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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章 受审


  

  那人重重摔落在地.发出“吭”地一声.

  林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黄衣褐带.腰挎金刀.瞧清地上摔的是齐中华.不由得愣住.

  常思豪道:“陈大哥.”

  陈胜一中途与众人分开去追秦梦欢.寻到大道上便失去了线索.【娴墨:三分处于此接上.如老鸦忽去忽回.衔枝之趣】他沿路寻村户打听.沒打听着秦梦欢的动向.倒摸着了些燕临渊的边.听说有他父女模样的人骑马南行.心想秦梦欢若知这消息.也必一路跟寻.所以便顺着这条线索摸了上來.到得眉山县城之时.听秦氏姐妹说了经过.知道燕临渊已经离开.秦梦欢不顾众人拉劝.拖着病体追下去了.他有心想追.可是唐太姥姥被捉事关重大.情况更为危险.又听秦美云说已经派人跟上四妹.也就不那么担心了.当下问明了方向.这才追过來.

  他当年跟在五爷秦默身边.对付过不少占山的贼寇.常常在崇山峻岭、绿野荒林中追击敌人、捣其巢穴.追踪能力自比常思豪、唐氏兄弟高上许多.靠近老宅时虽然马蹄印已难辨析.却仍是靠着嗅探马匹体味.一路摸到了这墓园之外【娴墨:旷野间不见人行马走.故气味不杂.好追.】.他见此处林幽树暗.特意加了小心.走进來沒几步.齐中华正好负伤往外冲.一见有人.以为是唐门人到.出掌便攻.陈胜一瞧还沒等瞧清楚就和他对了一掌.由于是突如其來.又不知对方深浅.便使出了全力.这才将齐中华打得倒飞了出去.

  此刻抢步过來蹲身一瞧.齐中华嘴角往外喷着血沫.两眼大瞪.已然有出气沒进气.胸前有两枝镖尖透出.挂血线银芒闪亮.

  唐氏兄弟听常思豪说要“留活口”.在出手瞬间留了力量.所以镖打的不深.可是齐中华从空中摔落时后背着地.便被一下子钉透了.【娴墨:死得脆快.】

  陈胜一抬起眼來.瞧见郭强、武志铭和倪红垒也都倒在地上.就知事情不对.问道:“兄弟.他们这是……”

  常思豪将经过讲述一遍.凝眉道:“只怕他们是东厂的人.当初收他们的时候.我太大意了.”

  唐根在旁破口大骂:“少放屁.你根本和他们就是一路.你他妈的这狗屁侯爷是怎么來的.还不是给官府当走狗.”

  唐墨显和唐墨恩脸色也是不正.陈胜一急忙给三人解释.发誓以自己性命担保常思豪绝非恶人.唐墨显自然信得过他.却也不能仅凭保证就算.说道:“这里还有三个活口.咱们审审便知.”又冲唐根喝道:“你若先不闹.便给你解了穴.”

  唐根眼仁儿仿佛滚进桌面凹痕的黑豆粒.颤摇了两下...以当下情形來说.似乎先恢复自由身比较明智.他不吭声了.等到唐墨恩过去给他把膻中大穴解开.他揉着胸口站起來.小嘴嘬嘬着.眯斜常思豪.鼻孔里呼呼闷哼.这团肥肥的脸蛋上若不是长有五官.很容易让人误会成一颗发酵的肉包.而且蒸到极限.马上就要开花裂口.

  几人聚到坟前.唐墨显相了一相.觉得倪红垒身宽富态.郭强精瘦干练.就是武志铭生得肝脸斑黄.面目可憎【娴墨:小武人挺好么.不要相貌取人噻】.当下一把将他劈胸扯起.问道:“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奶奶.”

  武志铭满脸恐惧:“不干我事.是齐中华.”

  常思豪和他们相处日久.知道武志铭狡猾.郭强蔫坏.倪红垒话语不多.比较老实一些.此刻听武志铭一张嘴便往死人身上推责任.知道在他身上问不出什么.便向倪红垒道:“你说.”

