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记忆
“再过些日子就是遇春节了，今年，我陪你去都城里看看百姓的花市，好不好？”
听着耳畔缠绕的是他磁性的嗓音，那语气之中也再不是任何的不由分说，而是那么的温柔和软，尚薇也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底，好像就也有什么地方跟着开始融化。
记忆，并不太清晰，所有在脑海中盘旋的画面也都仿佛是被淡淡的烟雾所笼罩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了“遇春”二字的时候，心头就跟着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仿佛就有什么她不愿去想起的记忆，就和这二字深深的连接在一起。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不等他再继续说下去，就已是下意识的抱紧了膝，然后瑟缩了一下身子，垂下眸子避开了他的视线。
她的举动虽然细微，却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拿着糕点的手微微一顿，“怎么了？不想出宫去看看么？”
尚薇怔了怔，但只是愈发将头埋入了双臂中，也没有开口回应他的话。
出宫，这两个字虽然并未带给她排斥的感觉，但对于这遇春时节，她却总也是有着不愿去多想的记忆。
“好，你若不想去，那么便不去了，”他也并未再坚持，而是妥协的微笑，轻抚了抚她的发丝，“对不起，让你不开心。”
尚薇愣了愣，在他温柔的轻抚中抬起了头来。
他……好像时常对自己说对不起。
但就像他也不知道的一样，其实每一次他说抱歉，她的心里就只会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虽然不疼，却也是让她有些难受。
瑶水河。
临水边有一座精致的小亭子，在阳光温暖的照映之下，水波泛起淡淡的金光，也就仿佛让这亭子上也染了些许的光亮。
云倾穿过了枝叶稍显稀疏的林子走向了这边，披着一件白色的裘绒，长及脚踝，随着她走动的时候，尚能看到她杜若蓝的长裙衣摆，微微的飘动。
足下的叶子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也就让正站在林子旁边的萧垣敏锐的回过了头来。
乍一见到是云倾，他一惊，随即便想要行礼，但云倾却是适时的一抬小手阻止了他，为了不让他惊扰了那边亭子里的人。
云倾微微扬起唇角，向萧垣一颔首示意了一下，随而便越过了他，走向了那边的亭子。
阳光粲粲，照落在她的身上，一时之间萧垣转头看着她的背影时，面上的情绪，也不由的有些复杂。
亭子里，一个人影正靠坐在临水的位置上，以一条胳膊支着头，悄无声息。
走到了亭前的时候，云倾竟是下意识的有些犹豫，但想到了琉光，想到了这些时间来自己做过的那些恐怖的梦境，她还是微微舒了口气，走入了亭子里。
“皇上。”她柔柔的开口唤他，却也是下意识的，就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是片刻，并未听到他的回应。
细长的柳眉微微一扬，她抬起了眼帘来看他，这才注意到，原来他已是睡着了。
临水的风有些凉，他虽穿着一身貂绒的薄袄，但也依然显得有些单薄了，云倾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终是忍不住微微一叹，然后走到了他的身后。
左手边的位置上，置放着一条丝绒的披风，云倾大概也猜到这是萧垣送来的，便也就拿了过来，然后轻轻的在手中一展，就轻柔的替他盖上了。
也正在这时，她才能细细的看到了他安睡的面容。
眉宇淡淡，在这阳光的照耀之下，显得并不那么清晰，而那几乎是深藏在眉宇之间的几分疲惫，也就没能逃脱过云倾的眼睛。
觉察到了他的疲累和那几乎在清醒时从来都不表露的些许软弱，陡然间，云倾就感觉到自己的手顿了顿。
脑海中陡然浮现出的便是自己回到中原之后，再度见到他的画面，那日夜里在湖边的亭子里，他近乎于讨好和乞求的示好，他放下了一切帝王的架子，只为了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念她……
这一切一切的画面，如今想来依然是如此的清晰，就仿佛还发生在转瞬之前。
然而那一晚突如其来的发病，疼痛让她无法再细细的去思考任何事，而后来宸枫也显然是有意识的就让她避开了和他的再度接触，所有的事，也就这般的耽搁了下来。
脑海中突然的一乱，当想到了宸枫的时候。
而也就在这时，本就睡的不沉的楚乔已感觉到了身旁有人，眉头微微一蹙，便睁开了眼。
陡然间看到了面前的人，他惊愕的还以为这是自己太过思念她，而出现的幻觉。
“云儿？”
下意识的，他已一抬手，一把握住了她正要收回的小手。
