。只要孩儿将此事状告上去……”
不等高安说罢,高员外将他截断。
高员外凉凉的反问:“状告?状告到哪去?”
高安犹豫了一秒, 迟疑道:“状告……状告到淮州知府那去……”
高安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高上苏卞一级的霍尊他爹, 霍承尧。
然而以前只知调戏姑娘的高安还是见识太少, 又或者说从未关心过朝廷之事,只知官阶谁大谁小,再更详尽一点的,就什么也不知了。
而高员外之所以能被称之为员外,自然也是见过不少的。
高员外立刻忍不住笑了,“宁乡的事,告到淮州有何用?宁乡不属于淮州的管辖范围,就算他那知府大上县令一阶,也无法插手宁乡县内之事。”
不过,虽霍承尧的确无权插手管辖宁乡县内之事,但究其根本,知府比县令到底还是高上一阶。那‘庄杜信’还是得在霍承尧的面前毕恭毕敬的喊一声知府大人。
而且,倘若那一日霍承尧从知府升到了巡抚,那巡抚只要将巡视的折子交呈到京城,内容经由圣上看过之后,可是能直接决定县令是留任还是罢免的。
所以,高员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那‘庄杜信’,竟然真敢将那霍尊给审了,甚至还断了案,责令三日后押至京城问斩。
好在那霍尊有个知府爹,倘若要是毫无身份的草民,那庄杜信断了案后,怕是当场就掉脑袋了。
高员外知道霍承尧铁定不会看见自己的独子就那样被庄杜信给送到京城的断头台,绝不会就那样轻易地坐以待毙。
这倒是其次,根本问题是,霍尊在他们高府被抓,依照霍承尧那有仇必报的秉性,绝对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越想,高员外便不禁愈发的怀念起当初的那个只需要一个男宠就能打发了的昏官庄杜信了。
也不知现在的庄杜信是吃了什么怪药,男宠不要也就罢了,还软硬不吃,甚至还开始认真的申起案来了。
简直就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
高员外心下气结,一旁的高安在得知霍承尧并不能插手宁乡县内之事后,并不放弃。
高安锲而不舍的问道:“既然宁乡不属于淮州的管辖范围,那要状告到哪去才成?”
高员外回,“沧州。”
高安想也不想,立刻准备走出大堂,到寝房里收拾行李去沧州。
高安还未抬脚,身后的高员外便毫不犹豫的泼下了一盆凉水,“别白费功夫了,宁乡到沧州间的路程虽不远,但路途十分坎坷,不仅有一段山路,还有一段水路,要想抵达目的地,足足要花上三日。这一去一回便就是六日,六日的时间,你那霍兄的尸体怕是早就已经在京城发臭了。”
高安着急道:“那霍兄现在该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押到京城问斩吗?还有那今日堂上的师爷是女子这件事,真的就不能拿来做一做文章吗?”
高员外还未开口,一旁坐着的高夫人忍无可忍,拍桌怒道:“还能怎么办?正所谓杀人偿命,他既然杀了人,就必须得偿命!”
高安反驳,“可那是因为那孩子招惹霍兄,倘若要不是那孩子调皮,往霍兄的身上扔了块小石子,霍兄怎么会掐死那孩子!”
高夫人瞪大眼,看着高安的眼神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丢石子就能杀人了?好,倘若那孩子扔的不是你那霍兄,而是你高安,你会想去动手掐死他吗??”
