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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点本036】六章 别太虚


  

  常思豪极其好奇.想來不过半首歌词而已.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的.待要凑近看时.那英俊老僧深深一声长叹.自言自语道:“大道虽真.岂如佛门究竟.老伙计啊老伙计.我若不來.只怕你要耗尽心神而死了呢.”他将蕉扇插在后颈.拾起托盘中的毛笔醮满浓墨思忖片刻.旋而又淡淡一笑.似乎已得了句子.将纸展开.手拢白须.探出腕去刚要落墨【娴墨:做足姿态.偏又荡开一笔.誓不作直來直去巷筒文字.】.忽听身后來路上步声频快.有人旋风般掠上山來.【娴墨:旋风妙.上山再快.也快不成直线窜飞之态.旋风总体是直.其实是走弧线的.中央台有一年访问少林和尚.那个和尚上山.就是走z字路线.不累.快了正和旋风一样.】

  常思豪回头一看.只见來人手提宝剑.白衣胜雪.正是雪山尼.留在山腰那个守桥道人满面愁容正追过來.就在她身后不远.

  只见雪山尼來到山顶四下扫望.大声喝问道:“刚才谁在这大喊大叫.”

  常思豪心想:刚才在这里大喊大叫.那大概只有这位“神僧”了.回头一看.那“神僧”人已不见.心下大奇:“咦.他轻功再高.也绝无眨眼就不见的道理.这……”忽然发现.“神僧”正背身蹲在自己脚边.领后蕉扇挡住了大半个脑袋.

  雪山尼目光如炬.立时发现.飞掠过來一把推开常思豪.甩手把剑狠狠墩在地上.喝道:“陈欢.你以为蹲在这里.我就瞧不见了么.”

  “神僧”不答.扶膝蹲着身子碎步侧向挪动.仿佛一只笨拙的螃蟹.

  雪山尼气得揪后脖领一把将他扯起.扳肩扭了过來.一瞧面目.登时一愣.

  不单她一愣.连常思豪看了也是一愣.只见这神僧不知何时.已然长出了满头黑发.额头上有三道黑黑皱纹.一步白须也已然变成了黑中夹白.只不过那头发、皱纹和黑须居然都在往下淌黑汤.显然是用毛笔刚刚画就的【娴墨:脑后沒有黑.可知头发只來得及画前半边脸.如小儿阿福头】.

  只见他双掌合十.低眉耷眼地怯声道:“施主恐怕认错人了.在下姓程.家住在……”未及说完.早被甩了一个脖溜子.“你管我叫施主.好.我打死你.做你的好尸主.”雪山尼一边打一边哭.一边又数落:“你个沒良心的.当着我的面还这般妆模作样.我倒底怎样亏待了你.你要这样对我.”

  常思豪瞧那“神僧”只用两只手护着头面.心想:“敢情他便是东海碧云僧.可是.他不是被萧今拾月斩去一条胳膊吗.【娴墨:难得小常有此细心.否则见那绝顶上桥的轻功.也能猜到.】”瞧着这混乱的场面.有心想拉.却又插不进嘴去.

  雪山尼连揪带拧.不住地数落:“你知道我在找你.又想故技重施【娴墨:信息量大.四字一出.往事历历在目矣】.躲在海南岛上來避开我【娴墨:可知当初横渡海峡这成名露脸的事.竟是这原因】.是不是.”碧云僧道:“不是不是.老衲真是來看朋友……”雪山尼挥拳在他光头上乱敲:“看朋友.我叫你看朋友.你们两个都一样.合在一起欺负我一个女孩子.【娴墨:敲完岂不是沾一手“头发”.】”常思豪顿感崩溃.只见碧云僧哭丧着脸左右顾盼.满地转圈.磨脚蹭腿.无地自容地道:“师太自重.咱们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这又何必呢……”雪山尼道:“几十岁怎么了.人老了.咱们的账可还新鲜着呢.你以为我怕水就不敢过來.我这不是來了么.”又伸手抓他胡须.碧云僧大叫一声.转身便逃.雪山尼拔起剑來边追边骂:“凭你的‘水云飘’也想甩开我的‘攀云步’.逃吧.逃吧.看我捉住怎么收拾你.”

  常思豪伸出手去想喊住.然而两人身法极快.眨眼间几个窜纵便不见了.他呆望半晌.心想:“这叫什么事啊……”回过头來正要向妙丰求恳.却见她直愣愣望着自己身后.目光里似有一种奇异的感情.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妙丰师傅.多年不见.你一向可好么.”

