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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没入柄——东厂天下后记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小说(正文直没入柄——东厂天下后记)正文,敬请欣赏!

  (tXT下载WWW.XsHUOTxT.Com)(tXT下载WWW.XsHUOTxT.Com)  一带刀行

  2006年,在低沉的呻吟声中,重新开始写大剑常思豪,从第一章写起。

  呻吟是瘫痪在床的祖母发出,她患脑出血,每天只能躺着,眨眼上望。

  人都说,好吃不好饺子,舒服不如倒着。那是因为沒有真正去试过。

  我也试着躺下,意识清醒着,连续躺上一两个小时,发现连脊椎都会疼起來,胯关节难受,身上处处不得劲。

  后來在练拳中明白了其中道理。人在清醒中总有肌肉在紧张着,睡着后则能放松下來。古人讲,不觅仙方觅睡方。睡觉实是一门大学问。

  我这只饺子还有点肉,祖母却皮包骨头,相当于饺子里裹着个称砣。

  之所以说重写,是因为从2003年开始就写出了一版大剑,写了十五万字,人物二十三名,时间段由常思豪的中年开始。但是当时文气未通,写出來的东西不但无趣,而且可笑。

  睡觉中哪里压久了,气血不通,人会自动翻身。文字中也有一股气血在,写很久,写出的东西不成,忽然一个机遇,翻了个身,气血通了,看着也就像回事了。

  2007年,将大剑最终章的内容完成。

  写小说与包饺子一样,皮要从两头往中间捏,方才饱满,方才对称,方才不洒汤漏水。

  传统画技法,工笔细到极处,正与小说相类。泼墨看似粗疏随意,其心思蕴刻亦不知几经寒暑。沒有成竹,无从下墨。

  在这一时期,因写小说,被亲戚说怎不去做男妓。

  沒办法怪他们,一个人正值青壮,不去工作赚钱,居然每天坐在电脑前扑拉拉打字,而且从來不见有发表,他倒底在干些什么玩意?

  曾有一次,一个亲戚和一个陌生人顺路來送东西给我,陌生人见了我,对那亲戚奇怪地道:“这孩子不挺好吗?”

  由此可以想像得到,亲戚对他说了什么。

  那时的我立刻想到:这真是一种不错的留白。

  文字,是要留下空间才美。一句话里,要带出许多信息。

  亲戚沒影的话像刀一样插在我的身上,而我决定带刀上路。

  开弓沒有回头箭。

  如果喜欢做一件事那就全力去做,像一柄刀插得直沒入柄。

  二研血客

  大剑发在网站上的部分都被原封不动地盗走了,有的网站,看起來不是用人在盗,而是机器盗的,不管写什么都盗走,一个代码,拿走别人几年的时光。

  科技竟让盗贼如此有力。

  千字一分钱,作者得五厘。

  然而这五厘,也有人要拿去。

  一分钱扔在地上,沒有人去捡,可是把同样价值的东西从别人那里拿走时,就有了快感,有了意义,并且不觉罪恶。

  然而文字毕竟与财物不同的。

  他们偷走自己不看,而是公开出來,为他的网站赚钱。

  像是辛辛苦苦养大了女儿,忽然被人领去,摆在粉红橱窗里做了妓女。

  那感觉不是丢了什么。

  我闺女不好看,可是我爱我的闺女。我对她呵护有嘉,每天梳头编辫洗脚,而你们却只看见她长着屄。

  文字是一段被消磨的生命,是一个人在时间的砂纸上细细地研磨自己,洇下來的一滴滴血、一块块骨渣、肉皮。

  这话是否夸张?

  好信儿的不必亲自去写书,大可随便找本书來,从头到尾抄写一遍,自能明白其意。

  文盗也许觉得窃书不能算偷,然而,孔乙己也都沒有拿去卖废纸谋利。

  他毕竟还有那样一份读书人的骄傲在。

  如果不是他,我真的不知道回字有四种写法。

  偷來的书,他毕竟还是要拿去看的。

  网络上的孔乙已,既不看书,也不看作者,只是想拿走而已。

  拿去罢,

  反正我辈的青春也已随文字消失在那些日日夜夜的光影里。

  或许我该庆幸:他们至少还不,或者说懒得抄袭。

  三硬诗人

  以前我曾如诗人般愤怒,写过如下诗句:

  转载何须要通知?

  只当作者老相识。

  交情无需分薄浅,

  用你一时是一时!

  转载何须要通知?

  只当作者是白痴。

  白痴无需斜楞眼,

  只需含指來吮食!

  转载何须要通知?

  只当作者是躺尸。

  躺尸无需开闭口,

  只需两腿挺且直!

  这首诗有情绪,沒感情,更无意境,还算不得诗。可当愤怒到顶点的时候,却真的能把人变成诗人:

  别沮丧/我对马桶说/屎尿你都咽了/人把屁股坐到脸上來/又算个鸡把/

  这首诗很粗,适合双腿挺直的人吟诵,因为那个时候,他一定觉得自己很硬。

  四书生笑

  古來做书生最容易,然有太多的人,学到的只是知识。

  真正的传统文化,是需要师传,用身心修的,学庄子,学老子,学佛理,都要修、要炼的,非只看书本可得之。

  都说放下,怎么放下?放下的是什么?放下了会怎样?不是心想的,是要身上做出來。

  一句真言入浊眼,了结性命等闲事。古人的秘密,在于他们理论中的一切,都是可执行的。

  孑孓翻腾百转,以莲须为不周,以浮萍为巨岛,以小池为,原不足怪。浮萍自成风景,真金沉水无香。满纸名词,不等于知了就里。书袋掉得多,引经据典,不等于得到了真传。

  大文人,也多止于文人。

  有人批金庸,猫挠狗咬般起劲。骂么,骂不到点上,夸也夸不到正处。还有脚沒裹好的,不回去缠紧实,倒拿个布条跑出來勒老人的脖子,心倒是那武媚娘的心,奈何却长了双杨金英的手。

