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桃花树下
白,天地间只有雪白的颜色,却那么安静,仿佛紧跟着就成为了那种悲戚的苍白。
视线里,似乎正有那幽静的蓝色飘然升起,笼罩在朦朦胧胧的烟雾里,而后便化为了一片彻骨的冰冷,那几乎可以将整个身体都冻结的寒意。
想要动身,想要脱离开这种冰冷彻骨的感觉,却发现无论怎么试着想要去逃离,那种寒意却只是愈发的渗透入身体,愈发的一寸寸吞噬着残存的最后一丝体温。
不远处,白色的烟雾开始渐渐的散开了一些,有似乎是阳光的淡淡光泽照落了下来,然而细看时,却只看到就在那光芒里,站着的便是一身妃红色长纱的女子。
她依然赤着白嫩的双足,这么安静的站在那棵桃花树下,漫天有无数的桃花瓣正在飘散着落下,那么温柔,却那么的凄美。
而这一次,她却没有再微笑。她只是那么安静的站在树下仰面望着飘落的桃花瓣,身上笼罩着的淡淡凄凉,衣衫被风轻轻的吹起,就仿佛她好像也随时就可能化为一片花瓣,然后消失不见。
恍惚中,好像能听见她轻如蝉翼的叹息。
倘若离开这个人世,那么就葬在这桃花树下,又该有多好。或者来生,也能化为一朵桃花,那么决绝的从枝头飞离,而后消失不见。尚薇……
不要用死亡这么可怕的字眼,不要……
想要开口唤她,声音却已是全然的冻结在了喉咙里,只是那么如同灼烧的疼着,而越是想要发声,嗓子里,便只是泛起了丝丝腥甜的味道。
视线里,那个人影忽然的开始模糊不清,像是这眼前的烟雾又再度浓重了起来,无由来的惊慌让心突然开始下沉,在隐约看到了那个人影,似乎就这么静静的转身离开。
尚薇……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似乎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那样……
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尚薇……
尚薇!
从床榻上坐起的刹那间,眼前便是剧烈的昏眩了一下,而当终于能看清周围,发现这只是自己的房里之后,墨澜抬手扶住了发沉的前额,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整个身体开始泛起剧烈的疼痛,就像是有人正要将他的身体一寸寸的撕裂了似的。
修长好看的眉微微拢起,他抬起手捂住了左胸口上那一处疼的最厉害的伤口,然而掌心里微微的湿潮却也在告诉他,方才那突然的起身,伤口已再度裂开。
脑海中,浮现了当时在后山桃花林里的画面。他确乎是听到了云儿的嗓音,只是所有的记忆都模模糊糊的,记得并不那么真切。
唯一能让他清楚记得的,便似乎只有尚薇那虚弱而苍白的面容,还有她面对着他的时候,第一次这般的安静,却是这般的让他心如刀割。
想起她写的那八个血字。如若来生,勿再相逢。一笔一划,都仿佛扎在他的心里,要滴出血来。微微握紧了拳,尚薇,你对我的恨究竟有多深,恨到你甚至为了从我的世界逃离,都宁可放弃你的性命……
隐约的,耳畔似乎又再度飘过了她在梦里低喃的那句话,倘若能葬于桃花树下,又究竟该有多好。
他再也呆不住,一抬手掀开了被子,便下了床榻来。
推门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的雪正无声无息的飘落着,天空显得有些阴沉,但风并不算太大,就也让这雪花落下来的时候,添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凄静。
身上的伤剧烈疼痛着,也因为失血让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出了房间的时候,被那一瞬间清冷的温度所包围着,似乎也让这身上的疼痛开始冻结了起来。
自嘲一笑,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的模样,会为了一个人而如此的失魂落魄至此。
“王爷!”长廊的那边,府里的丫鬟怜儿正端着药碗走过来,却冷不丁竟是看到了王爷已经出了门来,当即便是吓了一大跳。
“王爷怎么起来了?”她慌忙的跑了过来,在一旁搁下药碗便要伸手来扶他,“云倾姑娘交代过,王爷必须躺着好好休息……呀,王爷你的伤……”看到他身上雪白色的衣再度被点点殷红色浸染,怜儿更是吓得脸色发白。
“无妨。”墨澜只是淡淡一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好像那伤根本不在他的身上,“云儿她……回来了?”
“是啊王爷,是云倾姑娘把王爷和公主带回来的……”
幽深如海的眸子微微一敛,“那她,现在在哪儿?”
