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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点本159】九章 十恶怎赦


  

  隆庆四年十二月。大明天使官手捧圣旨。由锦衣卫精锐护送來到草原。

  俺答闻讯。率众隆重出迎。

  天使将圣旨颁下。按常思豪所报鞑靼王族情况。封俺答为顺义王。给印信、赐红蟒衣一袭。授黄台吉、老把督昆都力哈都督同知。各赐红狮子衣一袭、彩币四表里;弟侄子孙宾兔台吉、丙兔台吉等十人授指挥同知、那木儿台吉等十九人。授指挥佥事;俺答诸女婿如打儿汉台吉等十八人。授正千户;阿拜台吉等十二人。授副千户;恰台吉等二人。授百户。

  同时朝廷允许俺答封贡。定下贡额。每年俺答向朝廷贡马十匹。遣使十人。黄台吉等贡马八匹、使四人。其它诸部长依部落大小而定。或四匹或二匹。以春月及万寿圣节即皇帝诞晨日为贡期。届时四方各处皆当同赴大同左卫。经关所查验表文及身份后放入给赏。有待面圣者。则由大明派兵押护。由居庸关入京【娴墨:有押字。还是歧视严重。历史原因。不说了。】。

  大明于万全右卫、张家口边外、水泉营边外开马市贸易。鞑靼及其蕃属诸部可以金银牛马、皮张毡毯等物与明朝商贩的丝绸棉布、铁锅茶叶等交换。

  俺答以为讨封后大明每年怎么也得朝自己要个三五千匹马。不料每年只要十匹而已。莫说自己这堂堂汗王。就连普通的鞑靼民家也拿得出來。当下大喜接旨。将天使请到宫中款待。民众听闻能开马市。以后不愁锅用。也有衣穿了。无不雀跃欢腾。

  宴会持续了一天。到了晚上又在殿前广场搭起篝火。万民拥聚。舞蹈联欢。

  常思豪也抱着妻女出來。站在殿前台阶上。居高临下往下看。只见这篝火堆足有三丈方圆。火舌腾光如塔。金辉猎猎冲天。鞑靼青年男女身着盛装。手拉着手在火边围绕成圈。唱唱跳跳。把汉那吉和两个妻子也都在里面。好像与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丝毫沒有等级之分。外围汉蒙杂处。拍手哼和。尽展欢颜。【娴墨:惜郑盟主看不到了。谁还记得他。谁会向这些为了理想而付出鲜血和生命的烈士们致敬。向看不到希望却仍向希望前行的人们致敬。】

  望着这热闹的场景。阿遥喃喃道:“大家看起來都好开心。”

  “是啊……”常思豪道。“只要不打仗。白天放羊牧马。晚上可以跳舞唱歌。可能很多人都沒有想过。幸福原來可以这样简单。……其实。这些日子以來每看到他们。我就觉得。咱们搞出那么多礼仪文化。倒像是弄些绳子。在身上绑了一圈又一圈。搞到最后。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三娘子钟金从背后走近。笑道:“怎么光在外面看呀。要不要下场去跳一圈。”

  常思豪笑着摇头。钟金看着他怀里的阿遥。知他这是疼呵妻子的残障。怕自己跳舞开心。冷落了她。不禁替阿遥一阵心暖。笑道:“我可上了你的当了。”常思豪奇怪:“什么当。”钟金道:“以前你要我保持着劝和的态度。一直劝下去。回到家。我才知道自己答应错了。别的承诺做到一次就好。许给你这个背在身上。却是一辈子的债。还也还不完。”

  她佯嗔带怨的笑颜一如怀春少女。还是三年前的模样。常思豪笑道:“如今蒙汉一家。你的承诺已经彻底完成。债算是还清了。”

  钟金微嘟着嘴道:“那也是你的功劳。哪是我的本事。你在大明当侯爷。悠哉游哉。我却要像个碎嘴婆子一样。替你去吹那不中听的耳边风。结果把人家吹得又烦又躁。左一个姑娘右一个姑娘地娶进來。他孙子气跑了有地方投奔。我这一肚子委屈。又找谁说。”

  阿遥笑劝道:“哪有。王妃您能文能武。老汗王对您比对别人都好得多。依我看呀。您是宠冠穹庐第一流。哪个也比您不上。”

  钟金听了这话。眼圈倒微微红起來。低了头道:“说什么宠冠穹庐。我……我倒宁可也断了腿。像你这样。天天被爱人抱在怀里面……”

  这话一出口。阿遥的表情略僵。钟金也觉出言有失。目光怯怯斜开。这时把汉那吉在火堆边笑向这边招手。大喊:“一克常哥。钟金奶奶。快來啊。”她赶忙招手回应。提裙跑去。

  阿遥知道。论年龄她这“奶奶”比把汉那吉这“孙子”还小。可知老夫少妻。心中是何滋味。便轻轻推了下丈夫。示意他也一起去。常思豪拗之不过。便笑道:“好。那我抱着你一起跳。”阿遥笑道:“成什么样子。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偏想拿我招摇。好让人家夸你是好丈夫。”

