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当日的宸枫
这个画面何其熟悉,当日宸枫,也曾这样不由分说地拉自己上马,然后便对着自己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甚至还闹着脾气,说要送自己离开这里。
但是现下,看着楚乔,她却……竟只是想要逃避。
只是一眼,她的视线便淡淡的从他的身上移开,甚至没再多看一眼,便一转身,就要离开。
“云儿!”楚乔修长的眉轻轻一拧,对着她的背影唤了一声。
但是她却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径自地走着。颀长纤瘦的背影映着月光,恍然之间,楚乔也竟是无端的生出了一种感觉,她就会这么走着,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已是深夜,路上不见了一个人,只剩下清冷的月色,照在身上,渐渐带走身上所有的温度。
云倾终是轻轻地阖上了眼帘,脑海之中,漂浮过的,全是刚才墨殊对自己说的话。
当年的遗诏。已随着先皇一同葬入了皇陵。而那段尘封的记忆,也就这样……变成了再也不会去提及的过往。
永远。不再被人想起。
不远处,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云倾正有些出神,等反应过来要闪躲的时候,那匹马已到了身前。
“小心!”
手臂上忽的被一道力拽住,身子下意识地便是失去重心地顺着那个方向跌去,云倾心头一跳,只觉眼前飞速闪过了混乱的画面。紧跟着,听到的是楚乔的声音。
马背上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猛地一扯缰绳逼停了飞驰的马儿,马嘶鸣了一声,马蹄扬起,振起了一片淡淡的尘埃。
云倾惨白了脸色,抬起眼帘,发现自己正被楚乔拢入在怀中。也幸好他反应及时,否则方才那一下,恐怕自己就要枉死了。
淡淡的月色映照在马背上的人脸上,肤色白的可怕,不知道是不是映着月光格外清冷的关系。
云倾望向马背上的人时,几乎下意识的便是轻轻蹙眉。这个人……肤色里透着的苍白,甚至让她怀疑,他是不是带着伤。
那正是叶尧。此时的他,紧抿着唇线,眯起一双明亮的眸子迎上了云倾的目光。
视线交汇之间,彼此都仿佛在打量着对方的秘密。
夜风振起鬓角的发丝,叶尧轻蹙的眉宇之间透着一丝冷肃。尽管从来没有见过云倾和楚乔,但几乎就在那个刹那之间,他就能感觉到,他们二人,定然不是普通的人。
“云儿,你可有受伤?”楚乔搂着云倾,蹙眉问道。方才的一幕,真的把他吓得够呛。
这一句倒是打断了他们二人的思绪。
云倾略略垂下眉眼,轻轻从他怀里挣脱开来:“我没事。”
“若是惊扰到了二位,在下说声抱歉,实在因为今日有急事。”叶尧对着他们二人一拱手,声音冷淡。
“无碍。别耽误了公子的急事才是。”云倾亦是声音淡淡,神色显得很安然。
随即,叶尧便是没再多说什么,抬手一扯缰绳,驾马向前而去。
尽管隐隐地感到这两个人的身份不一般,但现下记挂着王爷,他也不好再耽搁。一接到消息说王爷伤重,他便当即从府中赶了过来。
这边,云倾看着叶尧离开的方向,轻轻蹙眉。
这个男人……
“云儿……”楚乔现下更担心的,却显然是云倾。但是他刚开口想要说什么的,云倾却已转身要离开。
“行了!”他咬了咬牙,陡然伸手过去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身子拽过来面对着自己:“为什么要躲开我?”
“云倾没有躲皇上。”云倾微微蹙眉,迎上他的目光,眸色安然,语气亦是淡淡。
楚乔一敛眸子,直视着她,似乎就想要看出了什么来,然而手中不自觉地用了力,直到发现她似乎吃痛地一动,想要收回手,才陡然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松开了她,看着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握住手腕上被握痛的地方,半晌,才终是问出了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倾纤长的羽睫轻轻地闪了一下,却只是垂了下去。
“皇上,别问……好不好。”
声音出口,几乎带着一丝恳求一般的叹息。让楚乔都几乎怔了一下。
看惯了清冷高傲的她,从不曾见过她这样有些软弱的模样。
而只是说了这一句,云倾便转身,顺着方才的方向继续走去了,也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多说任何的一句话。
看着她的背影,楚乔陡然地握紧了衣袖之中的拳。
月色,越来越朦胧不清。
仿佛有一层烟雾渐渐地笼罩了上来,遮盖了原本通透的天空里所有的颜色。只剩下看也看不清的清冷月光。
云倾回到府里的时候,直接绕到了后院,想要找墨澜。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竟只是看到瑾灵正坐在后院的亭子里煮茶。没有看到墨澜的身影。
而瑾灵此时正披着一身雪白色的纱,安安静静地坐在亭子中间,面前一个小小的吊炉生者火,鲜红的火苗轻轻舔舐着青瓷茶壶的壁。映得她那一身的雪白,透着难以描摹的美。
她的指尖纤细如玉,端着茶杯的时候,那青瓷的色彩便几乎和她的肤色融成了一体。耳鬓的发丝轻飘而下,顺着她微微俯身下来,扫过了雪白的衣摆上。
