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憔悴的模样

风雪终于转小了一些，但天空依然显得阴沉，不甚明朗。

        尚薇昏昏沉沉的转醒了一些，前额上紧跟着牵扯而来的疼痛却让她忍不住低吟了声，跟着才疲累不堪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微微摇晃的白色车顶，悬挂着厚厚的帘子，方才从昏睡之中清醒过来，她下意识的便是伸手去想要捂住额头上剧烈疼痛的地方，小手刚刚抬去，却适时的被一道温暖的力握住。

        “公主不要碰那里，有个伤口……”

        尚薇眯起了眸子，才看清说话的人正是身旁的朵儿，她的脸色显然也很苍白，眼眶依旧泛着红光，看起来很憔悴的模样。

        “朵儿……”想要开口说话，声音却是万分的干涩，尚薇蹙起了柳眉，“我……我怎么了？”

        似乎只记得之前自己是想要去开窗透透气，好像跌倒了，然后就只是恍惚很痛，却对之后的事，再没任何的印象。

        至于这周围，显然是在马车上，而对于自己是如何上了马车的，她根本是一无所知。

        朵儿哭过的声音有些涩涩的，她将尚薇的手放回了被子里，“公主昨日撞伤了额头，幸好大夫已经看过，说没什么大碍……”

        “那……我们……为何在马车上，要去哪里？”她拧着眉，依旧有些糊里糊涂。

        “是王爷……昨日王爷突然下令要提前回国，所以……就也把公主抱上了马车来，令奴婢照顾着……”

        后面朵儿到底说了些什么，尚薇是全然的没有听见，她只是有些惊愕于他突然的这个命令，印象中他似乎从来不会临时改变什么决定，而且，瑾灵尸骨未寒，他又真的舍得就这么离开么。

        只是她很快也释然，纵然是真的知道了那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又有何用？

        现在的自己根本对他来说已经只是个丢不下的包袱了，他们之间根本已经连和平相处都做不到了，又还要去猜测这些做什么。

        恍惚之间，她又想起了腹中的孩儿。

        小手轻轻的覆到了小腹上，那一刻，她竟是突然发觉，自己的小腹似乎也已经开始有些微微的隆起了。

        这个小生命，他到底是有多么的坚强和不易，为何分明是这样的一个世界，他却还是这么挣扎的努力着想要到来，而自己，是明知不可能让他感受到幸福，哪怕只是温暖而已。

        陡然，她置于小腹上的手微微握拳，跟着便阖上了眼帘，侧过了头去向着车厢壁的那边，像是再不愿说任何的话。

        朵儿看着她这样，眼眶再度泛了红，她想要劝她，却根本不知道以自己的立场，又该说些什么，或是可以说些什么。

        马车在路上不紧不慢的行驶着，如今的落烟国已经是新皇登基，再不是当时的模样，也根本无需再有任何的担心。

        墨澜靠在车厢里，手边扣着一本书册，他本是想看看书，却怎奈眼前始终漂浮着一个人影，让他也无心去看任何的东西。

        那个人影便是尚薇，他是那么清楚的知道，就算不曾去细看，去分辨。

        其实在瑾灵离世之前，他甚至都曾以为，这一世有她一个女子就足够了，她那么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却真的没有想到，她离开之后，那的确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愈合的却是奇迹般的迅速。

        那日下葬了她的时候，看着她安睡般的面容，面上是那么的平和宁静，仿佛离开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根本不是痛苦，而是解脱。

        而当黄土渐渐覆盖了她的容颜，他的心上，也就跟着那画面的消失，有什么东西就慢慢的脱落，慢慢的跟随着她的离开，也一起掉落下来。

        他知道，那正是他的心里，专属于她的那个部分。

        只是就连他自己也未曾想过，原来对于这个女子，这种痛的感觉是可以剥离的，甚至是可以愈合的。

        伤痕累累的心的确让他疲累不堪，的确曾让他怀疑过是否这是上天给予的惩罚，但谁都未曾想到，不过是痛了短短的时间，当听到了尚薇有身孕的时候，这种感觉，便被突然的冲散了。

        整个脑海中都只是尚薇决然的想要打掉孩子的念头，都只是去构想着那个让他心惊胆战的画面，而紧跟着复苏的便是怒意，那种痛恨她为何不与自己明说的愠意。

        好像在这之后的自己……就已愈发变得不像了自己。

        风微微吹起了窗口的帘子，也就正能看见外面尚在飘雪的天空，阴沉昏暗，就如同他们此刻的心情一样。

        他们彼此之间，现在又究竟还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相处，才好呢……

        “王爷。”

        思绪忽的被朵儿一声轻唤拉了回来，他并未转头去看她，只是抬手轻轻的将帘子抚好，语气淡然若水，“公主醒了？”

