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094】四章 料敌
听了方枕诺的主意 众人都觉有理 楚原道:“这事就交给我好了 你们大家面孔太熟 胡师弟、何师弟之前也露过脸 只有我很少在外走动 做起事來比较方便 ”【娴墨:老大哥应有之话 上当了 】
朱情道:“他们不认得你固然好 可是同样的 你也不认识他们 只怕倒误了事 ”【娴墨:有分析 是把小方话当真 也上当了 】
云边清上步道:“军师 我既到过京师 也随明诚君沈绿去过山西 秦家和东厂两方面的人我都认识 只要小心隐蔽 查探起來想也不难 ”
“嗯……”方枕诺沉吟中略移目光 在朱情渗血的肩头和江晚强打精神支撑着的脸色上扫过【娴墨:毕真 这顾虑必有 看他如何作戏 】 点了点头 道:“也好【娴墨:看他如何勉强 】 不过 此行须得十分隐秘 非但不能多带人手【娴墨:看他如何刁难】 而且连船也用不得 最好用漂木浮游 潜水上岸【娴墨:看他如何挤兑】 刚才官军向东退去 应是奔了岳阳 夜黑水凉 往返这几十里路可也不近【娴墨:看他如何体贴】 ”
云边清道:“刚才的兄弟几百里都游过來了 我这点道程算个什么 ”转向姬野平道:“阁主 我谁也不带 拂晓之前 一定打探清楚赶回來 ”拧身要走 忽被一把扯住胳膊
回头看时 拉住自己的 却是方枕诺 只见他目中忧切深沉【娴墨:看他如何动情】 仿佛关心之外 更有种将全岛兄弟的性命与希望托于己身的意味 姬野平、朱情、江晚、楚原等人目光也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伸手按住方枕诺手背 着力一攥 点了点头 方枕诺道:“我送你 ”【娴墨:看他如何义气 送一程是让人放心 不送一程自己又不放心 以不放心让别人放心 恰是为自己放宽心 作这一场戏 骗过所有众人 目的用心全在云边清一人身上 鲁迅言诸葛多智近妖 小方比妖还妖 非此等人 不配做小郭对手 】
三更过半 东厂船队在三湘水军的牵引协护下 于岳阳港口缓缓靠停
下得船來 俞大猷命令兵卒迅速将常思豪抬往医馆 却被曾仕权拦住:“侯爷金身玉体 怎好让那些市井庸医胡乱施治 厂里这次倒是带出來几个能手 您就放心把他交给我吧 ”打个手势 几名干事向前围去
俞大猷不好阻拦 将担架移交之后 问道:“不知督公现在何处 ”曾仕权一笑:“今日天色太晚 老将军日夜兼程而來 想必也乏累得很了 还是在行营好好歇一歇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俞大猷道:“咱们联手封锁洞庭 聚豪阁人也必想寻求突破 这些江湖人虽属草莽 却也不乏良贾深藏之辈 极有可能选择连夜突围 不可不防 事关重大 掌爷和在下恐都不好作主 既然这趟皇上是派了郭督公前來主持 那咱们还是向他请示一二 确定一下方向为上 【娴墨:俞老妙人 小年轻初入职场者 往往被同事借领导名义耍着玩 怎么办 细思俞老是如何处理 从此便有方向 】”
曾仕权脸上皱了皱:“呵呵 老将军说的是 不过此前督公已有指示 想必在给老将军的书信中也有过说明 咱们现阶段只要封锁洞庭水道、困定君山就好【娴墨:妙 那你干嘛主动出击 】 今日一役 实属对方突发袭击先行挑逗 事出意外【娴墨:着补得俏 反正不是你的责任 】 至于接下來如何防止反扑、扼制突围 还得老将军和众兄弟多多出力费心【娴墨译:擦屁股事就交给俞老您了 】 小权一來有几个要犯待审 二來要照顾侯爷的伤势 这可失礼 不能多陪了 ”说罢一挥手 东厂干事抬起常思豪 押着火黎孤温、索南嘉措以及白教明妃、张十三娘等随李逸臣先行 曾仕权又向俞大猷拱了拱手 招呼小山上人和陆荒桥 随后跟上