  随着话音.一个中年男子领着个满头花绳细辫的少女走上山來.身上衣服花格繁复鲜艳.正是燕临渊和他的女儿.

  妙丰眼角湿润:“我……我很好.燕大剑.你……可有些显老了……”

  燕临渊苍凉一笑:“边塞风光无限好.奈何单弓孤马旷煞人呐.”妙丰神色黯然:“万丈豪情.熬不过一身寂寞.心在旅途.哪里不是一首牧歌.【娴墨:老妙姐文艺得很】”眼往后移:“这位是.”燕临渊道:“这是小女燕舒眉.”妙丰身子一震.迟愣片刻道:“原來如此……好.也好.”常思豪听这话况味隐约.心里暗暗纳闷.忽然想到:“哦……当初燕临渊在她手中救下襁褓中小太子的时候.算起來倒也正在风华正茂……”【娴墨:当初妙丰回忆燕临渊事时.神情略不对.便是此故.看此处似觉妙丰水性.然心中有慕爱无遮拦.恰是真人真性情.男人见一个爱一个的多了.何以女人就不成.妙丰之疯在此.之妙亦在此.】只见燕临渊哈哈一笑道:“我这趟是为小女求医而來.不知吴老可在么.”

  妙丰低下头去:“师尊心绪不佳.恐怕不便见客.”旁边的小浪花忽然道:“你们也來求医吗.”海沫赶忙拉了拉她的手.燕临渊瞧了她们一眼.目光在常思豪身上稍作停留.感到有些意外.迟愣一下答道:“正是.”浪花指着石上的托盘道:“刚才她说了.若能有人接出歌词.神仙就接待咱们的.”

  燕临渊目光向妙丰询去.见她默认.便过去将那张纸拾了起來.只见那纸上墨如婴眉之淡.几行字写的是:“逝日有几多.不敢忆、童萌旧事.岁月蹉嗟.一梦方醒发生白.对镜惶然惊觉.才年少.怎竟耄耋.伸掌观纹满心疑.脉管中.可是旧时血.双膝软.屎尿泄.”

  常思豪早已好奇半天.这会儿站在旁边.就着他手上瞧得真切.读完纸上最后这六字.险些笑出声來.可是就在那一瞬间.燕临渊手上的皱纹和黑白相间的发丝同时印入心内.忽然意识到了其中蕴藏着的大悲苦、大辛酸.鼻间微微生涩.泪水竟然涌漾欲滴.心想:是了.虽然我还在青春年少、还在风华正茂之时.可是.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像他、像公公、徐老军、秦浪川、卢靖妃、唐太姥姥他们一样.变得垂垂老去.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甚至连站也站不稳、屎尿也管不住.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改变这一切.什么武功驻颜、什么丹道续命、什么返老还童、我命由我不由天.在时间面前.岂非都是不堪一击的笑谈.【娴墨:作者不但大谈吃人喝血.更大书屎尿屁.读來让人皱眉.何以故.意在去分别心也.须知人类即生于屎尿之间.道在屎溺.岂是虚谈.驻颜不能保.续命总有终.破肮脏相、破老病相.破白骨相.有相皆破.方是人间真相.《菩提道次第广论》曰:“又诸菩萨以神通力方便示现那落迦等诸趣等相.令诸有情厌离不善.方便引令入佛圣教.欢喜信乐、生希有心、勤修正行.”其中“那落迦”者.便是奈落.即“阴间”.意在为让有情生恐怖心.远离恶业.可知作者写大剑正是画修罗地狱.言屎尿屁正为说法.谈吃人恰是念骨棒实相真经.】

  这时燕临渊深吸了口气道:“这是吴老所书.”妙丰点头.燕临渊道:“怎么老人家心态如此颓迷.【娴墨:修行人常有不作为.又常被人误会颓迷.其实人生在世.做的事总是给这世界带來伤害.不作为正是有作为.不改善正是大改善.故老子曰:无为无不为.】”妙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乎心不在焉.

  燕临渊又把纸上的歌词读了两遍.拾起地上的笔來.重新醮饱了墨.刷刷点点写下后半阙.递给妙丰道:“若是吴老心绪不佳.我们这病不看也罢.只不过他老人家这个样子.倒真是让人担心.但愿小子这半阙能帮他老人家提一提心气也好.请您代为转呈吧.”

  妙丰接过.來到石崖之后.走入洞中.跪在云榻之前双手奉上.

