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九章 魔怔

小时候第一次跟着父亲进山打猎，父亲就教导叶拙，告诉他跟野兽相搏杀时候要懂得留力三分，除非自己到了绝境之外，又或者有了一击必杀的机会，绝对不要早早就全力出击，让自己没了回旋余地。

对于父亲的这一番道理，叶拙深以为然，后来的经历之中也始终秉持。这些年里，从初入南天域到后来流落四方，历经不知多少杀伐事，遇到了不知道多少的艰难险境，叶拙极少有不留一丝余力的时候，每一次这样的情形都是万不得已，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比如当初正面轰杀太姥老妪，在得手之前叶拙真正的陷入了死地，是为死中求生。

即便那寥寥的几次，叶拙已然动用全力，但心底里也有想着万一不得手的退路选择，能不能成未可知，至少有这样的考虑。

这一次却是不同，叶拙没有半点要留余力做其他准备的想法，陡然之间，心底凶戾之意生出，下个瞬间，叶拙浑身真元，全副心神便统统都涌向自己最迅疾也最凌厉最霸道的神通法门千羽风雷翅上，一对风雷翅炸裂一般张开，一道道极致雷光凌空生出霹雳而下。

不留一丝余力，没有一点迟缓，叶拙眼中只剩下了那一座土丘跟土丘之下的禁制符文。叶拙甚至都没有去想自己这般做法是不是会有用，没有去想便是真的将土丘、将禁制都通通毁掉，是不是就能改变什么，催动雷动九天之威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尽自己全力要将那座土丘轰开，将土丘之下的禁制都直接轰成齑粉，让被禁锢其下的无数血脉族人的气意重获自由，重获新生。

折断的草木，将起的尘土，不等飞扬开便在转瞬之间又落下的雷光没了踪迹，只有股股精纯天地灵元四散开来，若是仔细去分辨，还能发现其中也有虽然微弱，但精粹十分的真魔之意，就像这一方禁制空间其它地方一样。

若是叶拙如往日一般，发现这种情形，或许会想到些什么，但这一刻的叶拙却根本没有去想，甚至都没有去关注那些被自己轰成虚无只留下丝丝缕缕元气的草木或者尘沙，他的眼中，他的心神，所有的注意力依旧还只有原本三尺土下如今已经露出来的禁制符文所在。

叶拙的金丹后期近乎大圆满境界确实够高，玄黄三经齐修，精气神齐修共长更是让叶拙实力还要超出同阶修士一筹，如今全力施为之下，千羽风雷翅雷动九天之意九天神雷之光爆出了前所未有的威能，但也只是跟以往的叶拙自己相比，提升的只能算是量，远没有到质的程度。哪怕因为全神贯注，不经意间甚至连原本用来自身遁行的风行万里之意都加持到了九天神雷，让雷光更加凌厉更加迅疾更加霸道超出了叶拙自己以为的最大威能也依旧如此，至少跟这座禁制空间，跟土丘之下露出来的禁制符文相比还差的多。比之前破妄目或者神识神念稍强的只是雷光更接近了那些光彩符文一些，虽然依旧会被乍然出现的力道崩碎四散，却也有力道威能波及过去，至少随着雷光不停劈落在那些千锻精铁般层层叠叠的禁制符文表面出现一丝丝涟漪般的波荡朝四周荡漾出去。

却也仅止于此了，照这么下去，就算叶拙浑身真元耗尽，累到精疲力竭，也难有什么真正的成果，不会不要说劈开轰碎，便是点皮毛恐怕都伤之不到。

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不会白白浪费这样的精力，尤其自身所在还是一处没弄清楚究竟，不一定隐藏着什么危险的地方，但叶拙却好似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双目紧紧盯着不曾有一瞬间的放松，眼眸深处凶戾之意也不曾减缓丝毫，凝神郑重之中显出了越发的坚定执着，好像他真的觉得只要自己一直这么下去，就能那道禁制破开一般。

九天神雷前所未有的威能，叶拙也是从不曾有过的损耗，不过短短几十个呼吸，数百道雷光之后，忽然间，再次引发的雷光出现了些许的凝滞，虽然只是一瞬之间，却也足够说明很多了，再看叶拙，神情倒是没有太多变化，但额头上却有淡淡水雾升浮，却是冒出的汗珠来不及滴落就被蒸腾化作了雾气，很显然，叶拙无论是心神还是真元甚至连肉身都已经开始疲累，刚刚这片刻之间的损耗已经超过了警戒线。

