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缘由
雪不知道何时停了。
惜君抬起头来，默然看着沈暮。
明明是个很怪异的举动，是对于沈暮来说绝不可能做出来的动作，她没觉得半分不对，坦坦然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睛。
沈暮手不由一顿，只觉得自己魔怔了。
他方才也不知是怎的，不由自主的抬手竟带了一丝温存。此时对上惜君清亮双眸，沈暮竟是微微沉下脸去，皱起眉来，直直望着惜君。
他的眼神极可怕，若真要震慑一个人，便能盯到人骨子里去。被这般目光瞧了，便是没有错处仿佛也有了错处。
惜君却竟也不恼不怕，又是粲然一笑，开口道：“七郎，你猜我方才在想什么？”
方才说的就是从宫中回来的这一路了，那时候沈暮一直走在她的后面，看着她默然不语，还真有点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是现在他突然又不想问了，只将她看着。
“我在想啊。”惜君轻轻的道：“七郎马上就要送我走了，以后我便不能常常这样看到你了，这样想想，我就觉得难过得紧，便不想回去了。”
沈暮倒是想她快点走的。
他突然又皱起了眉头，道：“你知道？”
“还不明显么。”惜君淡淡一笑：“你先带我去见莫大人，然后又进后宫见太皇太后，你这是想让我先入莫家，再入宫内，作为你的眼线，我这样身世清白的人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沈暮不语。
惜君看到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一双眸子中似乎还带着些微微的不耐，她便笑了起来，指着自己身旁的那株梅花，问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道：“七郎，待咱们日后在一处，你也与我栽棵腊梅怎样？”
沈暮却是半分都不想与她在一处。
不知道怎的，方才心头的喜悦亦如此刻旋上心头的愤怒，来亦不知因何而来，去亦不知因何而去。沈暮只定定瞧着惜君，这般瞧着，心中喜怒也罢，竟是丝毫都发作不出来。
于是他也就没有说话，抬步往前走去。
惜君却是淡笑着拂去肩头一丝丝雪沫，转头跟上。
......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莫府的气氛不知怎的变得凝重了起来。
苏氏近日总觉得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却又说不上有什么事情来，只是有些挥之不散的烦闷，叫了婢女跟自己一同散心，却仍是没有办法驱散这样的阴霾。
好像自那日见到了惜君之后，她就有了这种感觉。
她愈发的烦闷，索性就不怎么出门了，待在家中看看账本，没事的时候便沏茶养心，希望能将自己的情绪抚平。
似乎有什么隐隐约约就要发生一般。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并没有错，而且来得很快。
而这日她正沏茶，自己的贴身侍女玲珑突然跑了进来，定定的站在了苏氏的背后，也不说什么事情，“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苏氏的面前。
苏氏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手里面握着茶壶的手顿了顿。
“有话就说。”她的声音里面带了些许的不耐。
玲珑这才爬起身来，俯身到了苏氏的耳边，似乎是在犹豫，又似乎有些害怕，低声嗫嚅道：“夫人，听说大人今天会回府。”
“大人回府，有哪里不对么？”苏氏瞥了她一眼。
“可是......”玲珑的声音中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道：“我听说，这次大人回来，是带了那个女人的野种回来的......”
苏氏的手没由来的微微一抖，差点将手中的茶杯摔碎，她将手里面拿着的东西放下，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玲珑。
似乎像是在意料之中，又是在意料之外。
玲珑立马跪了下来，跪在地面不敢说话。
“什么野种？”她声音清淡的开口。
“就是......大人和那个女人的孩子......”玲珑战战兢兢的道：“已经在外面养了多年了，听说大人准备接回府上......”
“什么野种？”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苏氏微微眯起了眼睛。
玲珑一时之间竟不敢答话。
苏氏突然暴怒起来，一把掀翻了桌上的茶盅，这些天来一直想要压抑的心情终于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全部爆发出来，怒道：“哪里来的女人？我和大人恩恩爱爱，举案齐眉，大人身边哪里还有其他的女人？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只听得“哐当”碎裂之声在自己的眼前，玲珑跟了这位夫人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到过她这样发怒的情形，只觉得胆战心惊，颤声道：“奴婢绝不敢胡言乱语。”
“听谁说的？”苏氏冷冷的问。
“......小李子说的。”玲珑道：“他离大人最近，消息应当不会......有假......”