  吴道面壁而坐.似乎无知无觉.旁边陪侍的姚灵璧向左攸征瞧了一眼.走过來将纸页接过.托展在师父面前.

  吴道垂目安然.指头轻轻一掸.

  “是.”姚灵璧将纸页掉转.轻轻读了出來:“生來向崇是豪杰.仗血勇、蹈山踏火.捉梦江河【娴墨:是渊叔一生向往、】.丈夫腾身雄万里.管它嘤咛燕雀.最无聊诗云子曰【娴墨:一世情怀、】.临渊何曾惧风雨.啸起处便是生死决【娴墨:一身气魄.】.投云海.刺天裂.”【娴墨:和前半阙连读下來更好看.燕临渊真好男儿.无怪梦欢为之魂牵梦绕.生死不忘.然对方“管它嘤咛燕雀”.正是不屑女色.能奈他何.】【娴墨二评:细思.燕临渊不是不屑女儿情.其实是因伤了情.方才有此话.是劝自己内心放开的话.其实想劝还是放不开.说明渊叔还是有情人啊.无情人.又怎会伤情如是.远走天涯.真造化弄人.】

  吴道听完.眼皮微微撩起:“啸起处便是生死决……临渊这孩子.揣着这副性格.居然也长大成人了呢.”当时颌首而笑.一摆手:“倚荷.让他们进來吧.”

  妙丰点头:“是.”出來接引.燕临渊带着女儿随她入洞.常思豪背着李双吉也赖在后面.妙丰不拦.那两个守桥道人便也默许了.海沫、浪花二姐妹碎步跟在最后.低头恭敬.倍加小心.

  进得洞來.常思豪四下扫望.只见这石洞极其宽阔.四通八达.右手边一块平整的石壁上刻着涂有红漆的“大洞天”三个字.洞中央靠壁有一张云床.上面背坐一人.头戴金冠.道衣素白.后背挺拔.长发及臀.乌黑闪亮【娴墨:血足之相.发色全黑.肾气不虚.】.旁边侍立着的一对男女.身上都是青色道衣道裙.男子年轻.相貌丑陋.女子人到中年.眉目间风韵却仍很动人.他在三清观时听妙丰讲过吴道座下弟子.知这二人大概就是左攸征和姚灵璧了.这二人年纪不合.相貌也不般配.怎么妙丰说他们是一对倾城绝恋.可教人闹不懂了.回头扫了一眼.两个守桥道人就在身后.忖道:“妙丰又管那人叫‘文师兄’.那自然是文梦商.他兄弟便是施谢唐了.妙丰说他俩是异姓亲兄弟.其实何止是亲兄弟.他俩长得一模一样.多半还是孪生.是亲兄弟.却又不同姓.这中间不知有多少曲折.”但瞧洞中再无它人.又想:“不知安瑞文、敬国沙这两个奇品人物又到哪儿去了.”

  距离云床尚有丈许距离.燕临渊便倒身下拜:“吴祖在上.小侄燕临渊给您老人家请安.”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双手托举过头:“这天山雪莲和藏红花是小侄一点心意.还望老人家莫嫌粗鄙.”

  吴道转过身形瞧着他.微微一笑:“‘丈夫腾身雄万里’.你这口气之冲.可不在当年的凌云老弟之下啊.【娴墨: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夸一句正是托一句.燕凌云也有面子.燕叔更有面子.】”

  燕临渊垂首道:“您老人家神游太虚.刹那遍行十方天地.那才是天下至伟.临渊燕雀之资.何足道哉.”

  吴道一笑:“大道无名.神通无用.清静非清静.太虚何太虚.我已时候无多.谈玄无益.咱们还是说些实际的吧.”【娴墨:世人有多少谈玄辈天花乱坠.妄以为知.而传闻中隐居修玄.达接天之境的神仙人物.却说谈玄无益.四字便是醒世文.】

  姚灵璧、左攸征、妙丰以及那守桥的文梦商、施谢唐兄弟一听.都双膝跪倒.口称:“师父.”满脸悲戚.

  吴道一笑:“不惧死.不乐生.脸挂笑容冷冰冰.非是人间多风雨.只因大道最无情【娴墨:无情方是常情.惜世人多不懂.到服务界打工三月.什么都明白了.别怪中国服务员们脸臭.那才是常态.像日本人那样笑得像花.回家愁眉苦脸.都会坐下病的.中国人才是真会活.关键是假笑更让人不舒服.】.你们跟我修行多年.这点事情还沒看明白.算了.都起來吧.”他朝燕临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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