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33(二合一)
回到安全屋后,伏特加向琴酒汇报了野座源介的死亡讯息。
刚好碰到提溜着一袋零食的安室透。
他犹豫片刻:“大哥,波本好像看上她了。”
“嗯?”
可笑。
野座源介把秋间澪误认为野座士一郎或说他在她身上看到了野座士一郎的影子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并不大,在目睹死亡后,她还能悠哉游哉的看《海绵宝宝》,安室透听到了电视里夸张的,格叽格叽的笑声。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超市里有的我都买了。”
他将一兜零食放在茶几上,秋间澪的手指在花里胡哨的包装袋之间转了一圈,随机抓取一包海盐味薯片。英国人的零食和英国的食物一样屈指可数且味同嚼蜡。
“苏玳在做晚饭了。”
他是那种会照顾人的类型吗?
安室透心生狐疑。
他怎么不知道。
“不过我想吃最中饼之类的甜食。”
“包裹里有水果酥饼。”
“谢谢。”她嘴里衔着一枚薯片,查看着包装的标签:“如果能有抹茶那就更好了。”
“省省吧,我的大小姐,这是在格拉斯哥。”他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起来,我和琴酒一样,现在应该算是你的上级。”
“我是你老板,你是我上司,我们可以各论各的。”
安室透一时语塞:“你对你出的馊主意很得意的样子。”
“难道不值得得意吗?”
好吧,随便她。
很难说清是心理作用还是现实如此,格拉斯哥好像被烟灰埋没了,老虎窗上,老旧的报刊亭上,买水果的摊贩帆布棚上……都积着扫不完的尘土,空气里尽是碳灰味,张开嘴还能清楚品尝到牙齿之间咀嚼的漂浮的小石粒的味道,连市民脸上都显出前所未有的颓败。
新闻记者循着味道涌入格拉斯哥,或扛着□□大炮蹲守在爆炸发生现场,或站在警察局外的树荫里骂骂咧咧,这座城市从未享受过如此高的关注和待遇。
就瓦斯爆炸规模来看,由于错开了用餐和下班高峰,餐馆里的食客以及楼里的住户并不多,持续二十多分钟的滔天大火将一切烧成了灰烬后败下去,难以分清在这场意外里获胜的是人类还是命运,现场发现五具化成碳状的尸体,经证实分别是位于瓦斯爆炸点的餐馆经营人夫妇及其子女四人头,另外一具男尸尚且身份成谜。
虽然检验结果还没到手,但秋间澈无比确定,那名葬身火海的无名男尸就是当日趁乱逃跑的野座源介,mi6后续的调查发现爆炸的确是瓦斯泄露引起的事故,难以接受这个结果的她在临时办公室来回踱步,狭窄的办公室从门口到窗户只需不到十步,塞着各种文件和三张办公桌,像秋间澈这样手长脚长的人一分钟能走好几圈,她反复向派西申诉:“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巧,发生瓦斯爆炸的时候,组织的人刚好暗杀野座,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怎么没有,如果不是白天突然窜出来的小兔唇,我们俩现在都得躺在医院里。”
“对……还有那个小男孩,他怎么会突然从巷子里跑出来?”
“女士,虽然你可能不高兴,但我必须要说,你是不是缺少睡眠神经过敏了。”派西是个典型的英国绅士,他习惯性的舔着嘴唇,冷静的帮她分析,试图击破她心里毫无证据的重重疑云:“我知道他们是可恨的犯罪分子,这件事上我们必须承认证据,今天发生的这些事都是巧合,不是什么炸弹狂魔或者反社会人格者的蓄意谋划,我想你现在应该去医院看看被撞的小兔唇。”
她捂着头疼的脑袋沉默下去。
“那个男孩儿怎么样了?”