高安闻言语凝,一下子闭了嘴,不再吭声。
杀人?高安哪敢。
高安甚至连后厨的厨子杀鸡都不敢看。
高安默默无言的闭了嘴,高夫人端起旁边的凉茶喝了口,消了消火气。
高夫人清了清嗓子,继道:“这件事你就别再管了,霍家自便会有人来将你这霍兄给从大牢里救出来的。”
高安还是不放心,“可……”
高夫人直接将他打断,“等你那霍兄从牢房里出来后,你就别和他再继续来往了。娘听说过了,之前你那霍兄在淮州的时候,就喜欢草菅人命,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断了他人的手脚。在出发到宁乡来的前几日,他竟将一个不过只是向他讨钱的乞丐给敲断了腿!如此残暴的心性,为娘看,就不必再继续深交了。”
高安自觉理亏,不说话。
大概是因为对颜如玉的心理阴影颇深,所以对于颜如玉摇身一变,变成了衙门里的师爷这件事,仍是耿耿于怀。
仿佛看穿了高安在想什么一般,高夫人淡淡道:“别想了,没用的。就算你将此事告到沧州知府那又如何?沧州知府可没空管这鸡毛蒜皮的小事。”
听罢,高安只得讪讪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同时,颜如玉那张国色天香的脸顿时在高安的心目变得更为可怕了起来。
另一边,霍承尧带着淮州最为鼎鼎大名的状师赶往宁乡县。
马车内,状师恭声问道:“大人,公子可否在堂上认了罪?”
霍承尧嗤了声,相也不想的回道:“倘若要是他在堂上已经认了罪,那本官就不会请你过来了。”
对于被告人一旦在堂上认罪,只要口供被记录在案,就永远再也不可能翻案这件事,没人比已经替霍尊擦了不少屁股的霍承尧更记得清楚。
当然,霍尊对此事更是清楚的不行。
闻言,状师声音微顿,然后慢悠悠的冲霍承尧笑了起来。
状师道:“是草民多话了。”
霍承尧问:“对此案,你可有几成把握?”
状师毫不犹豫吐出两个字,“十成。”
——只要被告未曾认罪,他就能翻案。
隔日,庄府。
苏卞站在主簿房内,正查阅着以前的卷宗。
看到一半,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接着,碧珠那略显忧心忡忡的声音从房门外响起,“大人,淮州的知府大人已经到宁乡县了。”
苏卞面不改色,反问:“来衙门了?”
碧珠摇头道:“知府大人并未到衙门来,而是去了春……春风酒楼。而且,知府大人的身边……似乎还带了一名状师。”
苏卞身形一顿,“我知道了。”
苏卞蹙眉,心下无端的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卷宗,最终身形一顿,放下手中的卷宗,离开了主簿房,抬脚朝关押着霍尊的牢房的方向走去。
穿过宅门和大堂,再走上一小段路后,便很快就来到了牢房。
大牢入口的左侧,两名衙役坐在椅子上,背靠着墙,昏昏欲睡。
两人半梦半醒,甚至连苏卞到了大牢都还不知道。直到前者面无表情的站在两人面前后,两人像是感觉到什么,慢慢的睁开了眼。
待看到眼前站着的人正是苏卞后,两人心下一惊,赶忙跪下,“大人。”
苏卞瞥了二人一眼,道:“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本官过来看一眼就走。”
二人一愣,随即乖巧的应了声是。
苏卞走进大牢内,然后在霍尊的牢房前站定。
苏卞看着模样悠哉悠哉,那悠然自得的完全不像是呆在大牢里似的霍尊后,忍不住微微的拧了拧眉。
牢房里的霍尊看着站在牢门前的苏卞,挑眉道:“庄大人怎的会来这里?难不成……是脑子终于灵光了,准备把本公子放出去了?”
苏卞没理。
,霍尊额头青筋一跳,不禁有些火气上涌。
但随即,他心下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
霍尊眯了眯眼,勾起唇角,慢悠悠的反问道:“难不成……是我爹到了?”
苏卞神情微动。
虽苏卞表情变化极为细微,可霍尊依旧注意到了。
霍尊哈哈笑道:“本公子就知道!庄大人,待会你就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的瞧着吧,看看本公子是怎么走出这个衙门的!”
苏卞静默不语的注视了霍尊数秒,冷着脸,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牢房。
身后,霍尊张狂的笑声响彻了整个牢房。
此时,霍承尧处。
在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之后,隔日的申时,霍承尧终于到了宁乡县。
不过到了宁乡县后,霍承尧本想着先去衙门看看霍尊,但被状师给阻止了。
状师道:“大人,见公子这件事暂且先不急。现在最首要的,是要将整个案子弄清楚。只有弄清了案子,那到时候便就能知道该如何为公子翻案了。”
在被拦下的时候,霍承尧本要动怒,但在听到状师这么说后,霍承尧的怒火也随之慢慢的消了下来。
也对,只要翻案了,再想去见那只会给他招惹麻烦的不肖子,什么时候不是时间?