瞧着东厂一伙消失在夜色之中 俞大猷身后有人低低啐了一口 骂道:“摆什么脸子 沒有我们 你他妈早成鱼食了 ”其余几个将领嘁嘁冷嗤 小骂了几句 其中一人先冷静下來 向前微微凑近 低低道:“大人 这姓曾的明明是耍咱们 郭督公下的令若只是围岛 他干什么带着人过去招摇 李逸臣押粮也不该从那个方向过來 明显是他们搞前后夹攻不成吃了亏 却倒打了聚豪阁一耙 【娴墨:小方口中事是亲历 将领此言是分析得出 俞老手下无弱兵】”另一个道:“不错 我看他是怕咱们大军一到就扫平了君山 因此才仗着装备优势抢先出击 免得被咱抢了功劳 这会儿吃了亏 又把防御事务全推给咱们 这不摆明了是耍弄人吗 还有 ”
俞大猷略一张手拦住了他们的话 抬头望望天色 说道:“你们也别牢骚了 配合东厂是皇上的旨意 沒让他们督咱的军已是格外开恩 人家嘴大 咱们嘴小 争别的都沒用 把防务做好才是关键 否则一旦出了事情 还不是咱们的责任 ”
几个部将一听 都低头不言语了 俞大猷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 就在手中展开唤火把照道:“聚豪阁人要突围 最有可能走的是这三条水路:一是西北调弦水道 一是东北城陵矶口 还有就是远在南面的湘江口 湘江口岸我已留下三万弟兄 既可沿线封堵突围 又兼能回护古田动向 这一方应不足虑 那么就剩下西北东北这两条道 聚豪阁人极有可能从此两点突破杀入长江 然后顺流而下去往鄱阳湖 与庐山一带的同党汇合 孙成 沈亮 ”
二将并头凑近:“在” “在 ”
“你们带五千人助守调弦 马原 侯刚 你们也带五千弟兄 给我守住城陵矶口 周围水汊小路也要照顾到 ”
四将同声:“是” “是 ”
俞大猷迅速环扫了一眼 继续道:“水路是重点 但陆路也不能放松 剩下一万人划出九千 由小黄你们几个率领 就以岳阳为界 给我沿岸向两边铺开 最后一千人由我带着沿湖岸乘船巡视 记住 不管你们哪边打起來 立刻发信炮 相邻者可分出三成人彼此救护 剩下七成只要安守岗位 免得中了敌人声东击西之计 【娴墨:周全之至 俞老是真帅才 胜平儿万倍】我接报之后 也会全速赶到支援 ”
众将听完这几句话 瞧着地图 一时凝身未动 那黄姓的年轻将领道:“大人 据说今天被我炮轰之人便是聚豪匪首姬野平 这厮凭一支枪一条船就敢冲出來 显然有勇无谋 头领如此 手下人更不足虑 何况他们和东厂见了一仗 也沒讨到便宜 这会儿大概还在休整 未必能想到趁夜突围 您现在这般紧张布署 是否过于谨慎了呢 ”
俞大猷冷冷一笑:“亏你还看出他有勇无谋 你就沒想想 他出來那会儿后面金声大作 却连个接应的人都沒有 说明什么 李逸臣的人偷袭败归 说明了什么 说明岛上有脑子好使的看着家呢 下棋讲舍车保帅 他们连帅都敢舍 可见帅非真帅 姬野平是死是活都不足虑 但只要那个背后指挥的人在 咱们就不能掉以轻心 【娴墨:此处方把前文说透 俞老行军打仗多年 岂会在乎什么东厂、侯爷 实是惧山上这个未知的“真帅” 未能知彼前不敢轻动 故看透曾常二人之心后 借询其意见以缓之 小方当时出兵 俞老必不怕 杀过來君山必失 小方鬼 俞老更鬼 但小方能稳得住 唬得俞老不敢动 其鬼又胜一筹 更重要的是 俞老经验足 小方实战是头遭 全靠心态和脑子 】”
黄姓小将喏喏然甚是惶愧 沈亮笑道:“别害臊 我们这年纪的时候还不如你呢 跟着老俞好好学吧 【娴墨:黄毛小子 所以小将姓黄 半闲文里也不忘夹带笑料 】”孙成道:“大人 调弦是洞庭入水口 聚豪阁要往外杀 走这条道属于逆流 相比之下 他们还是奔城陵矶的面大 老侯和老马压力不小 是不是把我们的人再分一些过去 ”
俞大猷道:“好 你考虑得很是周道 但是敌人也可能想到这一点 并因此认为我们会在城陵矶口布下重兵 相应的也会认为调弦口的兵力相对较弱 这样选择逆流突围的可能性也比较高 你和老沈可别觉得担子轻 大意失了荆州呀 从这到调弦路程较远 待会儿出发 你们还要加快些速度 ”
跟着又看向黄姓小将:“还有 小黄你们几个也注意 今天咱们亮了相 对方已经略知底细 咱们的兵力优势在封锁线拉长之后就沒了 所以对方要出击必然集中人手强突一点 虽然走陆路有易受围攻、缺粮少马难以提速等问題 但只要他们形成突破 就可以化整为零渗透江西 虽说水贼无船如折双腿 但在不急于和同党汇合打反击的情况下 从陆路突破也不失为一个能尽量保存实力的好法子 所以你们几个小年轻也都给我精神着点儿 【娴墨:一來料事 二來是料人 料人又不单是料他人 更是料自家人 想不到的要替他想到 爱兵如子之言 就是这类地方体现 爱孩子不是溺爱 而是引导他做对事 军队那些兵为什么挨着打受着骂 出來还讲指导员的好 那是因为带他成长 比给他性命更重要 】”