听到了响动,瑾灵抬起了眼帘来,看到了云倾。
“云姐姐。”她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向她一招手:“来,灵儿煮了茶。”
云倾几乎怔住了。
不单是因为自己从不曾见过她穿白色的衣,更因为现下的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安然。
云倾轻轻蹙眉,想要开口说话,却忽然地失语。
身前茶壶里的水沸腾了,轻轻地冒着气泡,瑾灵便伸手过去,取下了茶壶,然后将杯盖打开,慢慢倾注了热水进去。
茶杯轻摇,有悠然的茶香升起。云倾一闻便知,这不是璃国的茶叶,是只有落烟国才有的明青茶。
“灵儿记得,那个乐坊里的人,就喜欢喝这明青茶……”她轻洗茶水,语气一如软软好听:“每次坊主罚灵儿的时候,就沏一杯茶,在边上看着……”
似乎直到现在,想起来的时候,还仍能感觉到身上那些早已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
当日的画面,也就依稀可见。
她衣衫破碎地被捆着双手吊在黑暗的屋里,一身锦绣牡丹绸缎长袍的女人就端着一杯明青茶,冷冷地架着一条腿,坐在软座上,看着坊里的人抽打自己。
那些鞭子落在雪白的肌肤上,当即便是晕染开了星点的血色。
甚至她好像还能听见那个冷冷的女声说:“小心点儿,别伤了脸,省的一会儿落下话柄……”
……
“灵儿……”云倾听着她说话,一时之间,心情便是有些复杂。
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满身是伤,不是么。
瑾灵微微垂下眸子,扬唇微笑,却是显得很释然。“不过幸好,现在那些都过去了……”
“云姐姐,来,尝尝灵儿煮的茶吧。”她抬手,将手中的青瓷杯递向了云倾,眉眼含着轻笑,美若水墨画成。
云倾踏了阶走入亭子之中,陡然之间,也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她这一身的白衣,也是为了映衬今日的景吧。
忽然之间,云倾好像不愿再去想了任何的事。
纤长的指尖正要向那杯茶触去,吊炉里火苗轻轻跳跃,闪着淡淡的光芒,映照在杯壁上,竟是在一时之间,透着一丝血一般的光芒。
血……
瑾灵的指尖忽的一颤,还未等云倾接过,那青瓷的茶杯便就这样倾覆了下来。
淡青色的茶水泼洒而下,只听一声淡淡的“嘶——”便就这样浇熄了火光,而紧跟着坠下的茶杯,在触碰到地面的一瞬间,支离破碎。
几滴茶水,便也溅起,落在了两人的衣摆之上。
也仿佛就是这一声的破碎,终是震破了伪装的笑颜。
瑾灵心头一紧,紧跟着,蔓延开来的,竟是从心头扩散开去的疼痛。一层一层。
“云姐姐……”她收回了手去,只仿佛要将自己的身子,陷入那一片雪白的颜色之中。
“为何我终是不能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为何……为何我还是会心软……”
她仿佛怕冷一般抬起双臂抱住了自己的双肩,微微垂下眼帘去:“明明知道,他痛苦,明明知道……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云姐姐……”
云倾看着她,陡然心头亦是紧了紧。
她走到了她的身旁,屈身坐在了她的身旁,而后,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肩,无声地安抚着她。
只是这一刻,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一个支离破碎的自己,又究竟,到底还能不能带给了她一点的安慰。
倾薰宫。
不知为何,明明已是夜深,却也,没有分毫的睡意。
尚薇躺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起了身来,扯过了床边挂着的外袍,绕在了身上。
她推开了木门,迎面而来的,是异常清冷的月光。
都说这中元节的午夜,通往阴间的生死门会打开,那些离了世却仍不愿去投胎的魂魄们,或因为郁结,或因为恨,或因为放不下,便都会一一回到了阳间来。
所以今夜……这月光才会那么冷清么?
她微微眯起眸子望向天际,只觉得这月光冷得异常刺骨,尽管隔着朦胧的薄雾,却也仍然好像能将自己全然地照成了透明。
今夜……会不会也有什么人,放不下了她,便要回来阳间看她呢……
但那只是陡然飘过的一个想法,她几乎在那想法冒出来的同时便是自嘲地淡淡一笑。
是呵,怎么还会有放不下自己的人。从来……她不过都是个别人生命里的过客而已。
一个小宫女提着宫灯,正走过殿前。一身素青色的宫袍,映照在月光之下,显得有些清冷。
尚薇柳眉一扬,才想起了,那正是她从揽月宫调到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宫女之一。
那小宫女正走过,冷不防竟是看到了门还开着,而大公主正看着自己,慌忙要行礼:“奴婢参见大公主。”
“起来吧。”尚薇倒是也没有分毫的架子。
其实即便她在外人的面前再是一个如何强硬如何高傲的女子,可那,毕竟不是她的本性。
小宫女唯唯诺诺地起了身来,显然有些紧张。
“不必紧张。”尚薇像是看出了她的慌乱,淡然勾起嘴角一笑:“今夜,可是你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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