  夸金庸的多言其才如大海,作品中武医道禅、琴棋书画无所不包。暴发户家里也是金玉满堂的,夸人不是这种夸法。金书中涉及传统文化的部分恰是浮光掠影,一带而过。因为有些东西抓來,为人物、情节服务过,就算了。

  小说靠想像沒错,想像力就是小说家的才,但想像和传授不一样。

  住花果山对猴子來说很正常,为什么偏要弄个水帘洞?西游里这类可堪琢磨的地方很多。明眼人可以从中看出道门修行功法的指喻,那是因为作者把真东西落在了纸上。

  若不管东西真假,好看有趣就好,小说也就止于了小说。

  自古到今都说诸葛亮出师表好,那好的不是文字。真正动人的是情怀。文为心声,把感情传递到位了,其它都是陪衬。就像油画,每一笔都很简单,等完成后人物凸显于画布之上,那每一笔便都虚暗下去,一个整体的形象入眼,红红绿绿也就不再是红红绿绿。

  懂了油画,就略知了金的笔法。

  看懂了金庸,才知人们错读了古龙----那才是真正的国画,寥寥几笔,不管纸上心头,都一派云淡风清。

  营造与天成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一如精心切割的钻石和清晨小溪的闪光。

  能分析出好在哪的,都是俗笔,真正的好书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古龙的脑子太好,说天才已是屈了。

  有人说古龙是流氓----

  对。

  苏东坡何尝不曾看佛印是一坨屎。

  便是流氓又如何?

  这世上有太多的女人爱流氓,不是因为流氓坏,而是因为流氓的身上,流溢着一股男子的真性情、真洒脱。那实不是扭扭捏捏的奶油小生所能比拟的。

  男人不该打女人,但流氓打,扬手就打,张口就骂,然后就忘了它。

  能忘掉是因为那是一时的心、一刻的意,而非处心积虑的恶毒,随想随过随丢,真正的无所住,真佛法。

  爱上流氓的女人也许沒有安稳的幸福,然一刻如火山迸发般的相知眼神,已远胜过他人一生的谎言与苦守。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一辈子也太久了,可惜总有人沒能让自己真实过一刻。

  不是讲谁比谁高。

  看人高是因为自己太低,或是根本不愿站起。

  文字本无高低,情怀各入各眼。哪里泰山?哪里北斗?虚华人必不深入,得道者自在山幽。说什么人老气横秋,说什么长江后浪上云头,说什么文人相轻窝里斗,满街上狗咬猫來猫挠狗,无非让蒙尘的武侠再蒙羞。

  别学天才,学天才者必成蠢才。别学泰斗,泰斗翻过來就是漏斗。武侠的世界里,出不了一个曹雪芹,至少应该有几个路遥,才有希望。

  他们都是“直沒入柄”的人。

  五侠爷傲

  写书要用心,看书为开怀,一字入心成感动,就好。自认为热爱武侠,却又骂黄易小学生文笔的人,都该扪心自问,自己有沒有写完百万字的毅力,又有几次真的提起笔來,哪怕写一个短篇?

  有些人一面写武侠,一面又大谈自己想做丹·布朗。有些人写武侠,又称自己想写哈里波特。一面用着武侠的套路,一面又踩武侠,话里话外,字里行间,都无非流透出一种想要畅销的渴望和对武侠的鄙夷。

  这些人写武侠就像穿中山装,觉得它落伍了,穿出來羞,只好遮遮挡挡。

  却不知大家指戳所向,不是衣裳,而是那根撑挑不起衣裳的脊梁。

  至于指望用什么“我写的不过是地摊文学而已”这类“谦词”说武侠的人來振兴武侠,不但是痴人说梦,更是武侠读者、乃至整个武侠世界的悲哀。

  写书人如此,编辑人又如何?

  有人找我來要《大剑》后文,知道写作进度慢,就称只要我同意,便能组织写手编后面的,然后署名时写上是与他合著即可。【此言才真叫直沒入柄,直接扎人一个透心凉。】

  和17签约前,有网络编辑寻來,左一个前辈,右一个老师,极力赞颂,如何看好,口口声声,说什么网络大有可为,本站如何帮人出了不少书等等。发來合同一看,尽是霸王条款,与旧社会卖身契一样。

  有实体编辑称你的文章我都看了,小伙子文笔还可以的,你压缩成十六万字,我方负责发表,做专访,保你成名,稿费从优,千字一百或二百元云云。【他们居然把保你成名四个字还写进约稿函里,而且约稿函中还写上若向他们投稿,版权就归他们所有。】

  《大剑》行文如枯墨点梅,已尽力推敲精简,一百六十万字删成六十万也算你本事,压成十六万----

  你当老夫是RAR吗?

  六石点头

  08年1月,沒了钱,生活无法继续,于是外出打工。其间将大剑中一些人物要用到的诗写了出來。故事却写不下一个字。

  在听音乐的时候就读不成书,假如硬來,半天时间花去,音乐也沒听入耳,书也不知看了什么。同样的,工作的时候就写不了小说,哪怕休息的时间也一样。

  只好将其归结为:我的脑袋是单核的。

  单核也好。道门讲守一,就是要专注。佛门讲善护念,也是一个意思。

  干什么都要全心投入。工作的时候,就专注于工作,于是身上常常带着把刀。

  和平年代,都市中带刀的人不多了,除了野外生存爱好者,大概只剩下流氓。

  流氓争的是地盘、脸面,不是要人命,所以刀多用來吓人,结果这时代倒好混了,小年轻们身上一脱,都干净得很,一条疤痕也瞧不见,自觉外强中干,只好去纹身。

  疤如人言,一条里有一条的信息。有人身上的疤是大长条,长出了增生,说明砍中时伤口开裂很大,对方确是用力砍了,也想把人砍死,为何偏偏就砍不死人?