“姑娘给王爷包扎完,就去别院给公主治伤了……”怜儿回应着,正想要扶他进屋去休息,他却已推开了她,就向着别院的方向而去了,“王爷……”
别院。
朵儿正在房里照顾尚薇,忽听有人进来的声音,还以为是怜儿,便放下了手里的帕子,“方才煎的药,王爷服下了么……”
然而话未说完,一抬眼间却看到来人竟就是王爷,朵儿吓了一跳,险些打翻了手边的水盆,看到他走过来,慌忙行礼,“王爷。”
墨澜眯了眯海蓝色的眸子,方才匆匆而来让他只觉得有些昏眩,但在看到了床榻上的女子时,他依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正在被凌迟。
“她,怎么样?”
靠近,愈发看清了她苍白却安静的睡颜,确然是比当时在倾薰宫中见到她的时候好了很多,双颊上也已恢复了一些血色,只是容颜安静,还是让她显得那么的虚弱。
那一刻他甚至有些不敢伸手去触碰她,好像只要这么轻轻的一碰,她就会化为烟雾,然后消失不见。
朵儿看着王爷身上染的点点血痕,心中已是万分担心,却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回答,“云倾姑娘已经替公主诊治过……说公主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了,只是还需要好生调养……”
暂时没有危险……脑海中只听到了这几个字,他便觉心跟着就落了下来。
而后,他温暖的手掌才轻轻的覆上了她的侧脸,掌心里的温度已和暖了一些,也让在触碰到的那一刻,才觉得身体里那种方才自梦中带来的寒意开始褪去。
尚薇……他坐到了她的床榻边,细细的看着她,仿佛只有这么深深的看着,才能真的平复心里所有的伤痕。
依然真切的记得在倾薰宫里见到了她的时候,当时听得那几个御医说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再醒来,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慌了,也乱了。
根本是再无法保持任何的气度和冷静,他甚至想用语言相激,哪怕会看到她受伤的眼神,哪怕会看到她眼底的恨,只要她醒来,不要只留下一句来生再见,然后就将他一人丢下。
他和暖的手指轻轻的抚过她耳鬓的发丝,那么柔软而熟悉。
曾是这样安静的看过她的睡颜多少次?
她时而的温柔,时而的惊恐,时而的怒气,此时此刻他甚至那么那么的怀念她当时那些,纵然是伤害他的话语。
手掌微微一翻,他将她纤细而微凉的小手轻轻的握入到了掌心,正能感觉到掌心里那道才愈合了不久的伤口上,也是清凉的。不疼,却让心有一种隐约抽紧的感觉。
尚薇……求你不要选择离开,不要让我拼了命才守护到的一切,就这样化成了灰烬。
此时朵儿在一旁看着王爷脸色苍白的模样,真的很担忧,但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却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
她悄无声息的将手中的帕子放到了木托上,正想着自己要不要退下去,让王爷能和公主安静的待一会儿,却忽然的就听到了王爷细细的咳嗽声。
“王爷……”一转头,正看到墨澜以手掩着唇,正低低的咳嗽着,而身上那些本就裂开的伤口也就随着他的咳嗽,还在慢慢的渗着血。
她有些惊慌的到了床榻边,只觉他的面容白的让人心悸,“王爷觉得怎么样?”墨澜止住了咳嗽,只是向她微微一摇头,“没事。你且下去吧。”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还是始终都看着尚薇,好像片刻都不愿意离开似的。
“可是王爷,王爷身上的伤……”朵儿皱着眉,看着他身上白净如雪的衣衫,那点点的血痕似乎还在扩散,依然胆战心惊。
“无妨。”只要她没事,什么伤他都不在乎。
朵儿觉得心疼,眼眶泛了红,但她还是只得站起了身来。
这时隔间的珠帘正被一只纤细而白皙的小手轻轻的掀了起来,朵儿转头一看,正见了云倾,便赶忙低头行礼,“云倾姑娘。”
云倾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虽然已经休息了一阵子,但脸色依然显得憔悴,她走进来本想看看尚薇的情况,却不想竟是看到了墨澜。
“澜?”一时之间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到了身前时,他身上的血痕还是让她心疼的拢了拢眉,“你怎么起来了?你的伤需要休息……”
“云儿,”他却只是用那双海蓝色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片刻后,声音亦是很低,“谢谢。”
心头突然泛起了某种淡淡的酸涩,云倾长睫一垂,“我也只是……舍不得她有事,你知道,纵然我的身份永远会为人所诟病,但不管怎么样,她也终究是我的妹妹。”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他复又转头,看着床榻上的女子,那么安静那么苍白。
只是仿佛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到了唇边的时候就凝结了,最终,还是只化为了一句几乎不可闻及的低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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