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


  高安与霍尊一同出了府。

  两人前往春风酒楼的一路上, 可谓是瞩目至极。

  虽近日高安的确安分了不少, 可高安以前的风评还在, 依旧恶名昭彰,人见人躲。

  以前倘若高安怀着调戏勾搭的心思,那躲也就罢了。可现在高安什么也没做, 就只是大咧咧的在大街上走着, 甚至连瞥都未朝身侧瞥一眼,可那些路过的女子却都像是高安马上就要主动凑上来一般,花容失色的小跑着飞快的从高安的身侧越过,一直到隔了好一大段距离之后, 这才算安了心。

  高安:“……”

  不时间, 耳边甚至还能听到稀碎的声音。

  “呀,高安又出府啦!”

  “天啊快走快走!”

  “不是说高安这厮重病卧床不起吗?怎么又出现了!”

  “快跑,高安要追过来啦——”

  高安:“……”

  经过上次的颜如玉后, 高安对这些两面三刀, 蛇蝎心肠, 可堪比小人的女子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再凑上去。

  高安望着眼前的场景,眼角直抽。

  一旁的霍尊望着眼前的场景, 挑眉道:“贤弟倒是在这里挺受‘欢迎’。”

  高安哪不知霍尊说的反话,他咳了咳,面露尴尬道:“霍兄过奖。”

  说罢, 霍尊倒是突然注意到什么。

  霍尊瞥了眼匆匆的从高安身侧走过的女子, 微微的疑惑道:“贤弟平日里不是最喜欢瞧美人吗?方才经过几个姿色不错的姑娘, 贤弟怎么瞧都不瞧一眼?”

  霍尊短短的两句话,不禁让高安再次回想起了前两日,那不堪回首的记忆。

  高安眼角一抽,瞬间沉默了两秒。

  怎么说?

  说他是因为色/欲熏心,想要吃人豆腐,接过谁知对方是黑寡妇,不仅没吃到所谓的豆腐,反而被那女子反过来将了一军,被送进了衙门?

  后来虽然那心性大变的庄杜信替自己洗脱了嫌疑,但却因为平日里总喜欢调戏骚扰那些良家女子,因而被关了三日。

  后来他爹好心想救他出来,晚上偷偷的塞了男宠,结果谁知最后不仅没被放出来,还又多被关了三日。

  这六日里,牢房里的大老鼠和蟑螂已经在高安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所以一直到现在,高安都不敢再去招惹那些看起来纯良无害的女子了。

  别说是招惹,现在的高安看都不敢看一眼,生怕自己又被庄杜信那厮给关上六日。

  高安抬头望天,语凝道:“呃,此事说来话长……”

  霍尊‘哦?’了一声,又问:“如何个说来话长法?”

  高安不禁再次沉默。

  什么个说来话长,实际上就是被女子给耍的团团转,进了牢房罢了。

  可高安哪好意思说。

  他堂堂员外之子,竟被不知道从哪来的女子给诓了?

  高安正想着借口怎么把这个话题带过去时,一抬眼,春风酒楼正恰到了两人眼前。

  高安眼前一亮,飞快道:“霍兄,春风酒楼到了。”

  霍尊顺着高安的视线看去,只见正前方,一个悬挂着春风酒楼四个大字牌匾的酒楼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二人一同抬脚踏进酒楼内,才一进店,店里的店小二便热情的迎了上来。

  店小二走上前后,抬眼一见是高府的高安,一下子不由得更为热情起来,笑容瞬间堆了满脸。

  店小二搓手问道:“高公子是要吃茶还是吃酒?”

  高安想也不想道:“两样都要。”

  店小二赶忙记下。

  店小二飞快的记下后,又问:“二位公子是要一件上房,还是就在小店的一楼大堂就坐?”