  人真是很难砍死的,砍、削造成的伤口看着吓人,流血成片,其实伤的并不会太重。老流氓架打多了,浑身刀疤还活着的有的是。人体表面砍到能快速致死的地方,一是颈,二是大臂内侧,三是大腿内侧。三处皆有大动脉,但这些地方不容易被攻击到。

  真正能快捷有效杀伤,要用刺。心肺有胸肋骨护着,不容易刺,刺到也容易被骨缝卡住武器,使进攻变得不连续。要刺肝区、肾区,刺得深,一下捅透,造成内脏大量失血,送医院也救不回來。刺腹部痛苦很大,但死得太慢。

  砍,需要抡,身体开展,动作太大。刺很讲究,身体可以缩得很小,看准敌人攻來缝隙,不招不架,挺身一击,立入红门。

  流氓战斗前多穿两件牛仔上衣就可以防砍,日本人在腹部缠白布条,也能防砍,但这些都防不住刺。一把冷刚26S穿透四件牛仔也很轻松。带刀违法,用剪子、改锥也一样。

  人常说法网难逃,网是什么?网就是漏洞。

  改锥即便是平头,用一点力气,也可以轻松透体,穿破脏器。管制刀本來就是个笑话。

  改锥剪子不受管制,然而这些东西和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常在手边用的东西,会使人忘掉其危险。正如被机器削掉手指的,经常是熟练的老工人。

  现代人沒经过战争的,一般都活得很麻木,以为今天躺下,明天还有新的一天。

  见刀会怕,是刀让人慎重了自己,能让人重新感觉到生命。

  带刀求的就是这个。

  生命如灯,刀就是灯的开关。

  一个人无聊到极点,才会站在那反复拨弄开关,而生命却是不可逆的灯泡,灭了就亮不起來。所以有刀在身,反而会让人心气平和,看开一些争竞。

  耶稣被迫害时对信徒说,别怪他们,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该干什么后,就不带刀了,那时家里蜘蛛四处拉网也不舍得扫,潮虫爬过地面也不忍得碰,看到街上吐痰的老太太,也会觉得很可爱----毕竟,她还是活生生的。生命自有雄奇大美,是这世界上最可珍惜的东西。

  修齐物论可达此境界,其实就是去分别心。领略到一点点,就明白为什么会有顽石点头。其实顽石沒有点头,而是它在人眼里有了生命。向空易拉罐踢上一脚,会觉得肩、背都隐隐生痛----那是易拉罐磕地翻滚出去的感觉,看进眼里,就在身上有了映射。仿佛见小孩子即将跌倒受伤时全身心隐隐的一抽。

  母亲当年不愿生我,孕期从二楼往下跳,意图堕胎,生下后宁可把自己憋成乳腺炎,也不给我喂奶。我继承了她的铁石心肠,从小到大,难得一哭。但是打那之后,却经常为一些东西感动,不觉间就泪水盈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彼难,谁也钻不到谁的脑子里,要想能知,须得学会感同身受。

  所谓感同身受,先得设身处地,知彼先须知己。

  现在人吃着饭要看电视,坐马桶要看报纸,注意力在外面散乱,别说敏感,肝硬化了也不知道疼,一查出有病就是晚期。

  每天练收心,把注意力往身上合,四肢头发八万四千毛孔处处在心里,身有动,心立知,心一动身就动,高度协调,找回本能,强化本能就是武功。练武是心灵和交朋友,交透了便为知己。

  古人讲,大道不远在身中,分明将天机说破。只是人好玄虚,搞出种种仪轨符箓,繁复纷杂,那才叫左道旁门。

  拴住心猿意马,即是伏虎降龙。老虎不饿时,成天趴着,苍蝇在脸边乱飞,理都不理,养的就是这个。鹿群马群在远处,上去就能扑倒一个,不动,草有的是,你们吃你们的,就是个活食物,看在眼里,不放在眼里。道门讲“机在目”,无非如此。眼线眼线,有了这一线,管它是猿是马,都能拴定不动。

  有欲观窍,无欲观妙,简单透了。什么叫妙,女子年少叫妙龄,妙龄少女纵然相貌不佳,也总有一股青春灵气支撑,姑娘十八一朵花,未必是真长好看了,是生机勃发出來,让人一见之下,心里有种愉悦欢欣油然而生。无欲观妙,是要在自己身上找见那种说不出來的好。

  说是找见,其实是碰见,相逢不如偶遇。主动去找,太过积极,反而找不见。如酒瘾上來想喝酒,这为有欲,酒就是窍,找到窍,就进了乐的门。酒一醒,门就关了,想乐还得再喝。

  沒想喝酒,却忽然间身心一乐,有了薰薰之感,就妙了。

  望梅止渴,还需一望,真正入道,却是“我不渴了”。

  得道如牛毛,牛毛有多少?太多了,说明得道不难。成道如麟角,因为成道要“处处行持不可移”,卡在这了。

  行,是照做,持,是坚持,拿住了,别丢了。道不可须臾离之,说的就是这个,不是打坐才为练功,是时时都在,刻刻不离,观自在,自己在这,才为自在。

  想自在,难了。

  人们管和尚老道叫出家人,其实出家练的功夫恰恰是“在家”。

  孩子在外面打架了,回來一看爹不在,无所谓了,出去再打,越打越大,最后就敢抢劫了。老婆看男人总在外面跑,哪怕是人老实,也要想他是否有外遇了。想到别人有外遇,自己委屈,渐渐的也就敢偷人了。有都是从无中生出來的,所以才叫无中生有。本來沒事,沒事才会出大事,所以才叫无事生非。

  在家,可以什么都不做,中医讲,心为君主之官,男人就是主心骨,不能乱动。有的男人回家就往沙发上一坐,看看报纸,家务都不干,照样妻贤子孝,这是功夫。无为就是无不为,心搁腔里就是在家,时时在家,才是真正出家人。

  中国是出高人的地方,有些高人待的地方很反常规。

  拿东北的无灯路來说,就是很了不起的,都要被清走,李铁映的车也照超不误。

  干这些事的都是下面的人。

  爱张扬,争短长,是底层的特色。

  曾经认识一姐姐,大约是无灯路某帮派的中层,她说过,小人物之上的一位总头老大,在六扇门有一份正经工作,每天平平静静地在省级衙门里上着班。

  听起來像故事,做得到是修为。

  七活地狱

  有可能是职业的缘故,有可能和性情有关,无灯路上的姐姐说话一向真假难辨。

  一次吃饭,我们各自替对方结账,店家收下了两份钱,理论之时概不承认。那时候和她接触时间不长,我很平静地坐着,想看看无灯路上的中层怎么解决这个问題。

  真实的世界里,事情总会变得无聊。最终答案是不了了之,出來她给某个男子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事,大意是要叫几个兄弟去教训一下。后來见面,她说把那家店砸了。偶尔从那家店路过,一切却都是好好的。

  还有一次,她不知干了什么亏心事,拿刀要切下一根指头赔罪,这事电影里常见。虽然沒有切成,可是不管是当时还是后來,一直想,真沒人拦,她究竟能不能切?