“也就胳膊和肋骨断了,没什么大事。”
她婆娑着下巴,灵光一现似的抓起钥匙:“你说得对,我该去看看他。”
对,他得承认,尽管两个人同属一个物种,但派西觉得自己和秋间澈分属两种不同生物,甚至不同星球,他理解不了秋间澈,或许他理解她比去理解蚯蚓还要困难。
“好吧……”他无可奈何的放弃试图挽留她的手以及企图跟上去的脚,松弛的倚着办公桌隔板,对着明明十分钟前还拥挤不堪的如今空无一人的房间叹了口气:“都忙去吧,我自己去吃晚饭。”
还贴着交通罚单的大切诺基一路轰着油门,穿过佐治广场往凯文格罗夫博物馆方向行驶,为了按计划隐藏mi6探员身份,秋间澈仍旧打着环球旅行的幌子。
事情处理的很顺利,当地警方每天要处理几百起交通纠纷,受害人没有命悬一线,又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肇事人出手阔绰,态度积极,赔偿问题很快协商妥当,她甚至好心提出资助他做兔唇修复手术。
“我可以资助你做手术,也会帮你妹妹治疗,但是……”她坐在病床前,消毒水味钻进衣服纤维之间,虽然尽可能态度和蔼可亲,职业习惯让她的口吻听起来像是在审讯,伪善偏偏加重了这份既视感,有了威胁的意味:“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
男孩的胳膊和腿上打着石膏,皮肤上有大大小小的擦伤,血淋淋的,很是凄惨。他怯懦的打量着秋间澈,迟疑的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会突然从路口冲出来?”
“我妹妹发烧……医生说肺炎,我……我想赶紧回去,带她去医院。”一紧张起来,男孩不由自主的结巴,陈述也卡顿的不成样子,需要仔细听才能理清大致的意思。
“有人指使你这么做。”
不是疑问句。
是陈述句。
男孩的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呼之欲出的感觉类似于呕吐,他回想起清晨在老鼠时常光顾的小巷里遇到的那位有着冰山般蓝眼睛的小姐,她低头俯瞰他,晨曦为她窈窕的身影渡上一层神圣的光晕,而她的笑容如此残忍:“如果你供出我,那你届时将失去一切财富”。
此刻施加在他身上的预言一一实现,他在诚实的品格前望而却步,残酷的世界让他过早打磨出了娴熟的骗术,他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小姐……没人指使我,您怎么会这么想。”
他只是个可怜的流浪者呀,是经过警察局都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的老实人,他如此普通,和成千上万人一样安全,连警察都确信他绝不会对社会造成任何损失而无需戒备。
她为什么不同情他,还要质疑他呢?
“好吧,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哭。”她抽出夹在钱包里的银行卡,放在他的床头:“这是一万英镑,明天会有人来联系你安排手术,你的妹妹也已经度过危险期,现在转去了观察室。”
一旦怀疑的种子在心中埋下,便如野草一般生根发现,难以彻底铲除。
秋间澈走出医院,站在门口点了支烟,如墨般的夜色今晚没有星子。
感受到胃里一阵空荡荡的回响,她倚着门厅柱子,疲惫好像藏匿在消毒水味里,和消毒水味一起填补纤维之间的空隙,外套沉甸甸的。
唉——
她应该当个废物,让秋间渡和秋间澪养着她。
东京现在应该是早上吧。
夜色里的通话似乎很容易和暧昧联系在一起,太久没有给妹妹去过电话,她揉了揉鼻头,微小的羞愧很快荡然无存:“乖宝贝,起床了吗?”
“我警告你,再这么肉麻小心我给你下降头。”
奇怪,她听起来疲惫沙哑,还有隐约呼啸的风声。
“你没在睡觉吗?”
“哦,我出去放松心情了。”
秋间澈的心砰砰跳起来。
“你……你在哪儿?”
“格拉斯哥……该死,刹车踩这么急干什么,我快要吐了。”
她往驾驶座椅上踹了一脚,安室透感受到了脊背上的震颤:“你这种行为很危险啊。”
“你这种行为才危险吧。”
“别担心,我车技很好。”
“我是在担心你的车技吗?我是在担心我自己。”
车窗外忽闪而过的路灯静悄悄的,风通过车窗卷进车厢内部,兜起秋间澪宽大的像小男孩一样的蓝色衬衫,手伸出窗外,牛毛般的雨丝落在掌心,几乎没有真实感。
“别这么做,不安全。”
安室透提醒她。
接下来的十八个小时,他将和她一起前往格拉斯哥国际机场,经由伦敦希斯罗中转到达羽田机场。随身行李少的可怜,只有一只小手提包以及秋间澪需要办理托运的大件行李箱。距离出发时间还有一个多钟头,安室透办理好了登机手续,托养尊处优的秋间大小姐的福,在组织批下来的经费不够的情况下还能坐头等舱。
早上七点的秋间大社已然苏醒,途径冈山公园一带,冲矢昴倏然停下车,突发奇想,他决定去山上的神社拜一拜。
登上蜿蜒的通往鸟居的石阶,林荫道两旁的草木尚且保持着年轻昂扬的姿态,但想必不久之后的一场秋雨将让它们病入膏肓。
叼着卷轴的石狐狸逐渐清晰,高高竖起的涂满红色的耳朵也近在眼前。
“呀,果真是您,是冲矢先生呀。”
本来只打算在前庭外游荡一圈的冲矢昴听见了熟悉的唤声,他回过头:“您好,赤木女士。”
“虽然现在还没到开放时间,但您是小小姐的朋友,您要不要进去坐坐,我听坂本先生说,白鸟先生一大早也来了。”赤木阿姨热情的邀请他:“我年轻时曾经在神社做过案内人,对神社很是熟悉——现在案内人这个词好像都已经不常用了。”
人老了总爱念叨年轻时候的事。
“白鸟先生也在?”