  常思豪气得像啄木鸟儿般。连亲了她几口。倒把阿遥亲愣了:“你干什么。”常思豪道:“趁着这张嘴在正面。我当然要好好亲。过两天歪到耳根台。我就怕找不到了。【娴墨:小常的嘴也挺甜的……】”阿遥又甜又气又好笑。偷眼瞄看。好在周围的人都望篝火观赏舞蹈。沒人注意到。饶是如此。脸也臊得像大红布似的。少不得在他身上轻拧了一把。常自瑶撅着小嘴儿。伸出小手來够爸爸的脸:“亲、亲。”

  常思豪探脸过去。让她亲了一口。笑道:“好闺女。亲爸爸。疼爸爸。别学妈妈拧爸爸。”

  阿遥拍着他胸口道:“好啦。亲來亲去的也不怕人笑话。快去吧。把汉王子又在招呼你啦。”说着手往后拉。要下來。到鞑靼以后。又是入冬的天气。她早做了翻毛皮底的坐垫。平时绑在腰后。往下一拉。就可坐在身下【娴墨:有日本和服的感觉……】。常思豪只好顺着她。把她放在台阶上。解下自己的白绒暖氅给她披上围好。前后地抻了抻【娴墨:怕草原风硬吹着。好男人当如是。】。笑道:“那我去了。一会儿就回來。看顾好瑶瑶。不要让她乱跑哦。”不等阿遥回答。常自瑶倒点头:“嗯。”把俩人都逗笑了。

  把汉那吉见常思豪穿过人丛进來。大笑道:“你可真难请。”钟金在舞蹈中笑道:“他呀。别看摔跤厉害。跳舞就未必行。我看他是怕出丑。才不敢下來呢。”

  常思豪两手掐腰。鼻子昂得高高地。道:“你们太瞧不起人了。看我的。”学着钟金的样儿。扭臀涮胯。跳将起來。他这身高体壮。看來原显拙重。和钟金对跳在一起。好像狗熊扑花蝴蝶。滑稽百态。惹得人们哈哈大笑。但沒过多久。凭着他武功的底子。加上梁伯龙所教眼中出神、骨头说话的秘决。渐渐的也掌握了技巧。动作节律与钟金渐渐合拍。到后來舞姿蹁然。起伏入韵。竟与钟金好像配合多年的搭档。往來默契。相得益彰。鞑靼民众惊奇他学得如此之快。都忍不住大声喝彩。

  常思豪也感觉自己渐入佳境。百忙中侧头往人群外看。台阶上。阿遥搂着孩子。看到他望过來。也笑着招起了手。还拿着常自瑶的小手也向他招。常思豪笑了。摇手回应着。有妻女助阵。跳得更加欢快。不少人受了他的感染。也都加入进來。

  几圈下來。钟金身上微微见汗。常思豪便主动退出。把汉那吉颠着脚儿到他身边笑道:“一克常哥。沒想到。你还真行。这舞跳得比我们还地道。依我看。你和嫂子。以后就在这住下吧。放放羊。赛赛马。咱们草原上的乐趣多着呢。”

  常思豪想这里热热闹闹。倒是比四姑娘山要好得多了。只不知阿遥心思怎样【娴墨:若在草原住下。便是真彻底隐居了。此书第一部写武功。有个天机步。第二部写个鬼步。第三部。写一个鸡腿步。都是对应整部书气氛内容而设。前曾有一批。恐剧透太重未讲透。如今书要收束。可以说说了。天机者。是以秦府风云示天机。总括总领。读此书之要件全在其中。鬼步者。阴森诡异。衬应东厂天下。走來步步惊心。鸡腿者。急退也。第三部从开始就写唐门。是急流勇退之家。写燕临渊、长孙笑迟。是急流勇退之人。写徐阶请辞。是急流勇退之事。看遍急流勇退事。方生急流勇退心。】【娴墨补:作者铸大剑。第一部激情火热。豪气万千。是烧红铁块。第二部敲敲打打。以官场江湖之夹击锤煅小常剑坯成型。再借绝响推百剑盟事。寒透人心。这是淬火。第三部文武戏全上。文戏安闲。武戏热烈。正是回火求韧。后以情戏结尾。细研细磨。十二个结局。则是配剑装、套剑格、挂红穗、系绒绳。最后摆在架上。可供三五好友赏玩共乐矣。】。思忖间。只见钟金跳热的脸颊上也微含期待。粉面含红地望过來。但和自己目光一对。就偏了开去。他转开了头。一笑道:“很多事情。可能都不大习惯。等我问问你嫂子。再说罢。”把汉那吉笑推他道:“怎么不习惯。你问吧。沒有不答应的。快去问。快去吧。”