便是金丹后期近乎大圆满，便是真元浑厚超过同阶，便是神魂凝练远胜同辈，也经不住这样的损耗，不用多久，只要再来几十个呼吸，就会疲累不堪脱力倒下。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发狂的人都有很大可能清醒过来，又或者身体本能就会有所松动甚至直接收手挺下了，但是叶拙却依旧丝毫不觉一般继续着，只是九天神雷的解州稍稍放缓了几分，那一刹那间的凝滞不再出现，稍稍拉长一点时间来看，叶拙依旧还是在催发自己所能催动的最强攻杀之力。

不仅没有收手的打算，甚至待得再一次雷光迟滞之后，叶拙竟然低喝一声，咬破了舌尖，一滴精血飞出落在千羽风雷翅，原本银光闪烁的一对翅膀瞬间被染上了一层血红，瞬息之间，雷光之威大盛，比之最开始时候还要更凌厉。

不惜损耗自身精血，加持于根本没有任何效用的神通术法之上，疯狂已经不足以形容这样的举动，根本是失了心智了，但看看叶拙叶拙动作，没有半点急躁，依旧从容不迫，更没有一丝癫狂，再看他的神情、目光，除去其中凶戾之意外，甚至比他最开始进入这座禁制空间四处探查的时候还要更冷静几分。

雷光不时再次迟滞，叶拙再次口吐精血，脸色越发的苍白之后已经又显出了不正常的红晕，原本如凝脂般光洁的皮肤上甚至都出现了龟裂之象，便是一个普通修士都极少出现这样的情形，更不要说一个金丹后期近乎大圆满的真人，更不要说玄黄无漏经已经修炼满过一次大成成就过一重无漏金身境界了，但这一切就是这么发生了，只因为，叶拙这次是从里到外，从根子上自我破坏的，无漏金身也经不住他主动从里面掏挖。再这么下去，片刻之后，叶拙就不是疲累脱力这么简单，甚至可能心神、精血耗损而油尽灯枯也不一定。

这不是疯癫，或者说不是普通的疯癫，而是失了心神的失心疯，世俗凡人常言的魔怔与此有些类似，原本再正常不过的人一旦魔怔之后心性都会变得完全不同，跟换了一个人一样，所说所做也都跟他之前没有任何的关系，便是后来清醒之后，也大多对之前的事情没有丝毫的记忆，就算有些零碎片段，也不会比梦境所见更真实多少。

已经金丹后期近乎大圆满，无垢经虽然没有如无漏经修炼到无漏金身一样也到达大成无垢境界，但叶拙的神魂也要胜过绝大多数同阶修士，比之元婴大能，也未必能差的了多少，当然不会轻易就如世俗凡人一般因为魂魄受创而失心疯，但一旦真的陷入这种境地，任其发展到最后结果也远比世俗凡人来的更加严重，想要恢复成原本的自己也远比普通人更难的多，百倍都不止，远不是一棵稍具灵根的人跳一段招魂舞又或者服一株牵魂灵草就能解决的。

从踏入修真世界起，叶拙不知经历过多少的险情，但没有任何一次能和当下这次相比，倒不是说对手如何，只要超过了自身一定程度，再强大的对手也都没什么不同，眼前的禁制大阵再强，也不会比对面几个元婴大能甚至自己识海之中还有五重天道威严更加危险，甚至小时候面对那只猛虎时候还要更甚。也不是说结果如何，最严重最悲惨也不过是一死。而死后的情形，从轮回大阵出来之后，叶拙早有自己的明悟，只要不能掀翻天之诅咒禁制，不能将笼在自家离云岛头顶的乌云彻底吹散，自己便是境界再高，活的寿元再长，等到身陨道消之日，结局怕也跟亿万万先人祖辈没什么不同，自己的残魂也大概会去到那一座跟自家离云岛一般无二只是左右颠倒的镜像岛屿上去，最多自己的残魂比其他族人强壮几分。

此次不同之处在于，一切都发生在看似尽在掌握其实却无知无觉的失神之中，一切都还是自己主动施为，说是自找死路自己寻死也半点不差，而且还是一下不成再来一下，小手段不行来大手段，誓要弄死自己，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真要这么去了，将来残魂依旧一无所知也就罢了，若是残魂哪怕还有一丁点的记忆，怕也会被自己再气死一回，待得到了那镜像离云岛上，哀嚎之音恐怕也会比其他族人残魂更凄厉几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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