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疲累
清早。
墨澜渐渐转醒,身体的疲累依然鲜明。
已是好几日,他也习惯了这般的感觉,姑且不论是不是云儿迫着,有时候不过只是服了帖药,说了些话,便会疲累到再度睡去。
所以昏昏沉沉之间,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瑾岚殿里躺了多久。
只是无论清醒或梦里,只要安静下来,望向床顶的时候,便会在眼前浮现出尚薇的面容,倔强的小脸依然是那么清丽,惹人怜爱。
说不担心是假的,纵然那时的她狠狠的伤了自己,他也从不曾讨厌她。
相反,听云儿说了她是服用夺魄一毒遭人控制,他便更担心她的身体情况。
可惜的是纵然万般的想着,如今彼此的见面,却也竟莫名的成为了一种奢望。
正在这时,外间隐约传来了宫女低声说话的声音。
“……把药一直热着,云倾姑娘交代过,王爷醒了就要服下……”
“……这草药我已经拿了来,不过对了,今日我一早出去,便听到了药房的宫女说,昨夜公主染了风寒,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风寒?可这几日左相夫人不是一直陪着公主么?怎么出这样的岔子?……”
“……许是公主经历了先前的事,身子也不太好吧……说是公主这几日时常彻夜难眠,便总出来走动,也就难免多吹了些风……”
细微的声响在她们二人往香炉里加了草药之后便隔绝在了门外。
只留下那一室的淡香,浅紫色的烟雾缭绕。
墨澜并未出声去唤她们,也不知道是何来的疲累,当想到了她的时候。
这几日,恐怕她的彻夜难眠,多少也与当时龙泽宫里发生的事有关吧。
他记不清那时的画面,只是看到眼前渐渐晕染开的腥红色,粲粲然然的,然而她的面容却无比的清晰,宛如刀刻。
尚薇,尚薇,尚薇。
太多的记忆让他来不及细想,转瞬间便只能悄无声息的唤着她的名字。
那一朵盛开在深宫红墙之中的妖艳蔷薇,美的像是脱离了人间的束缚,尽管带刺,他却依然想要去摘下,纵然一身伤痕,亦甘之如饴。
彼时,倾薰宫。
小希照顾尚薇多少服了些御医院送来的药,看着她躺下,才绕到了前院来。
欣瑶正从偏院出来,面色带着些许的担忧和憔悴。
“小希姐姐,”她见了不远处那一身淡紫色轻绸纹纱长裙的女子,刚开口,顿了顿才改口,“不对,该叫左相夫人才是。”
小希微微一笑,“傻丫头,还是听你唤我一声‘姐姐’更是习惯。”
虽然她已嫁为人妻,但举手投足间却依然是那么清雅,如若少女。
“你的脸色不太好,还担心公主?”
欣瑶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如今王爷伤重,公主又这样,这……究竟该怎么样才好,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都好些……”
小希执过她的小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其实你也莫担心,至少现在公主身上的毒已清,等再过些时候就会安定的。”
“是么……”欣瑶依旧蹙着眉。
“当然,何况王爷他对公主用情至深,纵然这期间许多的波折,总也一定会过去的。”
“但愿如此吧。”正在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忽听正守在门前的侍卫发出惊呼,“王爷?!”
王爷?
二人一惊,慌忙迎到了门前,却真的看到了门外,那白净如落雪的身影。
淡淡的光影落在他颧骨有些分明的侧脸上,只是短短时日便消瘦许多,却愈让那对蓝眸显得深邃明晰,如同含着无边汪洋,摄人心魄。
但那肤色却愈发的透白,宛然如上乘玉色,只是不见分毫的血色。
雪白色的外衫拢着他挺拔的身姿,乌丝未束,垂在肩后,但丝毫没有拖沓之感,相反的愈染些许似真亦假的妖惑。
众人怔了一会儿才匆匆行礼,“参见王爷。”
但他却对他们只视而不见,仅淡淡的问了句,“她,可好?”
