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 亮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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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WWW.XsHUOTxT.Com)(tXT下载WWW.XsHUOTxT.Com) 郑盟主道:“嫂夫人这话怎么说.蒋昭袭自派出之后.一向未归.怎么.他早就离开了泰山.”
“摩崖怪叟”曹政武眼睛立起.重重哼了一声:“他做下这般事情.我泰山派不打出去.还能留着他么.”
霍秋海道:“老剑客.恕我直言.在下与蒋昭袭交情甚好.他也常到我八卦门中往來盘桓.据在下所知.蒋家在青州府也是一方巨富.蒋昭袭向來为人守礼.人所共知.岂能贪图亡者的物事.管少掌门说他开棺盗取陪葬品.未免过于无稽了罢.”
此事群雄也都不信.常思豪却因曾在百剑盟晨会上听过一耳朵【娴墨:妙.明明是下心思安排写在前面.此处偏用“听过一耳朵”搪遮.好像真是无意闲事】.心里另有想法.知道郑盟主他们怀疑泰山掌门管莫夜的死别有隐情.蒋昭袭说不定真的去开了棺.却非为盗取东西.而是为了验尸【娴墨:自己和大陈验过秦逸的尸.故此处直接就想得到.否则以小常的脑子.只怕还得再想想才能明白.】.若是在那时节被人按住了手.可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了.
孔敬希向前两步.缓缓道:“蒋昭袭‘云门剑儒’的名头.江湖上无人不知.老朽不才.乃孔门第五十九代不肖子孙.自幼弃文从武.江湖上走动了数十载.当年也蒙众朋友们看得起.在武林雄风会上贺号戴花.得了个‘侠英东岱’的浑号.假使把这两个名头搁到天平上.不知在霍门长的心里.孰轻孰重.”
石便休笑道:“老剑客玩笑了.名气这东西岂是称得的.”
孔敬希若有所思地道:“哦.原來称不得.唉.把这虚名当作了实物.看來老朽真是糊涂了.”眼睛侧向冷冷一瞥.霍秋海当然明白他在说谁.登时目光相碰一缩.低下头去.孔敬希长长叹了一声.道:“管莫夜虽是泰山派掌门.却也是我们两个老家伙的侄辈.红英这孩子孝顺【娴墨:跟斗文可乐.与后文对看.更乐不可支】.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容易勾起伤心.所以也沒传信到后山.让我们过去吊唁.可是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大的动静.我们还能不知道吗.莫夜这孩子是徐师兄从大栏乡【娴墨:吐血.牙要笑掉了.】捡回來的.沒爹沒妈.从小在我们身边长大.他走了.我们这当师叔的.怎么也得送上最后一程.”
孔、曹二老虽然精神矍烁.却也都已是时至暮年.白发苍苍.群雄听他说这些.不免也感到凄凉.常思豪心中却想:“应红英此举说是孝心也可.但掌门过世.总该通知传达.她对这二老封锁消息.莫不是因为管掌门之死确有蹊跷.怕他们二老进行查问.”想到这朝郑盟主、荆问种等人瞧去.他们都在凝神静听.未动声色.
只听孔敬希道:“在前山陪祭时.红英怕我们劳累.总是安排我们早早休息.可是人上了岁数.吃得也少.睡得也轻.这天夜里醒來.无事可做.老朽和曹师弟聊了会子往事.便出來闲看山景.本打算行至玉皇顶上.下几盘闲棋消磨时光.顺道看上一眼日出.却遥遥发现山间无路无阶、林木掩翳之处有一条黑影窜动.此人行踪诡秘.显然大非正路.而且轻功奇佳.步法别有机杼.师弟.你來给大家演演看.”
群雄闻言圆散.退出一个空场.曹政武双手一分.身向前压.就在空场上演起步法.只见他前膝起处贴胸口.后足甩处扫臀尖.头颈前伸如鹰探.两手背行似飞燕.有识货的一见之下便即认出.这套轻功步法.正是武林广传的“落地凤”.本來并不稀奇.然而曹政武演练之际.前探之头颈忽高忽低.每将要跌倒时一振臂又挑掠而起.与头颈高度须保持不变、走一直线的落地凤练法微有差异.
