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080十章 探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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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WWW.XsHUOTxT.Com)(tXT下载WWW.XsHUOTxT.Com) 马明绍道:“少主爷还在犹豫.他说京师不比别处.沒有在内外稳妥的布局.暂时不会轻身而入.”
常思豪心知秦家本來实力就弱.又不像聚豪阁在京中有靠山.绝响如此谨慎自是应该.从马明绍话中也听不出什么破绽.然而沒与绝响核对之前难辨真假.多听无益.说道:“你现在备马.咱们这就去见他.”
卧虎山位于京城西北.两人策马疾行了小半个时辰.昌平州城在望.此时马力已疲.速度放缓.马明绍说还有不到十里路程.不如先让牲口歇歇.然后一鼓作气就到了.常思豪点头.进城在道边寻了间小驿栈.喊來店伴喂马.到店里找条凳子坐下刚喝了口水.就听门外马嘶蹄响.又有人招唤店伴.声音熟悉.常思豪放下水碗走出门來.只见道边三骑刚刚打斡勒停.最前面马上下來的是个身形矮胖的中年人.一眼便即认出.上前两步拱手道:“江总长.您怎么到这儿了.”
那中年人便是百剑盟主管外务联络的江石友.另外两个年青人也下了马.正是洛虎履和魏凌川.江石友一见常思豪.小眼立时笑得眯成了线:“啊哟.是你.”过來与他寒喧.常思豪道:“你们三位这是要上哪去.”洛虎履冷笑道:“我们去瞧暴发户.常兄弟可有兴趣么.”
江石友哈哈一笑.拉着常思豪道:“虎履喜欢说笑.常少剑别往心里去.”放低了声音:“独抱楼新东家一直神秘得很.派驻了个主管也不露面.每日让人持重礼去拜会各处官员.出手阔绰.目的不明.近日楼里又有人连续往卧虎山跑.显然在给主子通传消息.我们便奉盟主之命过來看看.”
常思豪心想如果只是察看.何须动用你这始部总长出面.必然是郑盟主探得了秦绝响的消息.想派人过來相见.双方交换一下想法.只不过洛虎履语带讥讽在先.你便替他遮掩.假意说不知是谁.抱拳说道:“实不相瞒.独抱楼的新东家可能是我那绝响兄弟.在下也正是要去寻他.咱们同行便了.”
江石友讶然【娴墨:讶得趣.和戏台上唱砸也要继续演一个意思.京中大戏子多得很】而笑:“是秦少主么.如此甚好.”此时马明绍也到了门外.与江石友一见彼此都认识.原來给秦浪川治丧期间.百剑盟便是派了江石友前去吊唁.认识了许多秦家后辈精英.当时常思豪去了恒山.所以错过.五人简单歇了一歇.重新上马起程.过了石牌坊便下小道沿路向西北而行.不多时前面现出一座小山.这山并不甚高.起伏平缓.略具虎卧之形.几人來的方向正对着虎的后胯.属于山体的阳面.但见雪冷山灰.枯木萧然.山脚下零零落落有些人家.寒风刮地涂霜.道上连个人影儿也无.偶尔有几只喜鹊被马蹄声惊起.拖着长尾.鸣声凄厉.毫无喜感.
马明绍引着众人來到山腰间一处小院.从外面看墙体矮陋.石基斑驳.屋顶墙头荒草丛生.甚是老旧.山风一吹.刮得墙缝中呜呜作响.常思豪回看來路呈一曲线.遥遥连向昌平.天低路远.无遮无挡.视角极佳.心想这地方如此冷清.若不与外界沟通联络.只怕住上十年八年也沒人知道.
几人下马进院.只见迎面正房三间.门扇歪斜半开.在风中吱呀磨涩.窗纸干净洁白.看得出來是新糊不久.马明绍喊道:“少主.”不见有人回应.闪身进屋.常思豪跟进來一看.房内有一张旧木桌.灶台上搁了些空碗.看起來倒像是有人简单生活过的样子.只是此刻却半个人影也沒有.
马明绍说道:“少主爷莫非又换地方了.”常思豪知道绝响生活讲究.此处如此简陋.他怎能住得下去.心中起疑.一把揪住他喝道:“你别给我耍花样.”马明绍道:“绝对沒有.现在少主爷即便是在山西.隔几天也要换个住的地方.这里清静.他能住上两三天.已经算是待得比较长的了.”江石友见灶间有些残灰.使柴棍一拨.底下还略有红火.说道:“这里曾经有人.去的还不算太久.”便在这时.几人耳中都听见隐约呯地一声轻响.这声音原本应该不小.但距离较远.听起來还有淡淡回音.似是响自山谷之中.