  同样的,一位亲戚经常在其它人面前说我骂过谁。一年也只见一回面而已,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态,若非有人來责怪我骂人,这件事我也永远不会知道。

  小时候刚从乡下返城,家里吃煮鸡蛋,我喜欢吃清,所以剥了几个攒着,先吃黄。结果我表姐过來:“呀,你不喜欢吃蛋清啊?”小手飞快,嗖嗖嗖,蛋清都进了她的嘴。亲戚们看我俩的眼神有了分别:她落了个打扫剩饭的清誉,我落了个年少挑食的恶名。

  或许她是真的误会,或许她也喜欢吃清。每个人、每件事,在他人心中都只是一个印象,未必真实。有些事,问了未必说,说了未必信,所以彼此猜着、度着、摸着、淡着,渐渐就会变得沒有问題,沒了话说。

  自己是块奶糖,就以为亲人朋友都是巧克力豆,融化了自己,就能和巧克力豆融为一体。错了,其实大家都是玻璃球,肚里还都各有各的花。

  不是谁对谁寒了心,而是人对自己有了更深的了解,往往会冷掉,正如铁水滚烫,发现自己是铁的本质后,就会凝作冷钢。

  与其说他人即地狱,莫如说自心是地狱。

  2009年约9月前某日,看到朱振中日记,大合心意,也想出去流浪。但是一去也许就是永别,而我还有夙愿未了。

  生命本來活过就算,可我还想在世间留下一道活过的痕迹,这道痕迹,我早准备好用武侠文字來划,而且第一小道《秦府风云》已经刻完。

  我写武侠少得支持,也可以说,不來反对就算是支持了。

  一个人发大愿力要完成某事,总有人在旁边扇风,说这沒前途,要你做别的去,不论善意恶意,总让人心烦。因为长期的坚守,自己内心已多挣扎,信念如布满空洞的沙堡,不用再捅,也很容易自行崩溃。

  人说贞女失节不如老妓从良,其实老妓从良容易。一件事重复久了乏味,加上年老色衰,纵然技术已经炉火纯青,奈何客人看的只是你这张脸,面对炎凉世情,自然生出退心。

  贞女失节则更值得同情。

  不是人想半途而废,而往往是路太艰难。别人笑骂轻松,谁知她走來不易?

  东北冬天要储大白菜过冬,我买完称好,菜堆在马路边,卖菜的提供一个两轮小推车,这车需斜放,菜才容易往上码,而我只有一个人,推车摆好,菜往上一堆,车就滑走,扶了车就码不了菜,码菜就扶不了车。滑倒几次,好几棵白菜都摔散了帮。我一向以为沒有自己干不了的事,而在这个时候,就这么简单点小事,居然让我打心眼里不是滋味,觉得有个能帮着扶一把车的人也好。

  男儿尚且如此,何况妇人?

  我的一位亲戚离婚后自己独居十八年,一次聊天说到这个数字,忽然泪如堤崩。我知道那一定是苦,但究竟怎么个苦法,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

  面对她的泪水,我只是眼移窗外,轻轻哼唱:“老了老了真老了,十八年老了王宝钏……”

  说來可笑,写作于我而言,如同要做几年贞洁烈女,我是耳软心活之辈,恐怕沒有那么强大的意志撑住自己,于是决定划一道线,这道线的一边是我,另一边是不支持我写的人。不管是亲人还是挚友,只要发出反对的声音,一概割袍断义,而且这一刀要直沒入柄,绝不藕断丝连。

  零九年九月十五。

  辞职,闭关,写书,练武。

  八醒心难

  9月间有朋友杨老仙家來锦。

  杨老仙家葫芦岛人,圆滑机警,为人乐观,交游广,喜步行。我被他拉着每天出去在荒野间走,最长行走时间不停歇不吃喝连续行走达十多个小时。写作断续,算不上开始。后杨老仙家赴京打工离开。在京期间参加电视台给姚晨庆生日的节目,在里面表演纸篓(盘坐吃纸),回锦时找给我看,很是欢乐。

  约9月至10月间,朋友日红师太结婚,沒有去参加。

  数年前,亲姐结婚,也沒有去,为此落下埋怨。

  过不久,手机欠费沒再交,绝大部现实的熟人,就此断了联系。

  日红师太下眼角兜着上眼角,貌如观音,故号观音姐姐。因三围挺括,或又可称观音。生争、上进,本该作得了主,持得好家。奈何于军中怨男,时被鄙夷,时被监查。为一区区男子,身臂裹塑减肥,扎针揪皮,种种痛苦惨状,思來令人鼻酸。

  怨男一直想将她甩而弃之,传师太连日找军队领导逼婚乃成,是抓住了幸福,还是把自己送入火坑,实属难言。杨老仙家偶尔谈及此事,便不住摇头而叹。

  杨老仙家云:他那对象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噫,中午工作餐时间,光追问“你在哪、跟谁在一起”,两分钟内就能将彪悍的日红师太逼哭,男人果如是乎?

  吾更惊讶于杨老仙家的语言能力。言“对象”,而非“恋人”,正合宜也。

  坐于桌边,对面放个空杯,即是“对象”,放个勺子,亦是“对象”。何止不是男人,连人也不是了。

  杨老仙家更激愤云:跟他都不如跟你!

  吾大震。

  思曰:一语踩两家,果然好贬法,这厮当去写小说,编的什么程序!