“是呢,近来不知为何情绪低落,接连几日,他一大早就愁眉苦脸的来参拜。”
他笑眯眯的回答:“麻烦您引路了,我从未参观过这个时间的神社。”
最早的时候,差不多与秋间大社刚刚从京都迁址东京同一时间,自从兄弟姊妹分散前往京都、琦玉、静冈等地的事务所,秋间大社的宫司秋间宗树便因为冈山附近出行不便从神社搬回了秋间本家,现在留在神社里经常被用来举行献茶仪式的宽阔客厅曾是秋间宗树的起居室,樱木叶子、松针和不知名植物的绿枝掩映着高耸的屋檐,木制的障子门大开,地上铺着鲜艳的毛毯。
灰色长裤在绿色缝隙里闪现,盘坐在那里的男人对着穿堂风揪起衣襟。
“早上好”还没脱口而出,同样发现他到来的白鸟信玄从地上窜起来,没来的及穿鞋,怒气冲冲的扑向他,像条呲牙咧嘴在喉咙里发出“咕噜”声的如临大敌的恶狗。
“混蛋!”
冲矢昴轻而易举的避开他不由分说的一脚,
握住他的胳膊往肩膀上一别,狠狠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卵石路上的凸起硌的白鸟信玄后背直疼,哀嚎着打了好几个滚,嘴里一个劲的控诉:“讨厌!心机男!绿茶!臭妖怪!”
“我想,您可能对我有误解。”
“误解个鬼!阿澪不理我,是不是你搞的鬼!你想取代我的位置!”
“请您不要用这种像比较谁更能取悦主人的宠物一样的语气。”
“才不是宠物。”他反驳。
“啊呀,两位要是有什么矛盾,不妨坐下来聊。”赤木阿姨劝说:“我去帮您泡两杯薄茶。”
她脱下鞋,转过走廊,消失在阴影里,很快端着茶盘回来了,跪坐在门外递上茶碗,往后轻挪一段距离才施施然离去。
“阿澪最近是不是和你走的很近?”几个星期前,更准确的说是在白鸟任三郎还没有委婉的把秋间澪的意思转述给他前——言辞里有不少安慰性质的艺术加工:“她大概觉得和你一起玩腻了吧,并不是你不好,你们不适合做朋友”,他对秋间澪钦定的妖怪还抱有几分好感,现在看到那副带着眼镜的清秀儒雅的脸,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有着小人得志的意味。
眼镜男都是腹黑。
切——
“没有很亲近,我们之间有误会。”
“其实你根本不是妖怪吧,虽然澪这么认可你,但我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妖怪,你只是个普通人类。”他得意洋洋的扬着下巴,越发凸显笨蛋气质,假如他长了尾巴,现在一定在朝冲矢昴摇头摆尾炫耀自己与秋间澪之间的友情:“澪对普通人没有兴趣,你别看她整天趾高气昂,她是相信世界上有圣诞老人和妖怪这种不可名状的存在的那种人哦。”
“现在,她好像已经厌倦了与您的友情游戏。”
语言比刀子还有威力,直直扎在白鸟信玄的心窝,他差点吐血:“混蛋……”
他押了口茶,徐徐清风拂动窗外的竹林,带来前所未有的平静:“按道理来说,继承秋间家的人应该是秋间检事吧。”
一记白眼之后,他沉默片刻,风把他的声音传来了:“本来是。十二年前,我记得很清楚,渡哥从大学院毕业之后打算继续深造,他实在是个理想主义者,几十年来企图为世界主持正义的理想之火熊熊燃烧,第二继承人候选阿澈姐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秋间叔叔差点因为和渡哥吵架而心绞痛,然后阿澪出现了,她拉开障子门的时候,我躲在她身后,她看起来像个英雄。”
“我来吧,她说我来吧,这样就能对我没用的哥哥发号施令了。”白鸟信玄盘着腿,脊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压着,佝偻下去:“所以她顺理成章成了秋间家的继承者。”
“她的确很适合,秋间检事好像没有她所有的特异功能。”
“嗯,很厉害吧。”
“已经这个时间了,那么,我先告辞了,我要去给澪送些文献。”他放下茶杯,穿上走廊平台下的鞋:“请代我向赤木女士道谢,谢谢她的招待。”
“混蛋!不许你去找阿澪!”