  对于位置这种事,高安没什么讲究,于是下意识的回头去瞧霍尊,看他意见如何。

  一回头,只见霍尊看着酒楼一楼大堂的热闹场景,眉头微拧,表情显然是颇为有些嫌弃。

  高安一怔,顺着霍尊的视线看去,看到一楼大堂的客人熙熙攘攘,几乎座无虚席。

  有什么小菜也不点,默默喝酒的。还有点了一盘花生米和几个小菜,坐在位置上与同桌的人猜拳的。还有飙高声调,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吹牛皮的。

  最后甚至还有柔柔弱弱的站在酒桌旁,低低的唱着小曲,等着客人打赏的穷苦女子。

  可谓是好不热闹。

  高安看了女子一眼,继而回头问道:“这唱小曲的是你们请来的?”

  店小二静道:“这祖宗哪是请来的,是她自己在这赖着不走。不过看她每次都会识相的将得来的赏钱分给店里一半,我们掌柜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继续在这唱下去了。”

  高安抬眼,了然。

  高安没吱声,倒是店小二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道:“难道高公子有兴趣?不然小的待会就让她到二位公子的那去?”

  店小二的声音迂回婉转,充满着无限的深意。深意为何,不言而喻。

  高安眼角一颤,毫不犹豫道:“别,可别!”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现在的高安可不敢再和任何女子沾上关系了。

  方才霍尊难看的脸色让高安瞬间心神意会,高安道:“本公子这位霍兄喜欢安静点,可有偏僻幽静一点的上房?”

  店小二狗腿的连声应,“有有有,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一旁的女子正唱着小曲,可那酒桌上听小曲的客人,喝多了,酒意作祟,当庭广众之下竟想要对女子动手动脚起来。

  那唱曲女子下意识向后躲去,可谁知那客人竟从位置上站起身,想要直接将她给扯过去。

  女子慌手忙脚的侧身想躲,结果脚下一个不稳,正恰就撞上了身后经过的霍尊身上。

  霍尊脚步一顿,蹙眉,脸色当即便难看了下来。

  女子慌慌张张的抬眼,一抬眼,只见眼前的人华衣锦袍,头顶冠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里的公子,绝对是她这等贱民惹不起也不能惹的人物。

  女子心下慌乱,腿下一软,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女子结结巴巴的求饶道:“民女不……不是故意要撞上公子的……民女这厢给公子磕头了!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

  女子不停的磕头,霍尊瞧了女子身上和破布没两样的破衣裳一眼,眼中不禁露出了一丝嫌弃的意味。

  霍尊像是身上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厌恶的拍了拍被女子碰到的地方,接着抬腿,毫不犹豫的恶狠狠的将女子踹了一脚,继而风淡云轻道:“本公子也不是故意的。”

  霍尊人高马大,力气可想而知。

  而女子本就贫苦,身子瘦弱,在霍尊恶狠狠的一脚下,几乎要没了半条命。

  对于霍尊的火爆脾性高安早就深知,所以霍尊动手,一旁的高安倒不怎么意外。

  只是看着女子的惨状,高安有些不忍直视的别开了视线。

  女子倒在地上,痛苦的干咳着,其间甚至咳出一丝血来。一个趴在酒楼门外的小童不小心瞧见自家娘亲的惨状,心下一颤,为保护娘亲,于是立刻想也不想的抬脚冲进了酒楼内,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霍尊的面前。

  小童磕头,替自家娘亲求饶道:“娘亲不是故意的,公子行行好,饶过娘亲这一回吧!如果公子……公子要撒气的话,就冲我的身上招呼吧!”

