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兵符
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突然落到了窗沿。
云倾本就浅眠,这细微的声响,便让她突然惊醒。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只信鸽,头顶上有一块小小的红色,余下通身雪白。
这是楚乔最喜欢的信鸽,从前她就时常看着他喂食,站在阶前抚着它身上的羽毛。
伸手,却在摘下了那信鸽腿上绑着的东西时,明眸突然一敛。
这被一方白色丝帕所包住的东西,竟就是楚国的兵符。
她握着那兵符,突然竟觉仿佛无端沉重。
她不明他的意,却也就在这时,隐约听到了外面传来异动。
推门,她甚至来不及披了衣,便匆匆出来。看到的是神色匆匆的士兵们。
“发生了何事?”她蹙眉问道。
那士兵回报,“听闻是岐州城大军有变,几个将领也都中毒而亡,大将军下令即刻攻城。”
中毒?
陡然间这个词让云倾心中一凛,而手心里握着的那个兵符也仿佛跟着重若千斤。
意识到不好,她也来不及找人向宸枫禀告,便只是匆匆前去牵了一匹棕色战马,而后翻身上了马背。
本在窗台上轻轻跳跃的信鸽也振翅飞去,像是在为她带路。
夜晚的风很冷,雪落在身上也让她觉冰若彻骨。
可心中的那个念头却让她不敢停下。
随着信鸽她一路入了浔城西面的山林里,满地枯叶,雪落纷纷。
一路奔波让她几乎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也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马车。
信鸽拍拍翅膀,落在了马车顶上。
她扯起缰绳,也不管自己因匆忙赶路而酸痛的身体,便过去,掀起了那马车的帘幕。
刹那,她的心如刀割。
她看到了楚乔,却不再是那潇洒挺拔的模样。
他扶着车栏,正不停的呕着血。
而那渗透过他指缝的血一丝一丝,愈发看的人心惊肉跳。
云倾何其敏锐,这泛黑的血里有毒,只是看他的模样,显然这毒已侵染颇深,而非短时的结果。
“皇上。”她唤他。
楚乔听到她的声音,幽邃的黑眸抬起望向她的方向。
却迎上了他的眸时,云倾发现了他的眼睛,已然因毒性侵染太快,所以再不能看见了她。
“云儿……?”
他染血的唇微颤,却问的那样不确定。
云倾要拼命的握住拳,才不至于让自己的情绪也跟着崩溃。
她上了马车来,俯身在他的身前,“是,皇上。”
匆匆评估了他的情况,她只愈发痛彻心扉。
“为什么会这样……”她觉得自己手足无措,想要摸清他的脉象,却只是发现毒性竟已侵蚀太深,让他的脉象都细到几乎无法触及。
但楚乔却微微一笑,反而显得无比镇定。
他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
“来不及了,云儿。”
他的嗓音透着沙哑,却好像利刃就能刺痛了她的心扉。
“那酒里有毒……是血薇,”他低语,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一切。
“而且我身体里……还有已服了两个月的夺魄。”
云倾一颤,面色愈发苍白。他竟然服夺魄?还已有两个月之久。
“为什么……”她掩不住声音里的轻颤,“为什么?”
楚乔握紧了她的手,“因为我知道……若我不死,这一世,你都无法快乐。”
“其实我早该知道……可是怎么办,我实在太想你,如果不是夺魄可以帮着我忘记你,哪怕一会儿也好……”
低低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那声音也被涌出的黑血所掩盖。
云倾惊慌失措的抬手,想要替他擦去那些血渍。
可他依然只是微笑,摇了摇头。
虽然他看不见她,可他却还是感觉到了,她在为他而难过,为他而心疼。
他抬手,触向她的方向,云倾突红了眼眶,握住了他的手,轻轻的贴在了自己的侧脸上。
那微凉的体温让她愈发心疼。
“云儿,你瘦了,”虽然眼瞳已被毒性侵蚀的失了光泽,可一触,他的嗓音还是透出了心疼。
“以后,不可以再这么累了,知道么……”
云倾只能颔首,淡淡的雾气却也蒙上了视线里,晕开了他的面容。
“我死了以后……你就不必再为社稷的事而烦心,我的国家,大概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的君王吧。”
“抱歉,云儿,让你失望……”
说着,他伸手摸向了一旁的锦盒。
云倾见状,帮着他拿了过来,然后看着他打开,从盒子里取出了一卷诏书。
他握住她的手,把诏书轻轻的放入到了她的掌心。
“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楚国……云儿,以后,也要你多费心思,替我照顾楚国的子民了。”