  常思豪笑着走出人群。远远的只见阿遥垂头坐在台阶上。大氅披地。好像一个雪人。背后是高宫阔殿。黯淡星空。显得有些冷清。秦自瑶偎在她怀里。被暖氅半罩半盖着。好像已经睡着了。阿遥垂头的样子。好像在闻着女儿的香。

  他远远看着。感觉一阵幸福。倘若真是留在这草原。拢她母女在马上。看着几百只羊羔珍珠般铺开。奔向原野、融入夕阳。该是一幅多么美丽的景象。

  阿遥是能随遇而安的人。相信。她也会喜欢吧。

  他缓缓走來上了台阶。唤道:“阿遥。阿遥……”

  就在他向前伸手探身之时。阿遥的身子沒动。秦自瑶的头却往外摆落。半边小脑壳像打开的箱盖般翻扣下來。里面白嫩嫩的脑子像水豆腐般微微一颤。底下所剩的半张小脸上犹带笑意。

  常思豪惊得一口气未吸进來。忽然暖氅一张。氅缝中寒光闪动。一柄小剑向他颈间挑來。

  他不及闪避。小剑抵在颌下。微微入肉。

  持小剑者是个女孩。眼中弯弯带笑。脑后小辫歪歪。

  “小晴。是你。”他极感意外。

  郑惜晴笑道:“是我呀。常家哥哥。咱们又是好久沒见了呢。什么时候再到我盟里喝茶呀。”

  常思豪目光越过她肩头急往后看。阿遥的身子缓缓歪倒。眼皮闭合。血从她胁下汩汩流出來。闪着微光。像一条红缎带缓缓铺开。披下台阶。常思豪心裂如炸:“这是你。。”

  小晴笑道:“是我。小常哥哥。你们兄弟在修剑堂犯下的血案。你不会忘罢。”

  常思豪痛得两眼紧闭。牙咬得头皮上耸。连颈后的筋都绷起來。

  小晴笑道:“你那位内弟。如今到哪儿去了。你可知道。”

  常思豪睁开眼道:“你杀了他。”

  “嗬嗬嗬嗬嗬嗬嗬。。”

  小晴嘬着嘴唇笑起來:“我干嘛杀他。他是我家良人耶。杀了他。我这终身可倚靠谁呢。”

  这时已经有人现事情不对。大呼小喝。把汉那吉、乌恩奇等各抽弯刀拥了过來。在台阶四周包围成圈。纷纷喊道:“你是什么人。”“还不把剑放下。”还有的惊呼:“啊。她杀了常夫人和孩子。。”

  常思豪向外张手阻住他们。紧皱双眉。眼望小晴:“你把绝响怎么样了。”

  小晴笑道:“哎哟。他是堂堂的秦少主、百剑盟总理事、东厂的二档头。我哪有本事把他怎样。不过人生的事儿可也真难说。前些天瞧见他的时候。他倒是有些落魄了。披头散的在街上。鞋也跑丢了。脸也擦破了。鼻涕在下巴上冻成了山羊胡子。嘴里一刻不停喊着什么‘馨姐、馨姐’的。也不知是疯了。还是傻了。我跟了他几天。临离开那会儿。看他在丰镇街面儿上啃马粪。这会儿。可就真不知道了。”

  “……我明白了。”

  常思豪眼里干干的。滴不出一点泪。说道:“我们都是罪有应得……小晴。我欠郑盟主的。也欠你的。你动手吧。”说着闭上眼睛。

  小晴笑道:“你想死。哪那么容易。”

  说话时剑尖微动。一滴血从常思豪的颈部顺着剑身淌下。小晴伸指接住。瞧了瞧。回手在嘴边轻轻一抿。双唇立时娇艳明滴。她的眼神忽然媚森森地妖异起來。“我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日日夜夜想你死去的亲人。一闭上眼睛就是孩子头骨开裂、妻子浑身是血的画面。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娴墨:不怪小晴。也不怪绝响。小常有错吗。有。大家都有问題。也都有自己的理由。这件事很难说谁对谁错。作者不下褒贬。就是要抛给读书人來评断】

  笑声中小剑一收。飞身形跃过众人头顶。向错杂的民居间掠去。

  把汉那吉大喝:“抓住她。”人们潮水般涌去。

  常思豪望着血泊中的妻子女儿。这一瞬间里。仿佛一世的经历都闪过。

  他缓缓伸手入怀拔出胁差。一掉腕。刃口翻转向上。刀尖对准腹部。合上双睛。肘尖猛地往后一缩。。

  “扑。。”

  血雾喷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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