  倪红垒被刺倒后又被补了一刀.锁骨被砍断.连呼吸都有些费力.唐根眯起细眼斜过來:“你专挑这说不出话的來问.是何居心.”常思豪身负嫌疑.欲辨无力.只得又转向武志铭道:“你们是不是鬼雾的人.”唐根道:“哪有你这么问话的.这不明明是在串供么.”唐氏兄弟听了也觉有理.目光都看过來.常思豪暗气暗憋.只好默不作声.【娴墨:小常急劲上來.心中谱就乱.他是往往在事后慢想.才能把事想明白的人.这种人上一点岁数.四十來岁能沉住气.方成大才.】

  唐根望着武志铭道:“不说实话也不能怪你们.三位都是好汉.不经刑求先服软.未免堕了威风【娴墨:是这个理儿.】.若用插竹签、拔指甲之类的折磨你们.一來太俗气.辱沒了你们的身份.更体现不出三位的气节.”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來.

  唐墨显一见那瓶子.立刻变色道:“你咋个把这东西也偷出來老.”

  唐根道:“太奶给我的.怎么是偷.”唐墨显神情一呆.也不知是真是假.只见唐根拔下瓶塞.将瓶口向武志铭鼻孔凑近.武志铭不知所谓地瞧着.有些惶惑难安.常思豪站在下风.闻得一股酒香透人.

  唐根道:“这东西名为‘龟儿子酒’.乃我唐门秘调.扶阳助兴之效.天下第一.可惜药效太强.所以只能闻.不能喝.我们祖上制酒之际.曾把用剩的酒糟药渣拿去喂马.那马吃了之后.片刻之间阴囊便肿【娴墨:马真的有阴囊吗.求科普……】.然后两睾变作四个.四个变作八个.不住地分裂增殖起來.皮也撑得越來越薄.待到喂夜料的时候.胯下便如吹起一个半明半透的大鱼鳔.沉甸甸拖在地上.它疼得实忍不住.撞翻槽子.挣断缰绳.往院里窜时阴囊被干草丝刮破.泼拉拉涌出一滩物事來.原來里面都是黑腻腻、紫丢丢的囊肿瘤子.几百个连在一起.仿佛一大坨酱葡萄.”【娴墨:“我们祖上”.是暗指远唐.“半明半透”者.正是写明朝.半透即是暗透.唐朝之毁.毁在皇家淫事.明朝之败.败在多子多孙(朱元璋傻到把儿子们四处封.儿子生了孙子又四处袭.结果后來经济完全被这些儿孙吃垮).这制度后世大有人学焉.“龟儿子”是在骂谁.不言而喻.】【娴墨二评:说起來.这唐根的体型……嗯嗯.配上松绿底加上金星枝很搭呢……】

  武志铭吓得脸上肌肉乱跳.更要命的是.自己闻了这点酒气后.在身背刀伤流血未止、穴道被点动转不灵的情况下.传宗接代的家伙居然还是有了反应.显然唐根所说这药效绝无虚假.常思豪也觉身上有些不对.登时明白唐根看准了风头.故意调理自己.赶忙撤步让开了些.

  唐根端详着瓶子:“马都如此.不知人吃了会怎样.我一直很好奇.总想找人试一下.可是他们都沒这勇气.今天三位英雄在此.我之夙愿终可得偿噻.”说着将瓶口向武志铭唇边凑去.

  武志铭赶忙闭嘴.两眼瞪得如铃铛一般.鼻中呜呜有声.示意坚决不喝.

  唐根缩回手去.道:“英雄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不想多子多福.儿孙满裤裆噻.”武志铭一听立刻崩溃:世上只有儿孙满堂.哪有儿孙满裤裆的道理.登时满脸汗珠乱窜.叫喊起來:“我说.我全说.”

  唐根反而张手阻住.自与大伯父唐墨显、陈胜一把他单独拖开.常思豪跟着唐墨恩负责看守余下二人.却觉得自己也是被看守着一般.只见那三人围着武志铭.听听问问.问问听听.细致掰文审了半天.又将武志铭送回.将郭强提了去.唐根却让陈胜一留在常思豪身边.让二伯父唐墨恩跟去随审.

  常思豪料想是自己得到了些澄清.以目光示询.不料陈胜一道:“大小姐进京居然有这么多岔头.你怎么沒和我说.”常思豪一听.便知武志铭把如何到的自己身边都招供出來了.略感歉然道:“这件事不是我故意要瞒你.一來我是理解绝响的心情.二來在京师事情太多太乱.咱们相见都少.实也沒找出什么时间多谈.”