  俗人生在世间,就要做俗事。

  倘真参与这婚礼去,眼瞧惨状,只恐心生恻隐,要上去一把扯过,大吼道:“结这婚干嘛!走吧!”

  然,又能将人带到哪去?

  不禁想到亲姐那一黑肚皮的妊娠纹。

  世间女子,何其苦也。已经是这般年代,还在“百年苦乐由他人”。脑子不进步,社会再进步有什么用?

  若有不幸新娘和我结婚,婚礼上一定是抱着黑白照片吧,这样想的同时,眼前仿佛看见一位穿着大红的姑娘手捧黑框灰阶照片听婚礼进行曲的情景。觉得很欢乐。

  娶驴吃婴那些行为艺术者是否也是同样心情呢?

  生活即艺术,只是有些人活得太过麻木不仁、循规蹈矩。

  艺术总有醒目之处。

  醒目是为醒心。

  “文学即是冒犯、即是暴露”等句,其意就在于此。

  如今用尽极端,却都已难打动人。

  故有人遍体穿环,有人把皮花纹状割去,还有人拿着自己的裹脚布,去勒八旬老翁的脖子。

  真是欢乐遍天下。

  有分教:

  良缘梦武侠梦,梦终是梦。幸福坑烈火坑,坑里套坑。

  横批:昏迷不醒。

  九老剑客

  忘了什么时候,改常用网名为李老剑客。

  起这名字无关武林,更多是因为怀念一个人,或者说是怀念一段时光。

  以前在SOHO小报有个博客,认识了个丫头,她总是做怪梦,还都是哥特式的。

  和她聊天是那段时间的一大乐事。对答中即时变幻角色,用不同的口吻说话,她都能够及时转变角色答得上來,而且配合得非常不错。现在想來,如果写小说对话较多,倒可以靠和她聊天來打底稿。她大概也是凭这本事,和小男友谈成了一桩姐弟恋,如今应该像《男友十八岁》的女主人公一样,正在悠哉美哉。

  她的名字原为兰芳,后大约自觉土气,改成晓非。可谓败笔。兰芳,兰之芳也,不管有人赏与不赏,自绽芳兰,自吐芬芳,何其超然自得。晓非者,明白什么是对错而已,是非对错,难言也,要想搞明白,就要费精力,一辈子就弄懂个是非,于人于己又有何益?而且自以为明辨是非的人,瞧见是非,不免就要心痒上去帮人辨一辨,久而久之,容易陷入狂妄。是非是二元论,非此即彼,非对即错,然而世界是多元的,因果是多维的。总之,公鸡斗架,还能博得一个踩蛋权,明辨是非,只能落个哑脖子。庄子讲,天地一指,万物一马,无非此意。

  她是搞广告文案的,给自己起名字反倒沒了创意,生生把一个小姑娘芳名,改得像个山村长老。

  虽然人傻一点,但心肠不错。当初由于对武功的兴趣,她磨着认我做师父,由于知道我生活贫困,曾想过给我寄钱,还一度声称欢迎我到她山东老家村里养老。据说那里沒人住的小瓦房连院五千块钱一座,可以让我搔着花白的头发,在荒草阳光飞蝶间安度晚年。

  我大感欣喜,下定决心,一定在七十岁前要攒下并留住五千块,留下一个生在辽西,死在山东的小扣子让后人解读,让他们知道,我的一生是追溯着阳光在行走。

  后來想一想,你算老几?谁愿意解读你?连个让你“直沒入柄”的人都沒有。你哪來的后人?太自恋了。

  寂寞人偶尔自恋一下也好。

  自恋并不只是在镜子面前让牙齿闪一闪光,而是要发现并欣赏自己的优点,再将之扩大。扩大到如果不继续扩大,就会觉得不好意思。就像一个人脑中总有恶念,问怎么办?智者告诉他:你回去装好人,拼命做好事,大家就当你是好人,这样你再想做坏事,也不好意思了。

  我的武功糟透了,所以决定:就叫李老剑客吧。

  十待死身

  以前常听网吧里有人猝死,感觉像笑话。

  这些人生命力都在最旺盛的时候,往那一坐,沒什么剧烈动作,又不耗体力,为何会暴死当场?

  写久了东西,身子弱下來,才知其中厉害。

  看电视、玩游戏,写小说,都一样,消耗的不是体力,是精气神。

  注意力全都吊在外面,时间一长,会崩溃。就像骑着摩托,中途撒把看风景,摩托还能冲出去一段,可是手眼总回不來,早晚掉沟撞墙。

  2010年前期基本无打扰。每天坐着静静地写、改14小时左右。进度却并不快。偶尔一改就改很多天,又翻回改。练功时间被缩短,久坐和营养的缺乏,使得身体和视力急剧下降,每天醒來眼睛都会酸疼。

  到七月左右,经常出现大脑空白。到了八月,站立两腿打颤,基本看文字已经无法集中精神。决定让自己放松一下,开始看电影和日剧。【这种放松方法更是作死】

  某日早晨,穿衣站起去洗脸,一个屁令大便失禁。自此不敢再坐着,用旧柜垒起一个小台,电脑置其上,站在窗边用,以恢复腿力。加强练功。大约是这段时间,在老罗的嫣牛开博,以李仙家为笔名,写了不少《方丈、贫道与师太》的笑话自娱,每篇不过二三百字,居然得网友力顶,约两三月间,访问量竟达十万。后因转载一则涉及京里老干部出书被禁的消息,博客被全部删掉。【这是个好警示:时间都瞎浪费了】

  直到年末,身体才恢复了一些,大剑进度又可以向前走了。前年的冬天,白菜八分钱一斤,去年两毛五,10年居然五毛六毛。只好买了两捆葱,决定连白菜也不吃了。【感谢11年,大白菜又降到了一毛五】

  忘了是哪一年的哪一天发现,闷一锅干饭要五六勺米,煮成一锅粥则只需半勺,于是大叹自己以前太浪费,从此每天喝粥。【这个好传统沒能坚持住】

  省一点是一点,要在兜里的钱用光之前写完,否则又要去打工而间断。

  人的意志,面对世界时会脆弱,出去了,未必就回得來。

  况且,怕这生命力所余有限,如果不写完,也许真的就再沒有机会。

  舍这臭皮囊,还是做守尸鬼?

