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一章 惊恐

踏入修真世界时间算不得多长，也就寥寥十来年，但以山野修士之身一路从什么都不知道的门外汉修炼到如今的金丹后期近乎大圆满，叶拙所经所见却是不少，诸多山精海怪，各式凶物妖物，不知见过、斩杀甚至炼化过多少。

更何况，叶拙身边还有虫母小家伙这个从一只小小妖虫不停破境成长到了八品之上晋升真正妖族的小跟班，于精怪妖族种种，叶拙自认有足够的了解。那些个小妖小精不提，叶拙可是见识过老榕树这位南荒境守护神一般的存在，根须所在皆是他身体所在，几乎遍布整个南荒一境，若论大小，数百万里之大，比之传说中鲲鹏神鸟还要更大上许多。

老榕树以木身成精还算平常，叶拙还曾听过见过许多在世俗凡人眼中根本不可能真的发生，只有传说中才可能存在的精怪之物，譬如五行之属的石妖、土妖，比如叶拙曾经吞服炼化过的水精以及如今已经成了分身之体叶小拙一部分的炫阳真火精，虽然还算不得真正的妖，却已经有了迹象。见识过了这些，叶拙也早已明白世间万物皆可妖的道理，无论什么样的物事，都可能蕴出灵性，都可能化身成妖。当然，原本是死物的东西比起花草树木这些机会要更小得多，难度要更大的多，而草木精怪想要成长也比鸟兽甚或虫蚁之类的活物妖类更难，所需时间更久。叶拙还知道一个大概规律，同为一类之中，越是本体强大的反而越难生出灵性成妖成精，比如西海之中最常见的诸多海兽，虽然同样强大甚至比妖还要更甚几分，但终究还未脱兽类，是为凶兽。当然，这样的存在一旦生出灵性化身成妖，硬实力也绝对比之其他同阶妖物更强横许多就是。

说这么多，只是想说一件事情，听说过见识过那么多的妖物，尤其有老榕树这样的存在，还有虫母小家伙这样的例子，在叶拙看来，世间妖物都算不得什么了，不是说叶拙自大到无视妖兽甚至妖族的实力，而是说，叶拙自认无论面对什么样古怪的精怪妖族，自己都能平静以待。

直到刚刚这一个瞬间，直到自己双魂合二为一，正欲全力催动无垢经冲击无垢琉璃大圆满的瞬间，叶拙忽然心神一凛，发现自己实在太过无知也太过自大了，大千世界还有远超过自己想象的奇异，还有自己也根本想之不到的存在。

就在这个瞬间，叶拙忽然感应到了一股意念锁定自身，隔着一重壁障的源头不是别处，正是那座圆丘之下，自己视之为自家离云岛新有的依仗，或许是将来掀翻天之诅咒禁制关键的祖脉。

“祖脉成妖？！”

饶是叶拙心志，忽然间也不由的心神大震，心底里暗自大喝出声，无他，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太过难以置信，至少叶拙从未听说过哪家祖脉还会生出灵性化身成妖的。但真切的感应却让叶拙明白，锁定自己的确然是一道心神意志，而出处也就是自家祖脉，便是再不可思议，自家祖脉之中蕴育除了一个妖物，都是最合理的解释。

如果仅仅只是祖脉之中蕴育出了一个妖物也就罢了，水怪山精之属叶拙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但与那些不同的是，对面这一道意志实在太过庞大，庞大到甚至隔着一重世界一般稍加感应，就让叶拙心神差点再次失守，这一道意志也不是从某一处逸散出来，在冥冥感应之中，叶拙感觉自家整条祖脉处处皆有，换言之，不是祖脉之中蕴育出了一个妖物，而是整条祖脉化身成了一头妖物。之前叶拙早有感慨，自己金丹后期近乎大圆满的修为，比之祖脉威势，就跟一只蝼蚁面对一座高山没什么两样，便是那些个元婴大能也比自己强不了多少，就算是老榕树身躯笼罩数百里之遥，想想他跟南天域元婴大能之间的协定，或许实力要更强几分却也强的有限，跟自家这条祖脉相比依旧差的太多。

比老榕树还要更强大百倍千倍，世间竟会有这样的存在？便是狐灵儿提及过，上古那场天地大劫之前曾经有过的元婴之上更高一重境界的分神境界修士也没有这么强大吧？

如此存在实在震住了刚刚神魂合一的叶拙，但若只是如此的话，一震之后叶拙忐忑之中也该有欣喜才对，便是它真的成了妖成了精，拥有了自身的意志意念，那也是自家离云岛的祖脉。还是先前那句话，对于自家祖脉，只有嫌不够强大，却没有嫌它太强的，如果能够自主行事，能够更容易激活更多族人的血脉力量，将来离云岛只有更强，掀翻天之诅咒禁制的可能也会更大才对。