之前随行霍尊一同前往宁乡县的下人早就马车必经的主干道上等了起来,一等到霍承尧的马车现身后,下人便立刻想也不想的上前喊道:“老爷!”
马车慢慢的停下,霍承尧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眼,在看到车厢外的人是之前和霍尊一同随行来到宁乡的下人后,霍承尧命令车夫道:“速度放慢点。”
车厢外,车夫恭敬应道:“是,老爷。”
接着,霍承尧冷声问着跟在马车身侧的下人道:“事发当时你可在场?”
下人飞快答道:“回老爷,事发当天少爷是和高公子一起去的酒楼,并未带上小的。”
由于纸条大小有限,所以纸条上只写了霍尊被关入大牢的原因,和审案之人是谁,因而其他的并未写在纸条上。
……酒楼?
霍承尧挑眉,正要再问,车厢内一旁坐着的状师突然道:“大人,时间紧迫,现在得马上赶到酒楼,另外劳烦大人将高公子也一并请到酒楼去。”
霍承尧知道状师不会随便就说上这些话,因此他理由问也不问,直接扭头看向马车外的下人,“是哪家酒楼?”
下人乖乖的回:“回老爷,是宁乡县里最大的春风酒楼。”
霍承尧了然,旋即命令道:“你去请那高公子。”
下人答:“是,老爷。”
霍承尧回头,对车厢外车夫道:“掉头去春风酒楼。”
车厢外的车夫应了声是。
高府处。
霍承尧来到宁乡的消息没过一会就传到了高府。
在得知这个消息前,高员外与高夫人还在东花园悠闲的赏着花,在下人将这一消息通报给二人后,方才还悠哉悠哉的二人一下子就心神大乱了起来。
高夫人慌张道:“那霍承尧马上就要找上门来了……夫君,该如何是好?”
高员外叹气,那无奈的神情颇有种已经认命的意味,“他知府一手遮天,倘若要找我们高府的麻烦,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一件事?只是你让安儿以后别再和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厮混在一块了……”
才说罢,下人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下人道:“不好了,老爷夫人,霍府的人找上门来了!”
高员外与高夫人二人眼前一黑。
两人面色沉重的随下人一同来到官厅,在看到站在官厅里的并不是霍承尧本尊,而是之前陪霍尊一同前来的下人后,顿时不由得松了口气。
高员外还未开口,一旁霍府的下人先一步的开口说道:“我们老爷让小的请令郎过去一趟,还望高老爷高夫人准允。”
还以为是来找他们高府麻烦的高老爷与高夫人二人不约而同的愣了下。
高老爷莫名道:“你们老爷请我安儿过去做甚?”
下人摇头,恭恭敬敬答道:“小的不知,老爷只是说让小的过来请令郎到酒楼,其他的就没再多说些什么了。”
听到酒楼二字的高老爷瞬间心神意会。
事发地点是在春风酒楼,而他安儿则是事发当日全程与霍尊在一起的目击证人。
现下不来找他们高府麻烦,而是派了个下人来将高安请到酒楼去,意欲为何,不言而喻。
只有一个答案,他们显然是为了要翻案。
倘若如果能翻案的话,高员外反倒忍不住松了口气。
要是霍尊真的被押到京城问斩了,那霍府绝对会找他高府秋后算账。可要翻了案,就算霍府还是会找他们秋后算账,不论怎么说,也总该比前者的秋后算账要轻上百倍。
想罢,高老爷摆手,命令身后的丫鬟道:“去,将少爷请来。”
丫鬟躬身,“是。”
此时的高安正闷在房里拼命的想着能将霍尊从大牢里解救出来的法子。
可高安那脑袋只知吃喝玩乐,就算想破了天,也想不出半个法子出来。
而唯一的法子却又被娘亲给否决了。
高安想到这里,不禁愈发的郁闷起来。
正烦闷间,房门外突然想起丫鬟的声音,“少爷,老爷请您去官厅一趟。”
高安气闷,“没心情,不去!”