  霍尊本就不喜欢有人一直不停的在他的耳边叽叽歪歪个不停,刚才是那个贱民,现在又是这个不知道哪来的毛孩,拧眉,脸色不仅没有好转,登时反而更加难看了。

  一旁的店小二见到眼前的场景,蹙眉道:“去去去,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能让女子在酒楼里唱曲,其中有个条件便是她那七岁的不得踏进酒楼。

  她起码还能唱唱小曲,可七岁的小毛孩会什么?只会打搅店里的生意罢了。

  小童生怕又对自己的娘亲动手,于是罔顾店小二的驱赶,继续不停的跪在霍尊的眼前磕头。

  女子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强忍着痛,起身哄道:“桓儿乖,桓儿先出去,娘亲马上就好……”

  小童抬手抹着泪抽抽搭搭道:“等公子饶恕了娘亲,孩儿……孩儿再出去。”

  然而一旁的店小二哪像他们母子俩这么有耐性,见说了不听,于是准备直接动起手来。

  店小二冷声道:“我已经劝诫过你了,既然你不听,那就别怪我动手了!”

  女子一听,心下一颤,又立刻的求起店小二来。

  跪着求了半响,见店小二根本无动于衷,于是便又转向看起来面色最为和善的高安来。

  高安看着眼前哭成一片的场景,心想这是什么事。

  高安只是觉得头疼,而一旁的霍尊脸色已经到了极为难看的程度。

  霍尊本就最厌烦有人在他耳边哭哭啼啼个不行,一个人哭也就罢了,还带个孩子一起哭。

  吵的霍尊心情败坏,直有种想要将其舌头割掉的冲动。

  而就在霍尊准备对小童动手的时候,高安忍不住了。

  高安蹙眉道:“成了成了,不过就一点屁大的事,哭什么哭。弄得大动干戈,吵得本公子心情都不好了。”

  店小二赶忙给高安赔罪,“小的马上把这二人给赶出去,以免再继续败坏公子心情……”

  高安想也不想道:“现在赶快将本公子和霍兄带到上房才是正经事,在一个柔弱女子身上浪费什么时间。”

  高安语落,霍尊阴冷的视线这才慢慢的从女子和小童二人的身上收回。

  算作暂时不再与二人计较。

  一旁跪着的女子听罢,瞬间心神意会,她感激涕零的冲高安磕头道:“多谢这位公子!民女感激不尽!民女无以为报,只有——”

  正当女子准备说给高安唱个小曲时,一旁以为她要以身相许的高安眼角一抽,“别,可别。”

  女子看着高安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一怔。

  女子感觉高安好像误会了什么似的,下意识的便准备解释:“公子……”

  高安生怕女子要以身相许,回头看向店小二,忙催促道:“小二,还愣在这做甚?还不快带本公子和霍兄上楼?”

  店小二忙应了声是是是,然后殷勤的将二人引上了楼。

  高安霍尊以及店小二三人上楼后,已经跪的脚下发麻的的小童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

  小童揉了揉眼,红着眼眶道:“娘亲疼不疼……”

  女子抬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忍着痛,口是心非的否认道:“娘亲不疼。桓儿乖,先出去等娘亲。等娘亲唱完了,就给桓儿买糖葫芦吃。”

  小童仰起脑袋,甜甜的应了声好。

  另一边。

  店小二很快将霍尊与高安二人引上了楼。

  店小二将一间空房推开,继道:“二位公子,这间就是小店里最好的上方。”

  对位置并没什么要求的高安抬脚走进去转了转后,回头看向霍尊,道:“霍兄觉得如何?”

  霍尊走进屋内巡视了一番,发现的确再听不见楼下那些嘈杂的声音后,这才慢悠悠的收回视线,道:“就这间罢。”

  闻言,高安这才在屋内找了个位置坐下,接着继道:“小二,将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都给本公子来上一份!”

  店小二忙记下。

  高安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霍尊,问:“霍兄要些什么?”

  身为酒痴的霍尊想也不想道:“来八坛子酒。”

  霍尊语出,店小二吃了一惊。

  一般都只是要一两坛子酒,再多的,也顶多不过是四五坛,这一下子八坛,实在是令店小二有些忍不住有些目瞪口呆。

  店小二迟疑,“公子当真是要……八坛子酒?”

  经过方才楼下的母子二人,心情已经颇为不快的霍尊冷冷的横了他一眼,“怎么?没有?”