只是就在感应到那一道庞大意志的同时，叶拙还感应到自己被对方锁定，若仅仅只是被锁定也没什么，或者自己隐匿或者被封禁在这里不知道多少万年，忽然碰到一个活人，换做叶拙自己，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真正让叶拙心神凛然的是，从锁定自己的那一缕意念之中没有察觉到丝毫的亲近，也没有丝毫的疑惑，叶拙感受中只有一道冰冷之意，或者换个更直接的说法，叶拙感受到了一股杀意，并且还是世间最冷酷，没有丝毫感情可言的那种。

历经多少磨难，不知道面对过多少的对手，对于杀意叶拙再熟悉不过，自己被杀意锁定的事情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但从来没有一次让叶拙从心底里生出胆寒之意，哪怕当初面对着数位元婴大能时候也不曾有过，但这一刻叶拙却是真的有些恐惧了。

气意威势比之元婴大能还要更强大百倍千倍，比之南荒老榕树也不知道高出多少，被如此存在散出的一缕冰冷杀意锁定，叶拙有足够的自知之明，便是自己金丹后期近乎大圆满，便是玄黄三经神妙无比无漏金身已经有过圆满，无垢琉璃神魂也即将大成，但面对如此对手，自己断无幸免的可能，便是新近领悟到的阴阳大道种种神通，无论是阴阳遁法还是阴阳隐法，此刻都难以再以之为凭仗。绝对的实力之下，一切的机巧都失去了意义，叶拙直觉认定，只要自己稍有动静，哪怕只是稍稍流露出催动阴阳遁法想要遁逃的意思，不等真正显威，便会被已经成妖的祖脉打断，或者直接禁锢又或者直接将自己灭杀。如今分身本体合二为一，死了可就是真的死了，透透的不再有半点可能复生，便是还有残留，也不过是一缕残魂去往镜像离云岛。

不过叶拙所惧者并不是自己的生死，和所有离云岛人一样，从小受天之诅咒，对于生死之事要比世间绝大多数人更加豁达。走上修炼之路，不知道多少次的生死磨练，叶拙灭杀了许多对手，更加明白生死无常之理，自己能杀别人，别人自然也能杀自己再平常不过，尤其轮回大阵之中已经有过一次事实上的陨灭，于生死，叶拙越发的看淡了。当然，看淡生死事，不表示叶拙无谓生死，别的不说，如今血脉禁制破除，已经拥有了正常金丹修士该有的近千年寿元，如果就此陨灭叶拙肯定心有不甘，少不得心底用最恶毒的话语狠狠咒骂一阵贼老天，但也仅此而已，是不甘而不是恐惧。

叶拙此刻有所惧怕，不是惧怕自己之将死，自己之必死，而是惧怕自己之死背后所蕴着的其他，又或者说，叶拙惧怕的是自己殒身之后自家离云岛之事。

忽然感受到祖脉感召，并且成功激活了自己的血脉力量，感受到了自己精气神最根本上的变化，因此，叶拙才会认定这是自家离云岛守得云开见月明，这是自家离云岛数万年后终于等到的机缘，才会让当时还在岛上的分身之体叶小拙将一众族人通通召到白骨岭上开始修炼，期望他们也都如自己一样可以激活血脉之力，至于那里竟成为一方天地灵元浓郁的修炼圣地反倒在其次。

但感受着此刻锁定自己毫无感情，没有丝毫亲近之意的杀意，叶拙又怎么会意识不到事情可能跟自己预想的完全不同，如此祖脉不仅没可能成为自家离云岛后辈子弟的助力，反倒可能是彻底断绝离云岛掀翻天之诅咒禁制的希望，如果它不仅仅针对自己这个闯入者，而是针对所有离云岛血脉人的话，或者根本不用等到希望破灭，成妖的祖脉就先把自家离云岛一脉彻底灭绝了。

心中既惊且恐，停住无垢经的叶拙一动不动却也不是在认命等死，便是必死之地，便是绝无幸免的情境，不到最后一刻自己真的身陨道消，叶拙也不会真正放弃放弃。

最坏的打算，最大的努力，才是叶拙一贯的行事法则，叶拙压下心中惊恐之意，脑子飞转，想要找到自己的生机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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