魏凌川在外喊道:“是火铳声.”
常思豪窜出屋來.飞身上房顺他目光观瞧.只见东北方向山形坡缓之处有一道垣墙.连绵极远.墙内大片园林植满苍松翠柏.中间有一条直通向北的大道.道边枯柳垂风.萧洗冷清.枝隙间隐见红色小楼、望柱以及狮子、獬豸、麒麟等石像生.沉静死寂.不见半个人影.问旁边跟上來的马明绍:“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凄清.”马明绍道:“这垣墙之内是皇家陵园.中间那条道是通往各处陵墓的神道.咦.”只见那条大道上现出一人.着淡黄衣衫.斜挎长刀.奔行速度极快.到了红色小楼之畔.纵跃而起.站在二层楼顶四处眺望.似有发现.又落地向西疾冲.
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面目.但常思豪一见那人身法立刻认出.立刻提气喊道:“陈大哥.”
他喊声虽然响亮.怎奈是旷地荒山.距离又远.声音沒传多远便被山风打了回來.陈胜一向西直去.速度不见半分迟滞.显然是沒听见.眨眼功夫已消失在林隙之间.常思豪道:“我过去瞧瞧.”也不寻路径.顺山坡直奔而去.翻过垣墙急追.马明绍与江石友等简要说明一二.四人随后紧跟.
几人脚下功夫都是不俗.速度极快.然而林路绵绵.令人只觉这皇陵之广大.简直无尽无穷.远超想像之外.这一气下來也不知追出多远.经过一个小瞭楼时.发现旁边扔着把火铳.早被冷风吹凉.常思豪料是追对了方向.又加快速度.未出多远.前方一西一北两条岔道.陈胜一也不知到哪去了.江石友道:“咱们分散开來.先找到的给个讯号.”常思豪点头.自带马明绍继续向西.江石友三人向北.
又行一程.日头渐偏.前方山阴深邃.幽暗生寒.地表苍红如锈.四处都是枯僵的古树.根系裸露在外.纹理丝缕成条.仿佛扒皮晒干的肌肉.颜色灰败.扭拧纠缠.诡异之极.常思豪心中正自忐忑.忽然瞧见前面树影下有一只靴子.刚要去捡起察看.就听道边陵园内有女子声音道:“胡说.怎会这样.”他急忙收刹了脚步.同时向后伸手按住了马明绍.
一个慌乱尖锐的声音回答道:“确是如此.绝无虚假.”
常思豪屏息潜近十余丈.隐在一株树后探看.只见在夕阳余晖之中.一个着太监服色的人跌坐在一处墓穴旁边.右脚无靴.露着白袜.对面站了男女二人.男人身着紫衣.正望着那墓穴宝顶上的荒草发呆.女子双手拖拎着一个大包裹.缝隙中可以看到厚厚的黄纸捆.正是水颜香.她问道:“那么嘉靖老皇爷又葬在哪边.”那太监道:“在东北方向阳翠岭下.名为永陵.”
水颜香四顾说道:“此处风水极差.尽是衰亡气象.与老皇上相隔又这么远.为何要将她葬在这.”
那太监道:“阎贵妃所生皇子早夭.又无功绩.怎能和老皇爷合葬.不仅是她.王贵妃、马妃、哀冲太子、庄敬太子等一共六名妃子、两位太子.都葬在这边.好像是当年老皇爷听道士们说夭折的皇子不祥.所以这几处墓穴都选在西边阴杀之地.离自己的陵墓越远越好.”
水颜香皱眉道:“岂有此理.他活着时候便信什么‘二龙不相见’.死后还是和儿子隔得远远的.可当真无情无义.夭折的儿子便不是儿子了么.他怎能连生儿子的妃子也一起嫌弃上了.难道他的陵中便只有自己吗.那可真是孤家寡人了.”
那太监似乎挨过打.不敢责怪她这些无礼犯上的言语.老老实实道:“也不是.永陵中还有方皇后、陈皇后和杜太后.方皇后能陪葬永陵.那是因为她当年曾救过老皇爷一命.陈皇后和杜太后迁葬进去.是皇上今年下的旨.”