他的嗓音听来带着释然,却让云倾整个人突然的颤抖了起来。
他,竟要用这样的方式退位,让楚国从此成为璃国的蜀国。
“不,不可以,不要……”
她摇头,不愿相信,不愿接受。
可他还是坚持,握住她的小手,让她握紧了那诏书。
“乖,总有一次,你该要顺我的意呢……”
暗红的血再度涌出,让他的话困在了喉里,他微微倾身,那血便滴坠下来,甚至在她的衣上晕染。
“皇上。”云倾抬手支住他的肩,可他的身子却无力的靠入她的怀中。
“对不起……我的爱,却成为了你的负担……”
“云儿,我死了以后……可不可以,把我葬在云影楼下……我在那里,种了好多的相思树,明年天气转暖,我就可以,看着那些树开花结果……”
他扬起双臂,最后抱了抱她纤软的身子。
“以后,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这样,我才不会魂无所归,徘徊人世……”
云倾抱着他,只是那么怔怔的,感受着他的温度从身边慢慢的流逝而去。
消散,到再也无法触及。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如若上苍的软语低诉,也像是那一曲唱不完的歌谣。
岐州,大军入关。
早已中毒而亡的将士们尸横满地,让这岐州,本也成了一座空城。
宸枫带领大军入城之后,便让手下副将前去搜查浅瑜和楚乔等人的下落,却也在接到了消息说云倾离城之后,当即驭马,转头而去。
幸而座下烈焰颇通人性,也早已识得了云倾的气味。
一路穿过飞雪,他便在那片白雪覆盖的山林外,看到了云倾的身影。
心头一跳,他飞身从马背上掠起,落到了她的是那边。
“云儿!”
他的嗓音方才传来,早已面色惨白的云倾尚来不及说话,身子便已软软的倒了下来。
他眼明的抱住了她的身子,低头看到了她身上的血痕。
“你受伤了?”他蹙眉,语气透出急切。慌忙细细的检查了她。云倾微蠕双唇,却许久才终于能发出了些声响。
“这是皇上的血……”她心痛的无法再说更多,一展臂便忽的抱住了他,眼泪便汹涌而落。
而那卷诏书,也就顺势掉落了下来,在雪地上无声无息的展开。
白色雪花静静的落下,在那熟悉的字迹上。
以及那最后,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利,帝王的红印。
不远处,一场大火却突然的将整个岐州吞没。
副将不得以只得让手下的人停止搜城,却见火势疯狂蔓延到全无法扑灭,只好下令先行撤退。
而那大火中,有一抹水蓝色的身影,却逆着火光,静静的前行。
无人看清她的面容。
却只是看到了她乌黑的长发间,那朵金色的簪花,在烈火的背景下,无端的妖娆。
那么炽烈且耀目,恍若嗜血的魔魇。
有人认出那正是浅瑜,甚至有人想要阻止她继续走入那火海。
然而她却像是全然不觉那倾天的烈火,只是这么静静的,消失在了一片烟雾里。
大火的蔓延速度,出乎了意料。
就仿佛要将那些尸首和满城的红绸一起,燃烧成碎末,尘埃。
染红这世上的一切。
再无救赎。
第二日的黄昏,一条柳叶似的小船,飘然的过了瑶水河。
厚厚的白雪寂静无声,却已覆盖了这世上所有的色彩。
一抹水蓝色的身影倚在船头,手中捧着的,便是个小小的,黑色的罐子。
她静静的望着水流不息的河面,好像自从那个男人死后,这瑶水河的水流,也竟莫名的就平息了些,再不那么湍急了。
她抱着手中的罐子,小心翼翼的,像是抱着这世上她最珍爱的东西。
“丞相。”她柔柔的唤着,抬手轻轻的抚过那罐子。“现在,你终于可以安静的睡一觉了。”“我知道,你这一世,也只愿化为这河中的一滴水珠,永远的守护着你的公主。”
她打开罐子,刹那间便有淡淡的烟雾飘然升起。
明媚的眸子被雪花和黄昏的光芒,映出了丝缕莹然。
她微微倾倒手中的罐子,听任那灰色的粉末,慢慢的落入到河水,消失殆尽。
然后她微笑,明媚若三月的阳光。
细软的小手轻轻抚过耳畔的簪花,金色的花蕊上不知沾染了谁的星点鲜血,愈让这花美若嗜血。
而若非这世上最炽热的心血,又怎能滋养出这般妖艳的花朵?
骨灰散尽。她的笑亦媚若彻骨。
她落落的起身,轻抚着身上落下的雪。
“丞相,这一世未能圆了你的心愿,只愿来世,仍能陪伴你,阅这世上风花雪月的美景,再不被世俗所累。”
纤细白嫩的手指触着发间的簪花,乌黑长睫静静的落下。
而后她倾身,便如若一道霞光,无声无息的落入了瑶水河中。
水波漾开,一层层的扩散,也将那一叶小舟飘然远去。
夜幕低垂。
一切便恢复寂静,再无声响。
如裂帛断弦。空谷长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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