丫鬟为难,“少爷,您倘若不去的话,奴婢没法子向霍府的人交代……少爷您就行行好……”
霍府二字语出,高安一个激灵,冲出房,激动道:“是霍兄那边的人?”
丫鬟一愣,然后乖乖的应了声是。
闻言,高安瞬间一扫方才的郁结与气闷,哈哈一笑道:“定是霍府的人来救霍兄了!哈哈,霍兄有救了!”
这回,压根不用丫鬟再领路,高安飞快的查朝官厅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高安人高马大,跑了没几步,就很快就抵达了官厅,一抬眼,便就看到了站在官厅内,之前与霍尊一同随行来到宁乡的下人。
下人看着高安,毕恭毕敬道:“我们老爷请高公子到春风酒楼一趟。”
听到下人嘴里的老爷二字,高安吃了一惊。
高安以为,来宁乡救霍兄的,不然是府里的掌事,又或者是其他人。没想到霍尊的知府爹竟然亲自出马。
知府竟然要亲自召见自己,一想到这点,高安就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高安想也不想的兴冲冲道:“事不宜迟,那现在就去见你们老爷罢!”
下人微微侧身,替高安让开路,“公子,请。”
身后的高夫人注视着高安与霍府下人一同离去的背影,忧心忡忡道:“夫君,你说这回应该不会再生出什么事了罢?”
高员外叹气,“希望能顺利翻案,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春风酒楼处。
以前热闹非凡,生意红火的的春风酒楼,现在是冷清寡淡,客人寥寥。
店门口前死了个孩子,不论怎么说,都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别说是进去吃饭,现在就是有人经过这里,也要绕道走,生怕沾上了晦气。
一夜之间,春风酒楼从生意红火的酒楼,变成了生意最冷清的酒楼。
无人照顾生意,身为酒楼的掌柜哪里还有什么吃饭的心思。已经半天没有吃喝的春风酒楼的掌柜瘫坐在店门前,脸色灰败。
店里的几个小二都苦口婆心的劝过,可劝了两次,都是无功而返。
就在店里的小二准备再劝第三次时,一辆马车缓缓的在店门前停下。
店小二与掌柜一愣,一抬头,只见一名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抬脚下了马车,而在中年男子其后,一名仪表堂堂,手持一把纸扇的青年也跟着一同跳下了马车。
就在店小二与掌柜正疑惑来人究竟是谁的时候,只听站在马车旁,小厮模样的下人开口道:“老爷,春风酒楼就是这了。”
霍承尧恩了一声,抬脚踏进店内。
跟在霍承尧身后的状师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下人说道:“那日审案时,县令都传唤了谁上堂,都把他们一一的给我叫过来。”
下人应了声是,然后接着,毫不犹豫的将目光转至一旁表情呆愣的店小二与掌柜,道:“掌柜的,小二,请吧。”
掌柜的与那日被传唤上堂的店小二脸色顿时脸色一白。
这回要还不知道来人是谁,就是没脑子了。
两人战战兢兢的忙赶到霍承尧的面前,想也不想的立刻跪下,颤颤巍巍的唤道:“知府大人大驾光临,小的未曾远迎,还望大人恕……恕罪!”
接着,掌柜的忙道:“知府大人是……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倘若大人要吃酒的话,小店里有二十年女儿红……”
霍承尧不耐烦的摆手,将她打断,“本官不是来打尖也不是住店的。”
掌柜结结巴巴道:“那……那是……”
下一秒,霍承尧扭头看向身侧的状师,道:“开始问罢。”
状师应声,“是,大人。”
接着,只见状师慢悠悠的晃着手中的纸扇,走上前,问道:“那日县令在堂上都问了些什么,你们又都说了些什么……一五一十的都给我交代出来。倘若有一句话作假……后果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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