  陈胜一眉头深锁:“这事我不知道.想來是他瞒了我吩咐马明绍做的.绝响这孩子愈來愈狠.已经如脱缰之马.沒人约束得住了.现在家里的亲族长辈也就剩下四姑娘.我本想把她找回去.希望可以起到些作用.可是如今……唉.”

  常思豪这才明白:原來大哥离京不仅仅是为了秦梦欢.其实更是为了绝响【娴墨:大陈对秦家之忠心.远在对梦欢情爱之上.】.目光放远.心道:“秦梦欢向來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对什么都沒兴趣.今日见燕临渊这一面.只怕此心已成死灰.她以前便管束不住绝响.现如今这模样就算回到秦家.又能起到多大用处.”

  陈胜一收整了思绪:“武志铭说.他们被指派去恒山接大小姐.回途中和李双吉打起來.结果被番子捉住押回了东厂.受刑后招供了一切.番子让他们听从东厂调遣.尽力留在你身边做眼线.但他们宁死不从.后來齐中华受了利诱.先行投诚.其它三人也就依顺了.李双吉傻里傻气.纵然归顺也不免出漏子.因此东厂根本沒理会他.”

  常思豪回想当时在侯府厅中.自己曾许让四人离去.武志铭、郭强和倪红垒都大喜想走.当时齐中华说“马明绍知道事情败露.一定会四处追查.我们人单势孤.天下虽大.又能逃到哪儿去.”这话稍嫌夸张.现在想來.秦家的势力仅在西北.天下之大.他们哪不能逃.这话虽说马明绍.暗指的其实应是东厂.因此才吓得武志铭三人又服帖了.而当时又只有他们四人清楚.自己和李双吉却都听不出來.【娴墨:此处是写明了.作者多有此类地方未写明者.看后文翻回头结合前文再看.方才明白.暗故事就是如此藏法.以露掩破.以破引露.如落叶层层.都批出则无意思.】

  想到这里.不由得手心渗汗:当时在京.自己身边无可用之人.这四个家伙走投无路.自己“宽大为怀”地收在身边.本以为可以放心使用.不想却正中了东厂的奸计.反被他们将眼线安插在了自己的腹心.这样一來.自己的行动坐卧都在对方明眼监察之内.还有何秘密可言.那么宣旨前派齐中华去通知绝响的失败、六人宴上郭书荣华面对自己虚张声势的从容等一切种种.也都不难理解了.

  他越想脊背越发生凉.感觉前所未有的后怕:还好很多事情是自己亲力亲为.一些重要会面也都屏退左右.否则还不跟光猪躺在砧板上一般.更为可怕的是.郭书荣华能猜到自己会去信任、使用这四个“以常理度之无法令人放心的人”.这说明他仅在独抱楼、小汤山这一两次会面中.就看穿了自己和绝响的关系状况、摸透了自己的性情.从而预见了自己可能的行动.此人心机之深沉、见事之精准.实高出常人百倍【娴墨:郭脑子好.萧根本不用脑.不用脑也一样活得很好.干嘛还费力用这个脑.这样对比.好像萧比郭高.其实不然.因为脑子太好一眼事情就都看穿了、布置妥了.反而不用细思细想.所以郭萧其实相去不远.剑榜中萧压着郭.不是智商情商的问題.是有无着落的问題.一个是知空明空.一个已是空无所空】.就连郑盟主相较怕也要处于下风.那这普天之下.还有谁可与之抗手.

  此时唐根在远处“啪、啪”地抽着郭强的嘴巴.多半是听他说了什么不实的言语.陈胜一道:“武志铭说他们‘宁死不从’.多半是虚头话.不过看得出來.齐中华这人颇有心机.在他们四个之间.倒确有头领的样子.”歪在地上两腿发软的武志铭听见这话.又抬起脸來:“陈总管.您可是冤枉我了.我们在东厂里遭的罪.也不比喝那什么‘龟儿子酒’差了.你有机会试试.就未必扛得住.”

  常思豪道:“谁的命也不是大风刮來的.你们投诚.我无话可说.唐太姥姥一把年纪.你们干嘛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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