  这是个问題。

  十一不消言

  约月间,得知好友张大善人历经八年,终于考上公务员,认为这是继二蛋君考上公务员后,理想主义幸存者的又一次伟大成功。

  二蛋君是位极其朴素的姑娘,虽然有着“躺倒即是荷包蛋”的身材,不过名字倒不是基此而起。

  初见她时,她穿着条旧牛仔裤,头发黄焦焦,像是长年不洗,一笑缺颗牙,令我找到了陈世美重见秦湘莲的感觉。

  倒不是负心人见旧爱的惭愧,而是有一种熟悉感。使得沒结过婚的我,倒觉得她像我某世的前妻。

  她不善言辞,在卖场每日晃來晃去,说,面对我们这些人,她压力很大。

  我很清楚这感觉,因为论内向,我比她内向一千倍。我至少有两次在两年里和人说话不超过十天次,以致于后來一张嘴想说话时,肺部先会感觉气紧。基督教中发默誓的人想也不过如此。

  但是人怕逼,马怕骑,工作既是沟通,该说话的时候硬着头皮冲,不知不觉就放松了。

  放不得松的神情,令我察觉到她原來也是女人的特质。

  她的同学说,她很努力,考试常得100分,人称二蛋。

  自此我便称她二蛋君。

  她大概觉得是嘲笑,我则认为是尊称。

  沒有什么比努力的人更值得尊敬。

  她学的是会计,在学习上是如此的努力,工作上本该也是,但是她却怯于说话,认为自己无法做好销售,还是该去做财会。

  也许该告诉她:你只是误以为自己做不到,而给自己强戴上心枷而已。

  后來她离开,做了财会,再后來,考上了公务员。

  之前沒有人知道,为了单亲妈妈,为了欠下的债务,为了未來的自己,她一直在默默地努力。

  我甚至曾劝她不要太努力,因为我觉得那样像一个拼命骑车的人,为了目的地,会忽略路上的风景。

  我已故的二婶是非常努力的人,别人吃冰棍,她在看书,别人旅游,她在看书,别人看电影,她还在看书,别人年纪轻轻还在当护士,她也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护士长。然后,又年纪轻轻地,得了癌症。

  人生的终点站都是死亡,路上的风景对我们來说才是重要的东西。

  后來想,大概会这样劝二蛋,也许是因为自己一向不曾是个努力到极致的人吧。

  聊天时,听她说到家中背负着债务的时候,对我來说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但是对她,也许是一座山。

  她会诉说,也许是因为已经透不过气來了。

  而在这样的状态下,她的家人居然还逼她四处去相亲。

  听她诉苦时,真是大感庆幸。我既非女子,又沒爹妈催逼结婚,天底下两样最大的幸福,岂非都占全了。

  其实催逼即是关心,也算幸福的一种,只是长辈往往粗暴,不懂得选择更好的方式。

  儿女更不该愚蠢到为了所谓的“孝心”,而成为替父母生产孙辈的工具。

  这个道理二蛋懂不懂?不知道。即便懂,有时也未必扛得过去。

  很多人喜欢对别人的人生指手划脚,别人不买账,只好作践自己的儿女。这是不得志的表现,就像一些男人在外受了委屈,回來却打老婆出气。

  人生中总是充满悖论,爱让家庭成员聚结在一起,也让大家横眉反目,众叛亲离。

  一次看着二蛋的背影,如同看到她当年坐在灯下学习的模样。

  她还年轻,可是背已经驼了。

  天下最美的事物,都藏有一道眩目的弧线,却不想世上还有这样一道弧线,可以让人心疼。

  二蛋一向和大家称兄道弟,把身边的男人称为她的好哥们儿。而她的网络通讯栏里却有一个购物链接,点过去,是条裙子。这让我猜到:她内心里一定不是表面这样,其实也会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喜欢布娃娃、花衣裳吧。可是现实要求她挺起胸膛來,把自己当做男孩子,扛米面、灌煤气、换灯泡,为母亲撑起一片天空。

  努力总是不为人知的。当结果呈现,也就为人所众知了。

  她不会知道自己已成为我心中的榜样,相信此刻仍然在新的地方一如既往地努力着,直沒入柄地努力着。

  我知道一定有人不认同她的努力,认为女人如何好也不如嫁得好。也相信一定有人无法理解张大善人为得到一公务员的职位付出八年。

  这世界上的人不需要相互理解认同,只要彼此尊重就够了。

  总有人看事情是只看结果的。张大善人考上公务员后,他母亲甚感欣慰,认为他“给妈长了脸了”。

  知子莫如父,当母亲的看似疼人,很多事情,往往真的不懂。

  如果这一次的结果是沒考上,这努力的、将青春与鲜血熬干的八年,就不给做长辈的长脸么?

  当有些事尘埃落定,就会明白,明白之前的烦恼都是沒有必要的空幻泡影。

  人们会买保险、多赚钱、吃营养品、担心孩子前途、催儿女相亲,一切一切,都是因为内心的不安罢了。

  迄今为止,我沒有医疗保险、人身保险,什么保险也沒有,劳动保险04年由亲戚帮办时交过一次,再就沒交过。一日三餐,只是保持不饿,菜无非几样家常,不买肉、蛋,沒有冰箱,沒有电视,家仅四壁,房子空空,像一个囗字,而我在里面,正好成“囚”。

  每个人都是囚,等待着时间的处刑。

  华丽的牢房,并无助于心灵的解脱。

  一次被一辆白色面包车撞,倒在地上的时候,车轮在头顶边刷刷而过。

  圣经里有一段写道:见有一匹白色马,马上的名字叫做死。

  要我來写,多半就要改成:“见有一辆面包车……”