苏氏见着她不改口，心里暴怒之意更甚，抬手直接掀翻了桌子，直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而她似乎还不解气一般，拿起桌边的花瓶朝着地面上砸去。
玲珑不知不觉已经是泪流满面，却不敢劝阻，只能默默的伏在地板上流泪。
不知道过了过久，屋内似乎已经没东西可砸了，玲珑这才爬起身来，抱着苏氏的腿，哽咽道：“夫人您消消气吧，那个女人都已经存在这么多年了，您在这里发脾气，也无济于事啊！”
话是直白的话，说出来直戳苏氏的心脏，听到之后，她整个人如同被刺了一下，顿时变得面如土色，心底再多的气恼也突然像是泄了气一般，发泄不出来，最后只能脱力般的坐了下来。
“夫人！”眼见着苏氏终于冷静下来，玲珑也擦干了眼泪，道：“这不是该您伤心的时候，大人没有提早通知您，今日突然要将野种带回来，您怎么也要想想对策才是啊！”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苏氏。
她在莫家做了多年的女主人，向来贤德端庄，明面上和莫远庭一直相敬如宾。事实上只有她自己清楚，莫远庭心里面一直有另外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在她嫁入莫家之前就已经存在，在嫁入莫家之后，便向一颗隐刺，平时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牵扯起来，便刺得痛入骨髓。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起来。
玲珑看着四周一片狼藉，忍不住轻轻开口道：“夫人，奴婢叫人来收拾一下罢。”
苏氏微微的点头，算是应答。
玲珑这才招了招手，示意门外候着的婢女进来。
在婢女战战兢兢收拾着屋内残破的时候，苏氏已经坐在了床榻上，玲珑轻轻的为她捏着脚，想让她放松放松。
苏氏盯了地面半晌，才开口问道：“那个人还没死？”
明明是多年前自己就投了毒的人，为什么还会活到现在？
“不知道。”玲珑顿了顿，又道：“没有那个女人的消息，只听说那野种还活着。”
苏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方才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还没有想清楚，可此时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却觉得很多地方都无比的奇怪。
明明是沉溺了多年的事情，莫远庭为什么会忽然重提，还将那个野种带了回来？这个孩子是一直被他养在外面，还是直到今日被捡回来的？
看着苏氏皱眉，似乎是知道她的疑惑一般，玲珑低声道：“是捡到的，听说才捡到的时候像个小叫花似的，脏的不行，但是容貌却像极了，就让大人上了心。”
这倒是合情合理，苏氏心里芥蒂稍消，转而问道：“那为何会现在突然带回来？”
玲珑有些讪讪的道：“既然捡到了，那不可能又扔了吧。”
这倒是。
苏氏略微沉吟了一下，又问道：“是今日才捡到的？”
“这倒不是。”玲珑想了想，道：“似乎有一阵子了。”
苏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那大人为何不来和我商量？”
“可能是......顾虑夫人的心情吧......”玲珑劝慰着说道：“这些年大人和夫人举案齐眉，从未发生过什么争执，虽然大人从前......可是他始终爱的是夫人的。”
这句话听起来倒是十分舒心，苏氏的眉头不由得稍稍展开一些，心里那根刺却仍在扎着，一直挥散不去。
半晌，她仍觉得不对，目光中一片清冷，道：“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把那野种带回来？”
玲珑低低的叹了口气。
苏氏的目光不由得垂了下来，道：“怎么？有话要说？”
“奴婢不敢乱说。”玲珑回想起今天在听外房的人窃窃私语时偶尔听到的几句话，组织了一下，才犹豫着开口道：“听说，当今陛下最宠爱的温如公主，是最先捡到这个野种的人，她似乎对这野种十分喜爱，甚至还想一直带在身边呢......若不是莫大人去问了几句，只怕她还真的要把这野种带进宫去。”
苏氏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了。
“而后知道这是莫大人的孩子，温如公主便勒令莫大人将孩子带回来......这是今天才发生的事情，温如公主亲自护送过来的，这才没有和夫人商量......”玲珑说着，最后又补了一句，道：“这也是奴婢听来的，也不知道做不做数......”
苏氏的愈发觉得不安。
似乎有哪里不对。玲珑说的这番话，总会让她想起一个人来，虽然极力不愿意承认，但是的确相似极了。
正沉吟间，突然听得外面有其他的婢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道：“夫人，温如公主和大人一同回来了！”
苏氏的心底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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