  店小二本只是秉着好心的问了一句,现下被霍尊一个冷厉的眼神一瞪,当即一下子就什么话也都说不出口了。

  店小二讪笑,顿时不敢再问,“哪能呢,公子要多少有多少。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一旁的高安摆了摆手。

  店小二轻手轻脚的后退,慢慢的离开了房间。

  店小二带上房门离开后,房内的高安忍不住笑着感慨道:“霍兄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和以前一模一样啊。”

  霍尊嗤了声坐了下来,道:“有些贱民你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霍尊那暴躁的性子高安清楚,这句话也的确符合霍尊一贯的性情。因而高安笑了笑,并未怎么放在心上。

  高安继道:“上次一别之后,就再未与霍兄见面了。霍兄在淮州过的如何?”

  霍尊表情淡然,“老样子,和以往没什么分别。”

  高安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挑眉,戏谑道:“那霍兄可有了心仪的女子?”

  霍尊闻言,脑中立刻就想起了刚才酒楼一层唱曲女子哭哭啼啼的模样,瞬间不由得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霍尊不屑道:“那种玩意有什么可心仪的,还不如喝酒。”

  高安一听,下意识的便要反驳,但蓦然间转念又想起他被关进大牢六日的原因,高安又立刻默默的将准备要反驳的话给吞了回去。

  嗯……说的对。

  霍尊反问,“贤弟在宁乡近况如何?”

  高安挠头道:“也和以往一样。平日里不时的跟着爹去帮衬下铺子里的生意,闲来无事时,就和下人一块踢踢木球。”

  霍尊蹙眉道:“你这日子也果断未免也太无趣了。”

  高安叹气,“要不是前些日……”

  话出,高安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高安僵硬的抬头,看向霍尊。后者莫名所以,“……前些日如何?”

  差点说漏嘴的高安干笑了声,他干巴巴道:“呃……前些日……前些日摔……对!摔了一跤!”

  霍尊下意识的垂下视线,将高安整个人打量了一遍,看看高安究竟是摔到了哪。

  高安被霍尊打量的视线看的背脊发毛,灵光一现间,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高安飞快道:“对了,霍兄,上次一别,听闻令尊身体抱恙,现在可好些了?”

  霍尊睨了他一眼,那略带嫌弃的表情分明在说:多少年前的事,现在竟还在提。

  收到霍尊眼神的高安默默望天。

  霍尊静道:“身子早就好了,不过最近又患上了心病。”

  高安下意识反问,“霍兄此话怎讲。”

  霍尊嗤道:“贤弟可知道九卿二字?”

  宁乡县离京城远之又远,哪能接触到宫中朝堂之事。但九卿二字为何意,高安却还是清楚的。

  霍尊语落,高安不禁忍不住低低的倒吸口气,惊诧道:“难不成令尊……”

  未等高安说罢,霍尊漫不经心的将高安截断,“我爹倒是想,可他不过一介区区的知府,九卿一位就算再怎么轮,也轮不到到他。”

  高安不解,“那令尊的心病是……”

  霍尊又是嗤了一声,道:“虽轮不上,可却忍不住记挂不是。只要这九卿一位还空着,我爹那心病就好不了。”

  第一次听到朝堂之事的高安来了兴趣,“九卿上能设么相府,下能审朝臣,如此重要的位置,为何现在还空着。”

  霍尊不以为意道:“谁知道。”

  就在高安一脸好奇的还想继续再问些什么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接着,店小二的声音从房门外响起:“二位客官,您要的招牌菜和酒到了。”

  高安起身拉开房门。

  店小二走进屋,将手中的酒菜搁在了桌上。接着躬身,殷勤道:“二位客官要还有什么事,直接叫小的就行。”

  高安摆了摆道:“下去罢。”

  店小二说了声客官慢用后,慢慢的退后离去。

  店小二离开后,高安转身道:“来来来,霍兄,喝酒才是正事。”