他一歪脑袋,跟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似的,正巧躲过对方扔过来的团成球的臭袜子。
真没礼貌。
红色斯巴鲁家庭车带着白鸟信玄的诅咒在晨曦之中重新启动,汇入了早高峰的浪潮。行程并不通畅,在红绿灯口堵了四十分钟后,路况才逐渐明了,驶入禁制鸣笛的住宅区,目的地不远了。
与他对向驶来的雪佛兰停在秋间家门口,冲矢昴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秋间澪从车上走下来,皱着眉头,萎靡的甩上车门,紧随其后的驾驶员安室透对女生倒是很有耐性,帮她从后备箱取出行李后原本打算直接回公寓休息,但直冲车头而来,差两公分就要把保险杠撞掉的红色家庭车以及笑吟吟的车主让他攥紧拳头。
“早上好,澪。”
澪?
澪!
这个可疑的家伙为什么叫的这么顺口?
他们很熟吗?
“早上好。”太阳穴在有序的跳跃,一天的旅途让她精疲力竭,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安室透还能生龙活虎甚至斗志昂扬:“你怎么在这儿?”
他从车里取下一摞厚厚的文献,当安室透敌视的目光完全透明:“这是你的导师托你帮忙翻译的资料,她没能联系上你,我刚巧去听了她的选修课,是以自告奋勇提出把这些文献带给你,你要检查一下有没有缺页吗?”
“进来说话吧。”她拖着贴满托运标签,像极了打满补丁的布似的行李箱,背后踏踏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她扭过头,茫然的望着尾随的安室透:“你跟上来干什么?”
“看样子,她不欢迎你。”冲矢昴的表情还是温驯和善的,口吻听起来却夹枪带炮,冷嘲热讽的。
他没理他,跟他忽视他的敌意一样:“我可以喝口水再走吧。”
“真麻烦。”
她小声嘟囔。
几百页一手资料,全是德文,一倒进沙发她便翻查起冲矢昴带来的文件。和导师失联将近五天,她还没有被踢出师门还真是走运。
“冲矢先生和澪很熟吗?”安室透在她的示意下自己动手接了杯水,端着茶杯打量着娴熟的穿梭在厨房与客厅之间的冲矢昴,看样子,他似乎经常造访秋间家,因为他甚至知道她把橄榄油放在了哪儿并且摆出东道主的姿态打起灶火问他:“你要吃三明治吗?”
“安室先生只不过是澪的员工吧,对待老板最好尊重一点,这样直呼其名,会让人觉得你对她很不满。”
哇,这该死的家伙,居然颠倒黑白。
“你也一样,客人最好不要乱动主人的厨具,很没礼貌。”
“澪,早餐。”
似乎是为了堵住他的嘴,冲矢昴微微歪着身体,朝沙发上的秋间澪交代。
“谢谢。”
“你的厨艺看起来很普通啊。”
“是安室先生太严苛了,我最近报了家政班,成绩相当不错。”
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
企图反击的安室透还没来得及发动技能,秋间澪翻了一页资料,冷飕飕给了他一记背刺:“出去。”
“欸?”茶碗险些因为手滑摔掉。
“那只临济茶碗能让你给我打三年白工。”
冲矢昴倚着吧台向他告别:“再见,安室先生。”
哇,瞧他瓦釜雷鸣的嘴脸。
安室透气的血压直升。
“我是说,全都出去。”
“全都”的意思是,包括冲矢昴。
安室透憋闷的心情刹那便通畅了,即便同处一个境遇,但他恨不能拍手叫好,好一个大快人心。
关门声在背后响起,干脆的好像她心灵的大门也永远将二人拒绝在外一样。安室透抄着口袋,立在屋檐下朝冲矢昴抛去一道凌厉的眼风,全然不似波洛里那副和颜悦色的翩翩君子的模样:“喂,你接近澪到底有什么企图?”
“你可能误会了,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主动接近她,是她想让我留在她身边。”
当式神。
后三个字他并没有说出口。
意思也因为这三个字的缺失而发生扭曲。
相当狡诈。
“呵,你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没关系,过不了多久,她会主动来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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