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我不甘!我不甘!”梅昭挥舞双臂从床上坐起,额头冷汗津津,双目瞪圆,脸上犹带惊怒懊悔之色,听到外屋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她张口就道:“不许进来!”
“二爷,可是又做噩梦了?厨房里热着牛乳红豆圆子,我去给您端来。”紫苏熟悉的声音隔着珠帘传进来,纤细的身影隐约可见。
梅昭打量四周,仕女屏风,梨花木家具,挂在架子上的男装,全是她还未暴露女子身份时,在梅家的摆设。听闻紫苏再问,她才将胸口的浊气吐出,哑声应道:“再过一刻钟送来。”
“是。”紫苏得了话,转身就走。
梅昭紧紧抓着被褥,仍不住地想着梦中的情形。
她做过许多梦,却从未像方才那般清晰,就好似前世经历过一般,每一张脸,每一个名字,都历历在目。
梦中,她乃是一本书上的女角,姨娘所生的兄长梅荣为了梅家继承人的位置,雇了一伙劫匪试图杀害梅昭,却偶然被秦天阳撞破,找人将她救出。
为了查出劫匪背后的人,梅昭与秦天阳越走越近。真相大白以后,伤心失意的梅昭在秦天阳的安抚陪伴下渐生爱意,嫁与他为妻,并将梅家的家业托付于他操持。
秦天阳确实是个人才,买地置业,扩大生意,梅家蒸蒸日上,梅昭原以为能与他相守一世,可随着家业越来越大,秦天阳的女人也越来越多。
她失落,她不甘,失去了家业的她只能放下自尊,被迫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梅昭自幼体弱,生产时不幸去世,成了秦天阳时时挂念在口的原配亡妻。
梦到此就结束了,可梦中临去世前的念头却清晰至极:要是她没有嫁给秦天阳,要是她没有将梅家家业交给他人,那她也不至从梅家嫡子沦落至后宅妇人!
那种懊悔与不甘,梅昭生平头一次感受到,强烈的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她是梅家正室所生嫡女,母亲生她伤了身子,此后再也无法生育,为了不让侧室儿子抢走梅家继承权,母亲铤而走险,谎称她是儿子,遍请名师教她课业。梅昭十四岁时,梅母病逝,临终遗言让她在彻底掌控梅家家业之前,决不能曝光女子身份。
半个月前,她外出查账,被歹人掳走,险些丢了性命,也确实是秦天阳机灵,偷偷带人将她救出。自那日起,她就对秦天阳多了几分与旁人不同的心思,与梦中最初的情况完全一致。
按照梦里的发展,她派出去调查的人会受到梅荣的阻碍,不得不托秦天阳帮忙调查,也因此与他有了更多的来往……
不!不可以!梦里的孽缘应该就此斩断了!她不能再与秦天阳有过多的来往!哪怕那仅仅是个梦,也是上天给她的警示!
她梅昭,是梅家未来的继承人,秦天阳一个外人能带领梅家成为大魏国皇商,那自幼受教于名师,十四岁就替父亲管理家业的她也一样能做到!
梅昭握紧拳头,下定了决心。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最大的危险就在身边,她一时无法除去梅荣,必须要找几个靠谱的护院贴身护着自己。先将家业握在手里,再曝出证据,趁机把梅荣赶出梅家。
一刻钟在思量中很快过去,紫苏端着温热的牛乳红豆圆子掀开珠帘走进来,见梅昭靠坐在床上,神色冷静坚定,不由得一怔,“二爷,您似乎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紫苏家乡遭了水灾,流落至襄安县,险些被本地的乞丐打死,梅母正巧路过,将她带回梅家亲自调教,在梅昭身边服侍已有十二载。
在外人眼中,紫苏是梅母替梅昭挑的房内人,是未来的姨娘。
而对于梅昭来说,紫苏却是如今世上唯一知道梅昭身份的知情人,也是最信任的好姐妹。
梅昭心念一动,“哪里不一样?”
紫苏坐在床边,搅动有些凝固的牛乳甜汤,打起一勺准备喂梅昭,“午睡之前,二爷眼里尚有几分残存的不安,午睡之后,二爷精神好了许多,也不见惊惶之色。可是刚才做梦的缘故?”
梅昭吃了一口温热的甜牛乳,从紫苏手里接过琉璃碗,轻笑道:“最了解我的人还是你,梦里得了上天的警示,让我不要沉迷过去。当前最要紧的是揪出幕后推手,将他绳之以法。”顿了顿,“厨房今日不上心,加的桂花蜜多了,有些甜。不吃了。”
她把还剩一半的牛乳红豆圆子放在紫苏手里,掀开被子下床,从架子上拿了外套穿。紫苏立马要来替她穿衣服,梅昭挥手拦住,“穿个衣服罢了,我自己能行。趁着牛乳还热,你把它吃了,别浪费。”
要换做以前,梅昭是不会说后半句话的。梅家是襄安县最富的乡绅,并不在意这点钱,但梦中做了秦天阳的妻子后,他的爱妻爱妾实在是太多了,她不算最受宠的,再加上心高气傲,缺什么也不会张口问他要,日子过得并不如出嫁前。
紫苏吃了一口牛乳,细细品着,并不觉与之前有什么差别,更没有过甜,因何今日二爷会说桂花蜜放得太多?她决定跟厨娘交代一声,让她们今晚的糖水少放点蜜糖,要是仍觉得太甜,就是口味变化了,以后所有的糕饼糖水都要减糖。
穿好衣服以后,梅昭撩开帘子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去找周管家,你不用跟来,一会去账房把最近一个月的账目明细拿来我看看。”
梅昭刚走出院子,就在回廊里看到了周管家匆匆而过的身影,出声叫住了他:“周伯,何事如此匆忙?”