  霍尊端起酒杯,然后二人就那么你一杯我一口的喝了起来。

  高安不怎么会喝酒,而且他觉得春风酒楼的酒虽醇香,但太烈了,所以每次喝的时候,都只是小小的抿上一口。而霍尊却正恰完全与高安相反,越烈的酒,高安就越喜欢大口大口的喝下。

  于是,八坛子酒,一下半坛进了高安的肚子,剩下的七个半坛子的酒,则进了霍尊的肚子。

  现在两个人都醉了。

  不过由于高安喝的少一点,因此比起高安来,要稍稍的清醒一点。

  不过……也只是稍稍的清醒点罢了。

  两人迷迷醉醉的下了楼,说要去哪里找乐子,但由于二人喝醉了,口齿不清,因此压根就听不出究竟是要去哪找乐子。

  两人分明口齿不清,根本就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奇异的,两人却好像能互相听清对方所说的话一般,呵呵的对起话来。

  ——虽然说的一句都听不懂。

  两人迷迷瞪瞪的下了楼后,春风楼的掌柜看到二人的醉态,忙让一名小二看着二人,别在酒楼里磕着碰着了,毕竟高公子可是宁乡最有钱的员外家的公子,高安那金贵的身子,可不能出一分岔子。

  掌柜先是让一个小二好好的看着二人,然后又让另一名店小二快点赶到高府,通知高府的人过来将高安接走。

  店小二战战兢兢的看着高安与霍尊两位金贵的主摇摇晃晃的走出了酒楼,小二紧紧的跟在二人身后,生怕哪磕着愣着了。

  之前与唱曲女子一同求饶的小童,也便正是唱曲女子的幼子桓儿正蹲在酒楼外,正恰看到霍尊喝醉了,神志不清,晕晕乎乎的向外走的场景。

  紧接着,小童又突然想起自家娘亲方才被霍尊一脚给恶狠狠的踹到地上的场景,小童眼眶一红,抱着给自家娘亲报仇的想法,他悄悄的拾起一块小石子,朝霍尊的后背扔了过去。

  石子一击必中,打在霍尊的背心。

  霍尊脚步一顿,慢慢的朝小童的方向看了过去。

  小童看着霍尊的眼神,心下一颤,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缩。

  小童颤颤巍巍的心想,反正他喝醉了,只要他不承认刚才的石头是他仍的,他就不能耐他如何。如果这个坏人要对他动手,他抬腿就跑,他喝醉了,连路都走不稳,绝对追不上他的。

  ……然而小童有所不知的是,喝醉状态时候的霍尊,是力气最大的。并且,这个时候的他,是绝对不会好脾气的去问刚才的石头是谁扔的。

  霍尊一回头,抬眼看到正是之前那个让自己心情不痛快的小毛孩,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像被什么给点燃了起来。

  一旁的店小二瞥见霍尊的表情,顿时只觉心下不妙,“这位公子莫冲动……”

  但此时的霍尊根本就听不去任何一句话,他阴着一张脸,大踏步的朝小童的方向走了过去,然后一把抓住了小童的脑袋,表情凶狠的扣住小童的脑袋往店门前的石柱上撞。

  满身酒气的霍尊冷冷道:“小兔崽子,胆子倒是挺大?不想活命了本公子就成全你!”

  小童哭喊出声,额头渐渐的渗出血迹。

  酒楼里正在唱曲的布衣女子听到哭声,连曲都顾不上了,抛下客人急忙飞快的跑了出来。

  一出酒楼,只见之前她不小心撞到的霍尊正凶狠用力的扣住小童的脑袋往石柱上磕,一下比一下愈发的用力,方才还哭的声嘶力竭的小童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显然已经快没了气。

  布衣女子浑身冰凉,脸上的血色尽失,她哭着上前抱住霍尊的腿,声音发颤道:“公子有什么就冲着奴家来,桓儿是无辜的啊!公子倘若要出气的话,就拿奴家来出气吧!求求公子放过我家桓儿——”

  布衣女子哭的梨花带雨,眼泪直下,一旁的店小二也赶忙说情道:“公子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正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公子何必和一个无知小童计较呢?”