  当时我沒有怕,过后,沒有后怕。但是受伤之后,一条胳膊吊在颈上,心中便生出些许渴望來,非常希望得到关注、关心。【感谢亲姐,这些当时她给了。】

  很久以后,我才奇怪自己临事时的平静。

  生命的旅程并非未知,它的终点叫做死。人们对死是这样不安,以至于创出了中阴身的说法。仿佛知了死后的事,面对死就会安心。

  坐在列车上,少有人去关心铁轨间有无石子、会否撞树,轮到人生,却开始患得患失,面对一件件迎面而來的事恐怖困惑、不知所措。那是因为沒想过自己的人生与这列车倒底有何不同。

  战争年代,生死抉择,和平年代,诱惑实多。

  肯于放下这条命,附着在命之上的所有东西也能一并卸去。

  这样才能够摆脱不安,踏实地做自己,做自己的事。

  10年末网络到期无钱交,正好乐得省下精力。春节受邀到亲戚家过年,遭责怪,说我连个电话也不弄,其实以前有,也沒人打过。

  很多时候只有责怪了别人,自己才会心安。

  亲戚家有台旧电脑,年夜里用它和网上一个喜欢武侠的年轻作者说了阵子话。有这样喜欢武侠又肯写的人我很开心。这样的人多一些,才有更多的武侠小说可看。

  他的文笔和我写老版大剑的时候差不多,再有三四年,或一二年,如果能坚持写下去,相信会有所成。

  很多东西只在一瞬之悟,很多东西要时间和心血來熬。

  能坚持吗?对于这样的人,我总抱希望,又害怕。

  害怕有一天,他们会兴致索然,而我的鼓励变成罪过。

  那是别人的性命,每一刻都是难得的光阴啊。

  毕竟不是自己的时光,不可以随心所欲任流去。

  白玉蟾祖师游历名山之时,时而蓬头赤足,时而青巾野服,或狂走,或兀坐,或镇日酣睡,或长夜独立,或哭或笑,状如疯癫。

  心无悲喜,何必哭笑?灵台明彻,哪來疯癫?纵然外人所记皆是表相,白祖这得道之人胸中,是否也有许多心事难言呢?

  不知情怀怜我辈,我辈心曲不消言。

  人们真的不需要相互理解,因为理解永不透彻。扩展出去,则男女都是将就,亲子皆是陌路,朋友尽是浮欢。

  杨老仙家云:你就是个笑话。

  然也。

  每个人那份属于自己的坚持,在他人眼中都是笑话。每个人所持的真理,在他人眼中也都别有答案。

  你是精神病吗?

  经常问自己,沒事就叨念。

  答案:是。

  然后郑重地补一句:你是李老剑客。你多牛逼!

  一切就过去了。

  其实知道自己不但牛逼,而且傻逼,合在一处,就是。

  所以,我若在武侠小说中出场,应该是这样一幅情景:头顶毛戗,袜底趾露,补袍洞袖,随裆尿裤,鼻涕频吸,涎流不住,面目邋遢,腆胸叠肚,迎风背日,立于当路,臂若扬柴,指定村户,口吐人言,挑眉瞠目:“呔!贫道姓李名蛰,字仙家,号辽西劈颅子,江湖人称李老剑客的便是!尔等还不速速回家,把菜汤剩饭快快与某端将出來!”

  可乐吗?

  可乐,比拿包脚布追八十岁老头还可乐。

  人要用荒诞來面对荒诞,切不可钻牛角尖。虽知道自己在极端的路上已走得太久,越走越极端,却仍在向前。

  父亲是大聪明,所以发疯,我是小聪明,所以神经。

  相信终有一天,我会走上他的老路,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吧。

  然而啊----

  脚下踩到的是路,步步路新,何谓老路?身子躺倒处是家,时时在家,何谓离家?

  十二奇女子

  2007至今,再也沒有交过取暖费。不用电暖器,沒有电热毯。冬天最长约七十來天不出屋。像磨炼着内力般,以自身的体温对抗这东北沿海城市的寒。

  最早看到的武侠小说,名叫《丹心傲江湖》,半傻不精的主人公后來就是在冰天雪地里以内功抗寒,为所爱的人去取一个盒子。

  这本书让我失陷在武侠世界,而现在的我,就像那时的他一样。

  不同的是他要到冰洞里去掏,我要从自己的胸膛里來挖。相同的是,我们怀着一样执著热切的感情。

  武侠就是这样一种情怀,人生就该这样“直沒入柄”。

  也许是耗尽了阳气,感觉2010的冬,是这几年中最冷的。两只耳朵边冻出栗色死皮,像油饼渣,里面挤出了白色的油。

  偶有亲人穿着羽绒服选在阳光明媚的日子來,进屋,搓手赞叹:“这屋子真是不冷。”

  我便微笑。

  一來表示欢迎,二是想到了一种昆虫的习惯动作。

  近年关时,迎來了一年一次的会面。

  亲姐开着“雅阁”之类的黑色车驾到,不知为什么沒开她自己的血红“马六”。送來两袋米,而且居然还带來了姐夫和小侄女。进來,小侄女径跑进屋坐床边,夫妻二人在门边便站定,姐见闺女扯羽绒服拉锁,忙唤住:别拉,看冻着。我微笑。沒有让座,因为沒有椅子。沒有倒茶,因为沒茶。沒有倒水,因为不烧开水。沒有端糖果瓜子,因为若有糖果瓜子我也很想吃。由于张嘴会进凉风,所以也就笑笑沒多说话。生于市政府领导之家并且也在市政府当领导的姐夫在姐背后站着,扭头瞅着外屋,言:“过來看看。你姐沒忘了你。”【多谢提醒】捅着姐低声:“钱,给他。”

  我收下了米,拒绝了姐的钱,亲切感受到了党、市府领导和亲人的三重关怀。

  照例,他们在大约几十秒内离开。

  之所以在姐前要加个亲字,除了确实血缘在,还因为姐总认为我跟她不亲。我对此毫无办法。

  富在深山有远亲,会烦。无人來烦,心里不免又少般滋味。

  这几十秒内留给我的印象中,亲姐还是老样子,姐夫在她背后,圆肥的脑袋被挡住了,脸沒看到。小侄女好像从來沒长过个子,还是多半条腿高,她今年可能七八岁,也可能十來岁,冲我笑的时候,我很希望自己能记起她叫什么。

  忘了就忘了罢,大家各自“相忘于江湖”多好呀。

  江湖路也是很难的。

  那位“无灯路上的姐姐”,前男人是本地老大,家产过亿。当年姐姐带他已故前妻生的女婴离开,或单独生活、或与人姘居地过了二十几年,将孩子抚养成人。【此女婴至今不知自己非她亲生】

  这女孩喜欢音乐,与男友组有乐队,整日唱一些鬼哭狼嚎的“死亡金属”类东西。

  老大病重临死时,女孩因恨她爸爸,所以拒绝接受家产,姐姐问:你觉得该怎么办?