孔敬希解说道:“这步子绝就绝在头颈高度的变化.此处是调整重心.使身体由失衡到平衡、平衡再到失衡的关键.这种练法单有个名称.叫“凤翅跌”.难度极高.江湖少见.曹师弟演示的只是略具皮毛.比之那贼.可是颇有不如了.”说着目光向郑盟主望去.曹政武也收了式子.旋身跃归原位.一同望來.
郑盟主道:“凤翅跌与捉云跌、鬼步跌一样.是盟中‘追梦三跌步【娴墨:追梦者跌.伤伤.凤者.子虚乌有之神物.云者.不可捉摸.鬼者.非人间所有.以三者指代梦想.思來惨惨可伤.百剑盟是梦想之盟.处处不离梦.】’之一.学者纷纷.成者寥寥【娴墨:实言实现梦想的人寥寥无几.】.蒋昭袭在‘凤翅跌’上尤下功夫.略超侪辈.放眼江湖.会的人倒确是不多.”
孔敬希点头:“盟主释不避嫌.可见胸怀坦荡.”舒了口气.继续道:“当时我二人既然瞧见.自不能坐视不管.便提了气跟踪下去.这人在山间绕了个大圈子.潜到灵堂之外.伏在院墙上探看.可是始终沒做出什么破格的行为.加之脸上蒙着黑布.也瞧不清相貌五官.老朽也不好认定他就是蒋昭袭.
当时老朽以为.江湖上特异之士颇多.或许这是管师侄生前的好友.因种种情由.不便露面祭奠.也就阻止了曹师弟.沒有上前拿问.沒想到.次日夜里.又发现他到灵堂探看.如此一连三夜.皆是如此.最后那一晚.灵已守到了第九天.次日便要出殡抬棺下葬.灵堂里只剩下红英和我们这孙小子管亦阑.孙小子见母亲疲累不堪.自是心疼.死说活说.把红英劝下去休息.自己对灯跪着守灵.这孩子也是几夜不眠不休.身子熬到了极限.跪在那里晃來晃去.为免昏睡.隔一阵子.便咚咚磕几个头.看得我们老弟兄这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发酸呐.”
群雄目光向应红英怀中望去.心中都想:“孔老剑客身份岁数摆在那里.说出话來定然无虚.这孩子竟如此孝顺.也当真难得.看來什么他父子不睦的说法.都是江湖上以讹传讹.”
只听孔敬希道:“那蒙面人在墙头观察.我们老弟兄远远监视.管亦阑在堂上跪着.如此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听这孩子腹中咕咕作响.他几天吃喝不下.连茅房也想不起去.大冷的天又在地上跪久了.想必也着了些凉.闹起了肚子.看得出來.他原不想动.忍了一阵.似乎难以坚持.便起身奔了茅厕.蒙面人见他一走立刻行动.跃入灵堂.打开棺盖伸进手去.曹师弟当时大怒.刚想现身制止.却听一声嘶吼.亦阑这孩子又从院外冲了进來.”
夏增辉面带疑色.插言问道:“老剑客请恕.此人既是來偷盗.开棺的速度想必相当快捷.因何管少侠也回來得如此之快呢.”
管亦阑抹了把泪道:“我怕长明灯被风吹灭.所以走的不远.沒去茅厕.只在墙角蹲下.听见棺盖声响.就赶忙起身回來了.沒想到正撞上这贼.他手伸在棺中正摸.吃了一吓.赶忙抓起剑來就想逃走……”
刚才孔敬希讲述前情时.群雄并沒听他说这蒙面人带了剑.正自纳闷.夏增辉先意识过來.问道:“这蒙面人抓的剑.是棺中陪葬之物.”