  店小二看着霍尊手里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童,满目惊惶。

  要是这小毛孩死在酒楼前,这酒楼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啊!就算要死,也要死的远一点啊!

  布衣女子求情,店小二说情,然而不论他们怎么说,喝醉了的霍尊根本就听不进去。

  一旁同样喝醉的高安晕晕乎乎的看着霍尊手上的动作,疑惑不解道:“霍兄在做甚?……霍兄手里拿的东西怎么这么奇怪?”

  视线迷糊歪曲的高安根本没看霍尊手里的其实是个孩子。

  高安语落,霍尊像是一下子没了兴趣,手一松,将手里已经没了气的尸体给扔在了一边。

  布衣女子赶忙将小童给搂在怀里,然后伸手去探小童的鼻息,在发现小童已经没了气后,彻底的呆在了原地。

  她……她的桓儿……死了……

  刚才还活蹦乱跳,喊着娘亲的桓儿……死了……

  一旁的店小二虽未伸手去探小童的鼻息,但从女子的反应上来看,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店小二腿下一软,“死……死人啦……”

  店小二一下子瘫倒在地,他惊慌失措的后退,待退到一定的距离后,这才酿酿跄跄的爬起,然后冲酒楼内喊道:“掌……掌柜的……死人啦!”

  店小二语落,方才还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酒楼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酒楼内沉默了两秒。

  两秒后,酒楼里的客人手忙脚乱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惊恐的跑出了酒楼。

  “死……死人啦!”

  春风酒楼的掌柜看着眼前的场景,腿下一软,也瘫在了地上。

  他们……都还没结账跑了!!

  酒楼里的客人跑的跑,剩下的人呆滞的呆滞,失魂的失魂,惊恐的惊恐,以及沉浸在酒意里迷迷瞪瞪的迷迷瞪瞪。

  场面一片混乱,不知过了多久,高府的下人终于随着店小二一起赶到了酒楼。

  下人最先赶到了高安的身侧,下人看着一身酒气的高安,忙扶了上去,“少爷这是喝了多少?一身的酒气。待会回府,老爷和夫人铁定又要说了。”

  高安将下人的手给甩开,“没喝多少,不过小半坛罢了。霍兄喝的才多,足足七大坛。”

  说罢,重重的打了个酒嗝。

  下人被高安嘴里浓郁的酒气熏的不由向后退了一步,接着继道:“少爷,咱先回府醒醒酒罢。”

  高安见下人又准备扶上来,于是道:“本公子没喝多少,就不用扶了。你去扶着……嗝……扶着霍兄,他……嗝……他喝的多的多。”

  下人应了声是,转身看向霍尊,刚要上前,一抬眼,便被霍尊身后的场景给惊呆了。

  只见霍尊身后的石柱上沾满了血,血液顺沿着朱红色的石柱向下滑落,在地上晕开一朵血花。

  而就在石柱旁,一布衣女子怀中两眼失魂的抱着一个满头鲜血,已然没了气息的小童怔怔发呆。

  最后将视线转向同样一身酒气的霍尊,后者手上沾满了鲜红色的血液,衣袍的边角上,甚至也有被鲜血溅到的痕迹。

  见此场景,眼前这场景的始作俑者是谁,一眼明了了。

  第一次亲眼看到死人的下人惊恐万状的看着霍尊,结结巴巴道:“霍……霍公子……这……”

  霍尊拧了拧眉,表情有些不耐烦,“废什么话,还不快带路回府。”

  下人身子发颤的准备上前将霍尊给扶住,但被后者给冷冷的甩开。

  霍尊打了个酒嗝,口齿不清道:“本公子……有手有脚……不需要下人来扶……”