黄姓小将五体投地:“大人 您真是把贼人的心都琢磨透了 ”
俞大猷在他头盔上敲了一指头 道:“嗨 傻小子 人哪是那么容易琢磨透的 只不过图个小心沒大错罢了 我可不爱听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屁话 我就希望下一次开饭的时候 这些弟兄还能和我围着同一口锅 呃 对了 你们到了位置之后 记住不要和东厂干事、地方守军闹矛盾 记住自己是干什么來的 找斜茬打偏架的事都躲远点儿 好了 沒功夫闲扯 还有问題沒有 ”
众将立刻抿嘴刷地挺直腰板 俞大猷一挥手:“动动动 快快快 ”【娴墨:俞老帅气 受教科书影响 人多知戚继光不了解俞大猷 最令人闷 作者笔下俞老远胜戚顶灯 大快人心 】
岳阳楼上灯火通明 封湖令下之前 这里就成了东厂的临时行馆 李逸臣给小山上人和陆荒桥安排完休息地方回來 斜了眼地上停尸般的担架 问道:“掌爷 这怎么办 ”曾仕权托茶碗暖着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李逸臣道:“挂面糊儿 ”见曾仕权斜眼带嗔 忙又道:“那……炸虾段儿 ”
他说的都是东厂刑房“点心铺”的常用暗语 挂面糊是指包扎治伤 炸虾段是去头斩首 【娴墨:治大国如烹小鲜 东厂天下 就是这么个烹法 】
曾仕权道:“你跟着厂里办事也多少日子了 怎么办 自己还不清楚 ”李逸臣低头道:“还请掌爷示下 【娴墨:绝非真不懂 只因涉及到责任 故等着上面把话落实 你说杀 我杀 就不是我这执行人的事了 军人服从为天职 我有何罪 】”曾仕权道:“我指挥作战的时候 侯爷出手帮忙 敌人沒杀多少 倒误伤了不少干事 想來真是丧气得很哪 【娴墨:给出方向 仍不明言 】”李逸臣眼珠暗转 心知他这是要自己弄死常思豪 可这人身份特殊 在京又与督公日夜欢宴 十分相得 沒有明确指示就下手 万一将來有个不测 毛病岂不都在自己身上 【娴墨:明镜】说道:“那依掌爷的意思……”
曾仕权搁下茶碗一乐:“嘿 行 真有长进啊 【娴墨:都是老中医 谁也别给放开药方】”李逸臣低头陪笑:“不敢 都是掌爷栽培 ”曾仕权道:“嗯 侯爷的贵体 岂是咱们身边这些个庸医能碰的 抬下去 看好了 等我上报督公 恳请皇上拨御医下來调治吧 【娴墨:跟您两位老中医一比 天下自然无一个不是庸医】”李逸臣乐了:“是 还是掌爷想得周道 不过 属下斗胆请示一句:侯爷嫉恶如仇 醒过來肯定想要统兵和聚豪阁贼人交战 我们这些底下人怎敢相拦呢 ”曾仕权叹道:“说的也是 侯爷想杀敌 身子又不爽利 必然要大生闷气 这样对他的身子骨也不好 要有什么安宫养神一类的丸药 你就小得溜地进奉几颗 让侯爷睡得安稳些 也算是尽你们的一份孝心吧 ”
张十三娘听他们这对答 明显是想延俄治疗 把常思豪拖死 这才意识到双方绝非一伙 看來那时在船上常思豪虚与委蛇 实是怕自己惹怒姓曾的 吃了眼前亏 然而此刻受制于人 一切无能为力 只好眼睁睁看着常思豪被干事们抬下 李逸臣一挥手 有干事过來 把她连同火黎孤温等人也一并押了下去 楼外有人來报 言说俞大猷分兵派将 多路布防等事 又把从船上拔下來的十里光阴和胁差送上【娴墨:兵刃着落一笔】 李逸臣将报讯的挥退 见这当儿沒有外人 问道:“掌爷 那会儿我就沒明白 既然俞大猷的兵來了 您何不顺水推舟 让他们当炮灰呢 ”
曾仕权斜着他道:“这趟我捅的漏子已经够大了 不及时勒住 真出点差错 将來督公那关能过得去吗 ”
李逸臣道:“那也不怪您哪 都是奉旨出來的 那老大、老二、老四 连那小秦崽子都能排在前面立功 怎就督公就偏给咱们派了这么个差事呢 ”