管亦阑不答.一招手.有泰山派弟子卸下身上包裹.上步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柄长剑.白蛇皮鞘镶银钩.剑格由整块羊脂玉雕就.珍珠母片的柄上带有斑斑红痕.华美异常.管亦阑从母亲怀中挣扎站起.单手抄剑鞘扬得高高.向群雄展示道:“这‘皑桑’剑虽比不得‘冰河插海、莺怨穷奇’四大名剑.却也是一柄上佳的宝兵.我爹爹早年重金购得之后.异常喜欢.因此作了陪葬.”说着指抵剑格.“呛”地一声.弹剑出鞘.
群雄只觉一道白光耀目.都虚起了眼睛.江湖中人无不爱惜宝兵.一则是尚武之人爱屋及乌.自然喜欢赏玩兵器.二则行走江湖.难免遇上杀阵.兵器好可占便宜.便不助胜.亦容易保命逃生.故尔此刻瞧得这柄剑装饰华美、质地精纯.俱都露出羡艳之色.暗赞:“好剑.”
管亦阑道:“蒋昭袭正是得悉陪葬品中有此宝剑.才下手來偷.这上面的血手印.便是他的.”
大家这才明白.那柄上的红斑原來是血.
此刻瞧剑尖抵着鞘口.大半刃锋在外.颤巍巍映天生蓝.将那高高在上的血手印衬托得更加明显.群雄自然晓得管亦阑的用意.目光转向郑盟主等人.心中都道:“他盟里立剑为宗.上下人等无不爱剑如痴.若是普通财物.蒋昭袭自不放在眼里.可是换作这剑.便难说不会心下生痒.”
常思豪见郑盟主脸上竟也首次现出忧色.寻思:“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看來对蒋昭袭这人.郑伯伯也不是完全放心.”
管亦阑举鞘挑剑.绕场走了一圈.刷拉拉抖剑入鞘.送至须弥座平台之下给小山上人验看.眼泪汪汪地道:“上人.当时我见这蒙面人擅动棺木.眼就红了.一切不管不顾.冲上去抡拳便打.那贼拔剑还击出手快绝.只一个照面.便如同出了千招百式一般.我身上大小伤痕一十九处.便是赖他所赐.幸而孔、曹两位师爷及时出手.我才落下这条性命.当时我中剑倒地.只见曹师爷狠狠动手.一时竟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孔师爷怕他有失.出手合力伤其一臂.这才将其拿下.沒想到按在地上摘掉面纱一看.这贼竟就是蒋昭袭.”
群雄心里都明白.蒋昭袭在百剑盟里地位不低.武功修为又岂是易与.两位老剑客年高德劭.以二敌一大非光彩之事.然而此刻管亦阑竟能合盘托出.显然真言不虚.只见他说到此处.歪头将泪水在肩臂衣上蹭了一蹭.缓了口气.道:“那时节打得虽快.动静却也不小.我娘、贾伯父、许伯父、白叔叔他们闻声而至.一见这场面也都呆了.蒋公是盟中贵使.我们不敢得罪.只把宝剑索回.将他送归客房.待到次日出殡之时.他和带來的几个随从却已然不见了.”
曹政武眼睛一瞪道:“原來你们沒轰他走.却是他自己带羞逃的.”
应红英赶忙道:“师叔息怒.当时若是依着您.只怕事情要越闹越大.是我央孔师叔将您劝走.自行处理了此事.您老若是有气.责怪侄女便是.”
管亦阑道:“娘.是儿子怕事.这才去求了孔师爷.您替我顶个什么.今天也就是今天了.儿子这脸已在天下英雄面前丢了个够.还有什么可遮掩的.”【娴墨:秦浪川真看走眼了.这孩子长大必是个人物.只怕仅次于秦绝响和程连安.】
群雄闻言寻思:“看这情形.当时曹老剑客定然怒极.对蒋昭袭不是要打就是要杀.最次不济也是轰下山去.管亦阑怕给泰山派招祸.这才为息事宁人.委屈求全.当时出殡在即.诸事忙乱.应红英无奈之下便顺了儿子的意.丈夫刚刚亡故便出这等事.她这寡妇的家.也真不好当.”