  一旁的高安听了,忍不住嘿嘿一笑,“嘿嘿,霍兄有骨气!真不亏乃……本……本公子挚友也!嗝——”

  两人一边你来我往的口齿不清的‘聊’着,然后慢慢顺着高府的方向走去。

  惊恐地跟在二人身后的下人回想起方才的场景,背后冷汗淋漓。

  霍……霍公子杀人了……

  一定要回去告诉老爷夫人——

  高安与霍尊走后,失魂落魄的布衣女子终于回了魂。正当她准备要与霍尊拼命,弄个鱼死网破的时候,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地早就没了霍尊的影子。

  布衣女子抱着小童的尸体,喃喃道:“我……我要报官!我要他赔我桓儿性命!”

  瘫在店门口,同样失魂落魄的掌柜嗤了一声,不屑道:“就那个庄杜信?别异想天开了。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吗?淮州知府之子霍尊!到时候就算你报了官,也毫无用处,庄杜信根本就没胆子敢动这个霍尊!”

  布衣女子听罢,眼中顿时更加绝望。

  她抱着小童的尸体,咬牙,生生的咽下一口血水,“不……我不信命!就算到时候是无用功,我也要赌一把!”

  说罢,布衣女子抱着小童的尸体,踉踉跄跄的从原地站了起来。

  她一步又一步的慢慢循着衙门的方向走去,身后的春风酒楼掌柜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直嘲了一声愚蠢。

  让庄杜信为自己申冤?

  别傻了。

  庄杜信那厮压根就不敢审。

  申时,衙门前的堂鼓被人敲响。

  响亮的鼓声从衙门外传到衙门内,正在书房内清算账目的苏卞动作一顿。他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抬脚走出了书房。

  府内的碧珠与颜如玉也听到衙门外鸣冤击鼓的声音,二人想也不想的来到书房外,准备跟着苏卞一起前去。

  苏卞见二人准备跟上来,脚步一滞。

  苏卞面无表情的回头,“不准跟上来。”

  碧珠扭捏的扯着衣角,小声说道:“奴婢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在堂上插话了……奴婢发誓……”

  比起碧珠,颜如玉要聪明的多。

  颜如玉一脸正经道:“衙门里至今不是还未有师爷和主簿吗?奴婢觉得奴婢可以担任主簿一职……”

  苏卞冷声回道:“师爷与主簿不得为女子。”

  颜如玉心下郁结,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大人……破例一回?”

  回答颜如玉的是苏卞直接掉头就走的背影。

  碧珠被苏卞拒绝后,郁郁的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可颜如玉不甘心。她实在是太想看近乎没有七情六欲的苏卞是怎么审案的了,于是等苏卞一走,她自己抬脚悄悄的跟了上去。

  堂鼓被敲响后,几名衙役一个激灵,立刻快步的来到衙门内站好。动作迅速敏捷,生怕慢了一分。

  苏卞踏进衙门内,淡淡的瞥了眼两旁站的规规矩矩,背脊笔直的衙役一眼,随即冷漠的收回视线。

  苏卞启唇,“将堂外击鼓之人带上来。”

  两名衙役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旋即走出衙门,然后很快的将衙门外抱着小童尸体的布衣女子给带了上来。

  布衣女子一进衙门,便噗通一声立刻的朝堂上的苏卞跪了下来,“求大人替奴家申冤啊!奴家的桓儿生生的被霍尊那厮给按在石柱上砸死,求大人替奴家讨回公道啊大人!”

  霍尊二字语出,在场的衙役及堂后偷听的颜如玉脸色瞬间就变了。

  霍尊是谁,在场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唯独除了苏卞以外。

  苏卞没有庄杜信的记忆,自当也根本就不知霍尊此人是谁。

  在听完堂下女子的陈情后,苏卞问:“霍尊此人现在在哪?”

  女子抽噎着回道:“现在就在高府!”

  苏卞听罢,简言概之,“抓。”

  在场的衙役们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苏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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