水颜香表情愤愤还想再斥骂.长孙笑迟转过脸來一声轻叹:“算了.方皇后有救驾之功.陈皇后本是他原配.杜太后是三弟生母.我娘原來不过是九嫔之一.后來册妃.出身低微.本來便比不得旁人.什么生皇子的功劳.那也更不用提了.”
那太监听他说这几句.直惊得两眼睁圆.牙齿打战.想到刚才自己拿火铳打他.他非但沒事.反而一晃便到了眼前.随手一点.自己便动弹不得.现在他竟自认为阎妃之子.那岂不是死鬼哀冲太子么.难道太子爷在阴间长大.如今回阳间來看娘了.长孙笑迟听他牙齿得得生响.颇令人烦躁.脚下微动.挑起一粒石子飞出.将他打晕.
水颜香把黄纸往地上一掼.道:“你倒看得开.你这三兄弟当了皇上.还知道把自己的娘加以迁葬.得享身后尊荣.你娘生时无端受欺.死后还遭冷落.那她这辈子岂不是大冤特冤.【娴墨:人活着是一口气.死了还要争一口气.是常情.又是笑话.小香若落在如今职场.必然不受人屈】她一个女子柔弱.不争也罢.你这做儿子的又怎能不來替娘出头.人若沒点血性.活一辈子便受一辈子窝囊气.又有什么意思.”
长孙笑迟沉默不语.水颜香道:“小哀.不如咱们明天一早就去找皇上.让他下旨把这墓也迁过去.”长孙笑迟满面萧索:“娘生前无争.死后咱们还空自争个什么.况且她老人家含冤而死.纵然葬在永陵.也未必就高兴了.我既然出京.便也不想再回去.來.咱们这便开始拜祭罢.”说着跪倒在墓前.缓缓磕头.
见他如此.水颜香也叹了口气.捡根木枝在墓前画了个圈子.开始烧起纸來.一时火光起舞.金焰腾起如妖魔.将远山夕照都映得黯了.
长孙笑迟眼望墓顶.眼神寂寞.过了许久.喃喃唤道:“小香.”水颜香:“嗯.”长孙笑迟缓缓道:“我原來一直很想娘……很想很想.不知怎的……到了她的墓前.却感觉不到悲伤.也沒有怀念.我根本……连她的样子都不记得.”水颜香道:“你有爹有娘.可也跟沒爹沒娘的孩子沒什么两样.沒在一起生活过.从别人口中听來的事.也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自然像是梦一样.”【娴墨:程连安和父亲多半也是这缘故.大人整日忙工作.孩子扔下变得不认识.最可悲.这样的父母.如何有脸对孩子唱常回家看看.恰该自生自灭.老死不相往來才对】
长孙笑迟叹道:“是啊.我一直想替娘报仇.可是.现在却不觉得自己为她报了仇.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替她报仇.卢王二妃都是害死娘的仇人.可是我看着她们的脸、听她们述说往事的时候.心里却有一种希翼.想要成为她们的儿子.不管这个娘对别人有多坏.她对我都是一门心思地好.疼我.呵我.爱我.那样我该有多开心.如果能有这样一个母亲.给我一个家庭.莫说是这聚豪阁主.便是玉皇大帝.我也不做.”
水颜香见他目光流痴.心中大生怜惜.拥着后背将他抱住.脸颊轻轻贴蹭着他的头颈.柔声道:“小哀.以后便由我來疼你、呵你、爱你.给你一个家.也是一样的.你难过就哭出來.可别这样.让人瞧着不知有多伤心.”
常思豪心想:“我们的想法倒是有些相近.不过至少我还和母亲、小妹一起生活过.心中有着抹不去的温馨回忆.和他相比.可算幸福得多了.”
就在此时.长孙笑迟猛地一转身.将水颜香压在身下.同时林中呯地一声铳响.血花标起.溅了水颜香满头满脸.
“哈哈哈.”
寂林中笑声陡起.有人油腔滑调儿地哼唱道:“冬天冷.好大风.扛着火铳打野莺.打着一个拿火烤.打着两个上锅蒸……”【娴墨:有点无根树的调子.宫里唱大戏.酒楼唱小戏.坟圈子堆边有野戏.宫里亲情戏.城里权斗戏.坟地里唱爱情戏.其实戏不止九场.这一场探陵恰是第十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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