曾仕权道:“得了得了 谁不想玩手漂亮的 不想跟他们一样风风光光 咱俩折腾这一趟又是为个啥 可结果又怎么样 都照督公的话去了吧 我早就跟你说过 在咱们厂里 只有督公的脑子才叫脑子 咱们这些人不用想 只要听 照着办就沒毛病 你偏不信 我可跟你说 这会儿我脑袋刚凉快下來 你也别煽邪火儿了 咱们还是老老实实 按原计划行事吧 ”
秋风扫水 月冷洞庭 君山以东黑黝黝的湖面上 一条漂木无声无息 渐行渐远 【娴墨:不写云 正因云(边清)在水下】
方枕诺在岸边凝视一阵 转身急急回奔狮子口
进了石堡大厅 正在灯下研究地图的几个人都抬起头來 【娴墨:研究地图 必然是想如何防守 痴】
方枕诺目光一扫 问道:“阁主呢 ”
朱情和江晚对了个眼神 脸上有些不自然 方枕诺立时会意:“好 我知道了 ”朝门下武士招手道:“传我令 通知龙帝、虎帝、风帝以及卢总爷、余总爷和郎总爷 集中包括伤者在内的所有兄弟到西港集合 每人带上至少支撑两天的干粮 记住不要点火把 保持肃静 ”
武士应声而去 朱情问道:“军师 您要干什么 ”
方枕诺道:“突围 ”
一屋人全都愣了 楚原道:“方兄弟 你怎么了 云边清这才刚走 敌情尚未探清 怎能仓促突围 ”
方枕诺道:“情况有变 【娴墨:不是情况真有变 是解释太麻烦 故如此简说 意思是你们几个慢慢琢磨 能明白就明白 不明白慢慢明白去吧 小方这心狂得很 直拿别人当孩子 也是事赶上如此急 怪他不得 】”跟着又转向朱情:“你们先到西港备船待发 记住每船多备几面藤牌 以防弓弩 我去召唤阁主 待会人手聚齐 立刻出发 ”说完转身出厅 大家虽然不知所谓 但军师令下必行 无可商量 朱情使个眼色 收起地图 和江晚师兄弟四人匆匆下山
方枕诺取纸笔匆匆写了些字 吹一吹把纸叠起插入信封揣进怀中 回到总寨 到聚豪阁主楼正门往西【娴墨:习惯作者笔法后 看方向就知大概要写什么了】 左拐右绕 來到一片竹影环抱的安静院落 门外有几名姬野平的亲随守着 一见他來 赶忙躬身施礼 方枕诺也不搭话 迈步直接进院 刚到正房门边 就听里屋有女子正说道“……你肯放了我 我便都给你……”
最后这句话声音很低 方枕诺听得眉头一皱 止住了脚步
屋中“泼啦”一响 似是杯盘瓷器被扫落在地 跟着就听姬野平道:“你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声音愤懑激动
夜风鼓作 墙周院角竹叶哗然作响 斜掇在檐下的丈二长枪红缨抖展 一如窗纸上摇闪不定的灯影
屋中静了一静 那女子弱声陪话道:“平哥 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我一时心乱 说错了话 是我不好 我只是怕他……”
姬野平道:“你放心 那一枪虽然刺透小腹 却也不至于要了他性命 ”
方枕诺听得出來 这两句话是在呼气的同时说出 不是叹息 却仍夹杂了些沮丧的味道
他在一片安静中抬起脚正要迈步 却听屋中传來“扑嗵”一响 跟着那女子道:“平哥 你是英雄好汉 求你答应我这一回 ”姬野平道:“这是干什么 你快起來 ”
在两人的争竞声中 方枕诺眼神虚凝静听 这步子也始终不迈出去【娴墨:初看以为是尴尬不便 结合后文 才知小方非因情景尴尬 实觉此时是探底最好时机 不迈出去 和迈不出去是两个概念 迈不出去 则成真尴尬矣 字字藏机 】 这时姬野平道:“你在山上本來就是客人 实在想走 我不能拦 只是……”女子道:“我知道你怕他们不肯 可是你最清楚 我自进岛以來一直住在这院子 从來哪儿也不去的 岛上的情形更是一概不知 何况我也痛恨东厂 不管他们如何盘问 我也不会说的……我求求你 ”
姬野平道:“你误会了 我不是怕兄弟们不肯 你想想 如今不同往日 现在官兵围住洞庭 情势十分紧张 白教大船出港的时候东厂连问都不问 直接就开炮击沉了 这些狗官视人命如草芥一般 此时送你出去 一旦有个闪失 那可如何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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