  过亿的财产,足以让这孩子后半生无忧,而姐姐大概也可以走出无灯路,不用再去谈什么判,不会再被人砍到颅骨要装铁板。

  但她來问我,说明她考虑到了孩子的想法,只是需要一个人帮她决断。

  我以前一直不喜欢这孩子,她人看起來又冷又怪。但是那时我发现,她竟是一个如此有志气、有骨气的女子。

  她挥出了最有力的一刀,这一刀直沒入柄,切断了血缘与金钱的连线。

  使我知道,世上真有奇女子,而且常常就在我们身边。

  后來每每写到焦虑躁动无法继续之时,我便想要像她一样,再变得坚强一点。

  事实证明,不坚强的往往是男人。

  她的男友和我同岁,从与她结婚到离婚,大概只支撑了两年。

  如果沒记错,那位老大,正是去世于这段婚姻的中段。

  十三又一春

  写完了《东厂天下》,体重已由67KG降到53KG,想一想,这二十八斤肉若堆在桌上,恐怕比将來印成的书要沉得多。

  沒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儿。

  才能有限,为了心中那幅图景,只好用苦功來补,用时间來磨。

  有些人物的一句话,为了贴切,恰当,有味道,写、改两三天,五六天,都很平常,而且过十几天再看,未必满意。

  一切正如写得极困苦时,记录心境的那首三句半:

  不知何处是文坛,一腔热血述心言。

  三年熬得人骨立,稿仍残。

  满腹心酸不须计,汗泪俱枯血不干。

  纵使书成人委地,笑也甜。

  累了,

  真的累了。

  但知,停下即是倒下。

  前方,还有《豪聚江南》在等我。

  刃已透体,柄未尽沒。

  2010年春节后的某一天,考上公务员的张大善人來看望我,他进了监狱(--),月薪两三千元(^^),一年能弄回家七八万,请我吃了一顿饺子,花了大概七十块,很香。

  我很惊异于这脏乎乎小饭馆的菜价。一盘饺子两盘菜就这么贵,通胀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更出奇的是10年猪肉6元一斤,11年16元一斤,这令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后來他又买了大概六个饼给我拿家去吃。

  很温暖的朋友呢。

  他的梦已实现,由衷地为他高兴。

  他说了几次在装修房子,说了几次很忙,我想,以后彼此可能很少再见面。临别时告诉他,书写完后,我想流浪去云南。

  感谢春,终于又一次暖了。

  真想到四季不冷的地方去,却又喜欢四季分明。

  在痛苦中,才仿佛是活着。那些喜欢受虐的人,你们是否也同怀此心呢?

  写即是痛,不写更痛,年华痛逝,滚滚惊心。

  路在前头吧。

  那就去走。

  天下,等我。

  2011年3月20日21:40:09

  2011年3月21日7:11:30二次补充

  9:48:59三次补

  10:44:23四次填改

  11:23:49五次补完全十三节

  2011年3月26日18:08再改

  2011年4月4日16:32补17:28改

  2011年4月25日16:52删节

  2011年7月19日7:02删节

  2011年7月30日11:07补充

  2011年8月8日16:40补

  2011年8月10日20:19补

  2011年9月6日9:53终

  2011年9月28日10:20又补了几句

  2011年10月8日12:46补

  2011年10月12日17:22改18:23又改

  2011年10月15日

  2011年11月12日10:4217:09又在这用去了一天,你这疯子

  2011年11月18日19:30删去一部分对他人的评述

  2011年11月19日11:04补充几字,反复读了一上午,好像是在和自己谈心

  2011年11月23日19:36用去半天。

  2011年11月25日10:3211:53二次补整一上午

  2011年11月29日21:5722:59眼睛有些看不清了

  感谢张大善人,你好是苏堤才晓,我在东城渐觉风光好。

  感谢杨老仙家,你已兰舟催发,我舞龙蛇飞落蛮笺。

  怀念二蛋神君,你或仍红巾翠袖,我亦自慢赏吴钩。

  怀念日红师太,你有风约楚云留,我仍不见有月上柳梢头。

  怀念二媛姑娘,你笑语盈盈暗香去,我一向常年懒下楼。

  2011年3月21日18:30:11

  后记里想起什么写什么,不觉间记了这么多,才发现大多是在谈自己的生活。本來想为书的内容写点什么,现在觉得已经不必,相信看的人自会明白,自会懂得。

  人生中,总会有这样一段岁月:因心中某个情结,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在自我蜕变的时候,也许会觉得它荒唐,在某个心灵重启的时刻,又会觉得它闪闪动人,宛若泪光娑娑。

  那么这长长的一段文字,就留下來,留给以后的我,让我记得自己有过这样一段时光,记得自己曾经这样活过。

  2011年8月8日17:40

  这篇后记,将在我的新浪博客中免费公开,在这,则安排在VIP章节里。其实是想让盗书者费一点事,这也是面对他们,无力的我所仅能做到的。

  如果有读者误购,花了钱,觉得买到的又不是正文,我在此道歉。并想对你们解释说,我并沒有想不道德地用这篇文章來骗人的钱。

  写到这里,我坏坏地微笑着想到:以我现在的样貌衣着,假使蹲在街上求帮,或许十分钟内路人扔下的硬币,远比这文章卖一年得到的为多。

  2011年11月18日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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