“回二爷的话,刚才小厮来找,说是大爷在院里发脾气,不光是砸了花盆瓶子还打人,老奴赶着过去看看情况。”老管家半弯着腰,态度十分恭敬。
“发脾气总有个由头,这回又是为了什么?”梅昭摸着左手的翡翠绿扳指,并不看管家。廊下的秋海棠开的极盛,只是枝叶凌乱生长,瞧着有些日子没修剪过了。
这是她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
“听说是大爷找账房要银子碰了壁,账房要见到老爷的对牌才肯给钱。”老管家说完,等了好半天也不见梅昭开口,抬头见她专注地望着廊下的秋海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吓了一跳,立马说:“底下这些人越发没规矩了,花圃也不修剪,要给外人看去了,还以为我们梅家缺钱请人。二爷放心,我一会就找负责的人。”
梅昭嗯了一声,“大哥那边不急,反正他三五日就要动一次肝火,且由得他去。免的火气发不出,在父亲的面前失了礼数。”
老管家的背又弯了些,“老奴明白。”
“你去给我招几个护院,钱不是问题,从我这边拨,但要本分懂规矩的,你知道我的习惯。”梅昭走到老管家身侧,慢悠悠地说:“这花,虽是种在廊院里,但不论主客,走进走出都能见到。告诉下面的人,别以为父亲年纪大了,不怎么管事儿,我身体又不好,就可以懈怠了事,再有下一回,就都打发出去。”
老管家身子一震,低头应道:“二爷教训的是,老奴疏于管教底下人,自罚半个月月银。”
梅昭哪里是说花,她是借着花的事敲打老管家和府里的其他仆从。
以前是为了母亲的遗愿,她才处处不愿低梅荣一头,但也只是不肯差他,并没有争上的锐气,再加上病了半个月,很少出院子,底下的人就对她生了些许轻慢之心,连母亲最爱的花都能几日不管。
“要是大哥打伤了人,你就找个大夫来开药,顺便给父亲把把脉,他近来胃口不太好。”梅昭越过老管家,拐过回廊,看不见身影时,老管家才擦着额头上的汗直起身子,心中对谢昭生出了几分敬畏。
……
入秋以后,天气渐冷,梅昭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体弱又畏寒,在府里绕了一圈,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忍不住扶着屋外的石桌咳嗽起来。
紫苏听到动静,立马拿着兔毛披风跑出来给她系上,“二爷的病才刚好些,千万别再着了寒。您半月没出门,大爷就看了半月的账,可不能再看半月了。”
梅昭笑了笑,“就让他看又怎样,半月都未看完。不提他了,扫兴,账本拿来没?”
紫苏点头,“在屋里搁着。”
梅昭飞快掐了一把紫苏的脸,“还是姐姐好,心里有我,办事又快,只可惜我不是——”她话没说完,就被紫苏捂住了嘴。
“我的好二爷,就算在咱们院里,也不该乱说话。”紫苏拧着眉,把梅昭拉进了屋里才松手,“在内在外都要谨慎,免得哪天说漏嘴。”
梅昭收敛了玩闹的神色,“我知道,要是哪天身份暴露,恐怕我立时就要嫁作他人妇。既然已经瞒了十七年,就没有回头路了。”
她把账本翻到十月,从头开始看,忽然猛拍了一下桌子,难掩怒意,“果然是他!好歹兄弟一场,竟狠心至此,那今后也别怪我无情!”
紫苏吃惊,把账本拿到面前,扫了一眼,看到梅荣在十月三日支出一百两银子,再结合梅昭说的话,心里有了猜测,却不敢相信,“大爷平日里喜欢吃花酒,说不定是……”
“他出去吃花酒都是记账,每月月末送到府里来清账,几天前才花了四十两,又支一百两去干什么?难怪账房不肯给他钱,就算是我,一个月内花去一二百两银子,也是要知会父亲的。”梅昭是嫡子,再加上主管着家里的产业,月银比梅荣高二两,账上能支的钱也更多些。
“大爷又要钱?”
“刚才碰见周管家,他跟我说的。要钱不成,就在院里撒泼打砸,凭他为人,肯定要见血。”
“请大夫没?”
“让管家去请了,顺便给父亲把脉。”
紫苏一下子就明白了梅昭的意思。
莫名其妙给梅正德请大夫,他肯定要问原因,一听梅荣又打人,到时候不用梅昭亲口告状,梅正德就要教训梅荣了。
“你看着吧,要是他真的买凶,这次再要银子,肯定是用来堵嘴。不出钱就堵不紧嘴,到时候我花钱,让他们松口就容易多了。”
绑匪伤人未果,被判三年劳役,想减刑就必须要花钱。
卡住了钱,梅荣就躲不过去。
“这两天父亲会禁他的足,我让管家找几个可靠的护院,到时候拨两个守在他身边,看他往哪儿跑。等护院到了,我们就去县衙一趟。”梅昭合上账本,有些疲惫地揉额头,“你还回去,让账房别说我借看过,顺便问他梅荣今天要多少钱。”
紫苏心疼地替梅昭揉了一会额角,才拿着账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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