小希隐约觉察到些什么,却一时难以理清,只好回应,“回王爷的话,公主刚刚服了药,已经睡下了,御医看过,说只是染了些寒气,并不严重。”
她说着软话,抬眼间却见那白色衣衫从眼前掠过,向着后院而去。
寝宫。
尚薇正靠在美人塌上,枕着一条胳膊睡着了。
不知究竟是这药起了安神的效果,还是她真的太过疲累,先前还胡思乱想,转瞬间便入了另一个混乱的梦境里去。
她微微蹙眉,仿佛梦到了什么她不愿见到的画面。
墨澜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前的时候,看到了她微拢起的秀眉,和暖的手掌便自然而然的慢慢伸起,触向了她。
只是在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他停住了。
不是不愿与她相见,只是彼此间实在有太多次的争吵和伤害,让他纵然是想要对她说一些什么,都没有机会。
所以,还是不要吵醒了她吧,让彼此的相见留在这样安全的距离,不会再有冲突。
他承认,对于她,自己无能为力。
再不是执掌天下的魄力,也不是那面对风波万分笃定的神情。
只要是因为她,无需任何理由,他都认输。
记忆中有太多的画面可以去回忆,只是这一刻竟然都消失不见。
第一次,他可以再不掩饰眼底的爱恋与疼惜。在周围无声的空间里,就只要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就好。
尚薇。
尚薇。
他无声的低唤她的名字,不愿吵醒她,却依然闪过某个念头,倘若她的梦里能出现了他的声音,该有多好。
只要看到你安好,这样便好了,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这时,云倾到了瑾岚殿却未见他,正有些惊慌失措。
找来了那两个宫女细细一问,她们才想起曾在房里添草药的时候提起过尚薇,当即便跪了下来,说自己并不知道王爷当时醒着。
云倾虽有些急也有些气,但也来不及多说,就匆匆赶往了倾薰宫去。
进了前院,却正遇到迎面过来的小希。
“云姐姐,我正要去找你……王爷他,恐怕只有你能劝得动……”
然而云倾却只是苍白着面色摇了摇头,“只要是和公主有关的事,谁劝都没用,包括我。”
顺着长廊绕到后院,一眼就看到了那一袭雪白色的人影从尚薇的房里出来。
他反手轻轻阖上木门,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声响,不愿打扰了她休息。
然而那一刻他了无血色的侧脸却让云倾心里痛了一下,她慌忙提了裙,到了他的身旁,“澜。”
墨澜抬了抬幽蓝的眸子,微干的双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对她说什么,然而却只是低低的咳嗽起来。
他抬手捂唇,云倾这时才心惊的发现了他的手臂上,正蜿蜒而下的殷红。
沾染在雪白衣衫上,绣着金丝的袖口,那色泽红的宛如利刃,剜痛双目。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
床榻边,云倾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止住了他再度裂开的伤口继续渗血,她替他上药,语气细软,却更多的是疼,及无奈。
“我好不容易才配出了这可以疗补脏腑的药方,只是今日伤口又裂,恐怕也暂不能用了……”
墨澜轻轻抬手,抚了抚她耳畔的乌发,声音很低,“对不起。”
云倾拿起了绷带开始给他包扎,“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若真的不要,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其实真的很生气,当发现他不听劝告非要出去,但当真的看到他见过了尚薇之后,那双沉寂了太久的蓝眸终于恢复了一些神采,她也真的……再无法对他说任何的重话。
想及当时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深爱之人却无法触及,哪怕只是相见都成为奢望,这般的疼痛,似乎真的比这般的伤及彻骨,更加的残忍。
“……我知道,其实纵然她伤你千万次,你也只当鸩毒甘醇,绝不会还手,只是澜,也请你想想桃夭,莫让她失去了母亲,再失去父亲。”
她劝慰的委婉,却在搁下纱布的时候,忽觉眼中发涩发酸,眼眶也跟着泛了红。
“是我不好,不该自己出去,让你担心……”他虚弱的嗓音微沙,却愈发的让人听了心里疼到发颤。
云倾什么气都没了,看着他惨白的肤色,以及眼底难掩的疲累,她说不出话,只能反握了他的手,“好了,别再说话了。”
宫女也在这时送来了煎好的汤药,送到了内间来。
“来,把药服下,你就好好休息。”她拿过药碗凉了凉,便督着他喝。
只是显然过度失血让人疲累,加之为了让他能安睡,她也在药里多加了曼陀罗花的剂量,喝了没多少,墨澜就入睡了。
透白的肤色映着白净的雪绸貂绒毯上,一时让他整个人愈发的苍白安静,像是就要感觉不到生命了一般。
若非还握着他的手,能感觉到他掌心留下细微的暖意,云倾真怕自己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害怕他真的突然就离开了。替他将手放回了毯子里,又掖上角,她这才舒了口气,起了身来。
走出寝宫,迎面的光亮一时让她微微眯起了眸子。
是因为适应了黑暗么……为何仅是这淡淡的阳光,都已经足够让她心烦意乱。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色泽很淡。不知是否因为映着阳光。
然而为何在转瞬间,她竟觉得自己满手的鲜血,而且还在不断的蔓延伸展,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了一般。
为何这一切的灾祸,总没有停歇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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