小山上人看过了血手印.面色凝重.将剑缓缓递到郑盟主手上.群雄都停了议论.一致向前望來.等着他给个说法.
管亦阑“扑嗵”一声.跪倒在阶下.泣道:“郑叔叔.治完了丧.娘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定要进京找您论个公道.小侄以养伤为借口.一拖再拖.一劝再劝.终是拗不过她.这才被抬进京來.方才她言语之中多有冲撞.您大人大量.万勿怪罪……”说着呜呜哭出声來.郑盟主下阶來搀.他赶忙又蹭膝退避.哭道:“叔叔乃人中大剑.小侄何德何能.堪來领受您的低首躬躯.今日事已至此.一切都已讲说明白.小侄别无它求.只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叔叔成全.”
郑盟主道:“请讲.”
管亦阑道:“宝剑入土.未免有埋金之叹.况且此事已然传开.再将此剑陪葬.怕有蟊贼宵小偷坟掘墓.令我爹爹泉下难安.咱练武人爱好兵器.见到宝兵.难免不会动心.想那蒋昭袭也是爱剑之人.临时起意做下错事.也是情有可原.什么公道不公道的.也不必论了.小侄伤在这‘皑桑’剑下.每日看到此剑.便觉心惊肉跳.遍体不安.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将它留在身边了.现愿送予蒋公.请叔叔代为收转.”
此言奇绝.郑盟主手托此剑.收也不是.还也不是.两难之际.只听管亦阑继续道:“小侄本有心让出掌门之位.就此退出江湖.但是娘亲对我期望甚殷.小侄不敢拗逆.只好收理心思.重打精神.希望日后能将泰山一派打理妥当.发扬光大.不辜负娘亲、众位师叔伯的期望、两位师爷的栽培和爹爹的在天之灵.”
夏增辉击掌赞道:“好.好孩子.孝顺、有担当.”群雄被他引了个头.也都对管亦阑有所改观.叫了两声好.管亦阑膝头点地转过身來.向大伙叩拜相谢.头磕在地上咚咚有声.此举一出.立时招得满院掌声潮起.群雄情绪更是热烈.应红英见此情景.不由得手掩酸鼻.欣慰而笑.眼角泪光闪闪.睫起晶莹.
荆问种等诸剑都眉心蹙起.本來管亦阑这掌门的位子接的就不够名正言顺.照这情势一搞.他可就坐得实了.
掌声响了好一阵子才逐渐平息.夏增辉微笑上前.扶起管亦阑道:“管少剑年轻有为.执掌泰山门户.必能光大本派.名振江湖.老朽代表点苍上下.全力支持.以后.咱们可要多亲、多近.”白拾英道:“好孩子.咱们武林正派向來是以德服人.只要你有这份心.就什么都能干好.将來若遇到为难之事.给你白四叔來个纸条.你四叔带着嵩山一派.水來水里去.火來火里行.决不能让你遭了委屈.”孔敬希、曹政武二老在旁.各自欣慰点头.华山派的贾旧城、衡山派许见三也都好言鼓励.
“多谢诸位鼎力支持.”管亦阑向四周团团揖过.振奋精神.朗声道:“当年五派祖师与韦老剑客立下誓约.大家合之则來.不合则去.如今百剑盟的做法与韦老剑客当年大不相同.前已述及.勿须赘言.郑盟主天赋高才.自有机杼.行事远超武林常规旧习.做晚辈的虽无法理解、不能同意.但亦不敢乱下定语.所能做的.唯观望祝福而已.今日之事既出.我泰山派也不便再于百剑盟中尸位据席了.”他在此顿了一顿.目光亢奋【娴墨:这孩子气场压不住了.是嫩处.】.陡然提气道:“泰山派弟子听掌门令.”
此言一出.泰山派众人连同应红英.甚至孔、曹二老.都立时亭身而肃.齐声道:“听掌门号令.”
管亦阑面向众人.戟指向天.厉声道:“自今日起.泰山一派.正式退出百剑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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