云倾顿了顿，身体下意识反应显然是想要退开，但他的反应却显然更快一些，还未等她真的后退，已一动身下了座来。
随着那件丝绒的披风飘然落下来，落在地面上的时候，一种温暖的感觉也已覆盖而来，包围了身体。
“皇上……”云倾怔了怔，却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推开他。
他是那么用力的抱紧了她，好像就害怕自己一松手，她就又会消失不见了似的，甚至带着一些些如同孩子般的惊恐。
“天……云儿，真的是你……我是不是，在做梦？”
楚乔埋首于她的长发间，近乎贪婪的嗅着她发间那熟悉的香气，感受着她身上那熟悉的淡淡草药气息，好久好久，才终于确定了面前的人，不是他的幻觉。
多少次在梦中他也是这样梦见她来了，却最终只是在梦里惊醒，然后无限的怅然若失，今天这个梦境突然变成了真的，倒是让他这般的惊慌失措。
“云儿……我……”所有的语言都仿佛化为了灰烬，在这一刻只是觉得有什么在灼烧着嗓子，让他无法发出任何的声响。
他的模样，让云倾一时间有些心如刀割。
虽然他没有说，但她却仿佛能听到了他的每句话，仿佛能体会到他全部的情绪。
只是他会难过，会惆怅，她也一样会的。
片刻，她微微一咬有些发白的下唇，然后垂下了眼帘，抬起了纤细的小手，就轻轻的推在了他的肩膀，从他的怀中挣脱了开来。
“皇上。”她微微后退一步，和他保持了一些距离，然后落落的行了个礼，“云倾吵醒了皇上，是云倾失礼了。”
陡然，她的礼数周全，却仿佛就是在无形之间给彼此添了一道沟壑，楚乔只觉方才还汹涌的心绪就在转瞬之间被什么熄灭了下来。
他怔了怔，眼底便有什么情绪飞速的飘了过去，只是片刻，他便收了所有的情绪，然后一整衣衫，伸手去扶她，“云儿……”
却也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了胳膊的时候，云倾敏锐的又是微微一侧身，避开了彼此任何可能的接触，然后才直起了身来。
楚乔一顿，伸出的手还是收了回来，而看着她一直低垂的眉眼，显然是不愿和自己有什么接触，他也终是忍不住微微苦笑。
云儿啊云儿，究竟是不是我的爱还是成为了你的负担，以至于你现在，都甚至不愿意和我，哪怕有任何的接触了。
但他并未多说什么，也不想她难过。
“其实云倾今日过来找皇上，着实是万般无奈。”
看着楚乔忽然沉默了一下，云倾的心中亦是万千陈杂，只是她到底还是没有忘记来之前琉光所说的话，便还是开了口。
“如今平远王屯兵在外，宫中的大小事务也都需要皇上的处理，纵然大学士可为皇上分忧解难，但若是国一日无君，只怕是……”
她的嗓音柔柔软软的，却不知为何在楚乔听来，陡然像是变成了尖锐的芒刺，就在他甚至没有防备的时候，就一根根扎入到他的心里。
这种不见鲜血的疼痛却几乎是灭顶的，楚乔微微一握衣袖中的拳，还是打断了她的话。
“云儿，我这么做，你难道……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一句话低低的，却竟是像极了叹息，还有一种仿佛什么都留不住的无奈。
“……”心口跟着闷了一下，他的语声这么低，甚至好像被这风一吹就能散开，却也奇怪的是，竟能那么清晰的入了耳中。
喉口灼灼的疼着，让她也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来。
“云儿……”楚乔几乎是无声无息的唤了她一声，那一刻就仿佛有无数的话还想要说给她听。
你可知道，我不愿离开，是害怕这一走，你又会不告而别。
而我明知道我在这里也不会改变什么，你也一样不会接受我……不，我甚至不想改变什么，只要知道你过的好，只要知道你幸福，这样我就足够了……
但这些话终究还是太无力了，无力到甚至方才看到了她下意识的闪躲，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全然的落败了。
其实……自己又何尝赢过。
“皇上……”云倾有些勉强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那么颤抖，她咬了咬下唇，“云倾何德何能，要得到皇上如此的错爱。”
“……”
“云倾知道，皇上真的很关心，也很在乎云倾，云倾今生无以为报，只求若是还能有来生，得以用一世的时间来偿还所欠的一切……”
“偿还……”楚乔微微握紧了拳，甚至用力到骨节之处都泛着白，他重复着她的话，眼底的情绪却就在那一刻突然决堤。
“倘若要你偿还，我又何必如此不顾一切，”他陡然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一反手，让她有些吃痛的不得不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云儿，你告诉我，我究竟还要怎么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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