        “是。”朵儿跪在他的面前，眼眶依然是红红的，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继续说下去，“可是王爷，公主她……她真的，很不好。”

        那只白皙修长的手陡然微微一顿，面上的神色虽不曾变，眼底，却仿佛正有什么情绪在慢慢的沉了下去。

        “公主她……根本不愿吃东西，连药也不愿喝，奴婢怎么劝，公主都不愿和奴婢说话……先前大夫说过，若是公主再这样下去，只怕……腹中的孩儿会不保的。”

        她的嗓音微微有些哽，而后突然的磕头下来，“奴婢斗胆，求王爷劝劝公主吧……奴婢知道，现在恐怕也只有王爷能劝服得了公主了……”

        不知为何，在听到了朵儿的恳求时，墨澜只觉脑海中突然漂浮过了另一幅画面。

        那日在倾薰宫里，白雪纷飞，远远的能看见她一身妃红色的长裙安静的模样，她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在出神，却只是那样的一眼，他觉得自己看见了她鲜少露出的模样。

        只是当时他亦没有走过去，却听得了耳畔小希的声音，那一句“心药难寻”，也着实是如同什么东西轻轻的击打在了他的心上。

        曾几何时，他竟然成为了治好她的心药，可她却又怎么知道，其实自己的心里一样有着深深的伤口，只是他从来都不会去想罢了。

        “王爷……”见他并无回应，朵儿忍不住又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其实她看得出来，王爷和公主根本就是彼此挂念，彼此相爱的，但总是有太多的问题横加拦阻在他们的中间，以至于到了现在，反而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相互伤害。

        墨澜收回了思绪，置放于衣摆之上的手紧跟着微微的握起了拳，片刻，他略一颔首，才答了她的话，“本王知道了。”

        彼时，在璃国。

        王爷和王妃前往落烟国的事本还算是隐藏较好，并无太多人知道，但却因为落烟国突然的兵变和易主，王爷急调璃国十万兵马的事，还是引起了朝中的一场巨大风波。

        一些从来都不曾真的归心的大臣也借着这个机会，纷纷上表，对此事大做文章，怒斥摄政王这是无理动用兵权以谋私利，甚至还有些异心之徒都开始上书弹劾。

        荣彦本暂代摄政，这些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却还是让素来都冷静的他显得有些焦躁。

        幸而这几日尚薇也并不在宫中，因此小希也就得了空就在龙泽宫帮他处理文书，也正是这样，他才开始发现了她身上的另外一面。

        她聪明贤惠，遇事也显得很冷静，更是因为她了解王爷，在这件事情上倒是的确给了荣彦许多的建议。

        这日，方才送走了几个前来上表的官员，荣彦正想透口气，又听得门口的侍卫来报，说又有大臣求见。

        他正有些疲惫，便也只是让侍卫前去推诿了这些大臣，并不想见他们。

        回身要走回了房间之时，忽听一个柔软的声音从一旁的长廊上飘了过来，“尚书大人为何不见他们？”

        转头，正见的是一身素青色宫裙的小希，已时值深冬，天寒地冻，她也就将长发放下了一半，披落在肩上，衣衫干净素雅，更显她面容的清秀。

        荣彦微微一摇头，“见了又如何？不过是希望赶在王爷回来之前，要我做了决定任命将军，分散兵权，更有甚者，唯恐天下不乱，想将这件事闹大。”

        “这几日也真是难为了大人，”小希扬起唇角，给了他一抹舒适温和的笑意，让人看着就觉得舒服，“只不过这朝中素来是这样，若是得了这借口，便最是得理不饶人了。”

        荣彦略一颔首，“是啊。只是王妃遭此变故，也确是让人可惜，王爷这么做倒是在情理之中，可往往情字难解，又怎可希望满眼权势的这些人去理解，去参透？”提到了瑾灵的时候，小希的心也有些发沉，早些时候她就已经收到了流风的飞鸽传书，大抵知道了在落烟国发生的事，也着实想要扼腕叹息。

        只是此时的她快速的收了一下情绪，复又柔柔的开了口，“不过大人也请不要太过担心，方才奴婢收到了信，王爷和公主已经启程回宫了，虽然走的慢了些，但应该再过一两日，就会回来了。”

        “是么……那真是太好了。”

        “嗯，”小希看着他眉间舒展开来的一分焦虑，心中踌躇了一阵子，还是决定开了口，“只是……奴婢另外还听说了一件事。”

        “怎么？”荣彦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有几分好奇。

        “是公主，奴婢听说公主她……似乎病得很厉害，只怕这一路，也着实是太过辛苦了。”荣彦下意识的轻轻拢了拢眉，小希看得出，他的确是担心尚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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