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我负前尘君负我
“倾,我那日读诗文,偶尔读到这么一句。”少年翩翩白衣坐到另一个白衣少年身边,他们都爱着白衣,于是,两个人站到一起,便是羡煞了旁人。
倾一扬眉,放下手中的剑,随手拔掉身边的一棵小草含在嘴里,看着他,等他说出那诗文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
倾登时皱眉:”凌,我以为你要说的是什么定国安天下的豪放诗句,没想到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一句话,像个伤春悲秋的小丫头。”
凌伸手拔出倾嘴里的小草,含到自己嘴里,翻了个身侧坐到栏杆上:“哎,我早就说了,其实我没什么大志的,要不是……”
要不是因为你和哲,我也不会这么用功。
“别装了,你胸怀大志,难到我还看不出来。”
凌瞥了倾一眼没再说话。
“倾,我此刻才知道。”幽云皇从龙椅上坐下来,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宁西王,“那首词里面,最惹人伤神的不是那一句,而是……”
“却道故人心易变。”宁西王淡淡的接上这一句。
“却道故人心易变。”
我们之间,到底是谁的心易变呢?可是这时候论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倾,这幽云的江山本就是你打下来的,现在只不过是还给你,我没什么怨言,我只是,只是不解,你明明说过,不会动我的江山……”
“你不是也说过,你永远不会怀疑我的么,可是你没有做到。”
“倾,我不愿坐什么牢,你让我痛痛快快的去吧。只是,再让我们最后畅饮一次吧,就像年轻时候那样。”
宁西王的眼神有一刹的恍然,他转身吩咐道:“箜夜,你速带人协助左右两路,务必把战争结束,韩方你清理一下战场,苏映你派人葬了林世尧,他也算是个忠将,剩下这宫里的人,要是有逃的不必阻拦,没逃的若是他们愿意留下来就让他们留下来。”然后又转头对徐总管说,“你安排一下吧,满足你主子的愿望。”
听雪亭。四面的桃林蓊蓊郁郁,一如每一个夏季,他们怎么会知道这皇宫将要易主,这从来都与它们无关。
徐总管一个人候在亭外,他时不时的抬起袖子擦擦眼角的泪水,视线里幽云皇的身影总是那么模糊的样子。
“倾,如果当年我不当皇帝,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幽云皇端起酒杯,朝宁西王一笑,“早前庙里那老和尚老念叨一句话,我只当是他尘缘未了,没怎么在意,可是现在想起来,却是觉得明了了。”
“什么。”宁西王没有动,也没有端酒杯。
“世上安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原来这世上是真的没有两全的法子的。”
“那不过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于我们,是不相符合的。”
“情有很多种,男女之爱,兄弟之情,笼统也不过是人心底的一种感觉,若是真情,又何分男女……”幽云皇叹口气,“二十多年了,我们都老了,老了,老到再也不复当年的模样。”
幽云皇抬眼看着宁西王,然后把手中的酒杯放到石桌上,推到宁西王面前,顺势拿过宁西王那杯酒,仰头喝了下去。
“皇上……”徐总管失声喊了出来,吓得一个趔趄就跪倒在台阶上。
宁西王见状顿时明白了那酒有问题,他立刻站起来,怒目而视着幽云皇。幽云皇不紧不慢的扶着桌子站起来,那酒里的毒烈得很,只这么一小会儿就开始有反应了,他的嘴角开始有血流出来。
“皇上……”徐总管跪着爬进亭子里,脸上已是老泪纵横。幽云皇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过来。
“凌,我原本就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却是你,一次次要我的命,既然你如此,我又何必一直顾念旧情!”宁西王声色俱厉的质问他。
“徐安,你看,他还是不相信朕。”幽云皇慢慢支持不住了,跌坐在地上,转头看着爬过来的徐安又说,“是啊,他是不能相信朕……”说完许是牵动了情绪,便咳出一口血来,染红了龙袍上金丝线织就的龙纹图案。
“王爷,王爷,这药不是皇上下的啊。”徐安扶着幽云皇,声泪俱下,“是老奴,是老奴啊,老奴糊涂,皇上,老奴害了您啊,皇上,老奴该死……”
宁西王心里觉得愧疚,于是走到幽云皇身边半蹲下来,幽云皇饱经风霜的脸上还是露出一丝少年般的微笑:“倾,是我不该怀疑你,今日你这么做,我也不怪你……我负前尘君负我,终究都是薄情人。还好,还好……有一件事你我都没有食言……”
宁西王蓦然记起前尘往事。
“凌,你没事吧?”少年倾手刃了一个刺客之后忙问一边的人。
“还好你来的及时,不然我可就死在这刺客的刀下了。”
“不会,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你可是幽云国未来的圣上,谁要伤你,我必让他用命来偿。”
“我要是死,一定要死在你身边,也好让你知道不能随便说大话!”
“哎,你不相信我……”
“你还是对你未来的娘子说这番话吧,她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幽云皇的手忽然垂了下来,宁西王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我要是死,一定要死在你身边。”
面前的人终是闭上了眼,宁西王伸手去握幽云皇的手,忽然从幽云皇袖口里掉落一把匕首来。宁西王心下忽然明白,原来,就算这酒里的毒不是他下的,他也是打算亲手杀了自己的。
“皇上驾崩了……”徐总管仰头大喊一声,这也算是他能为幽云皇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随后他就拿起地上的匕首朝自己的胸口狠狠的刺了下去,他死的时候,仍然保持着跪对着幽云皇的姿势,不曾改变。
凌,你不是输在我手里,而是输在你自己手里,你终究是太过仁慈,太过惦念这段情谊。从前你夺我兵权的时候,也是这么心一软,于是就留了些权给我吧,可是我却用你的兵把你逼上了绝路。这一次,你还是没有狠下心来杀我,可是我……
“王爷,这怎么办?”附近埋伏着的便衣杀手出现在宁西王身后。
“葬了吧,依然按照皇帝出殡的规格葬了幽云皇,至于徐安,按照一品大臣的规格一并葬在幽云皇墓边吧。还有,以后要改口称朕为皇上。”
“是,皇上。”
凌,你说的对,如果当初你没有当这皇帝的话,事情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因为,若你无法当上皇帝,我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你身边。这一场三十年的局,终于结束了,你在局里,可是我却一直在局外。
幽云三十九年,七月二十八,江山易主。
敛凝听完一下子跌到椅子上,双目无神的看着雪枫,久久不能言。初蝶跪到地上,捂着嘴巴小声哭起来。
半晌,敛凝才从牙关里飘出几个轻飘飘的字:“初蝶,焚香。”初蝶忙擦了擦泪起身,找出几枝香来,朝着幽云的方向摆了香炉。敛凝艰难地走过去,每一步都承受着悲伤穿破最后一丝理智的波涛汹涌。
她要祭奠她的父皇,这个养她十九年,爱她十九年的人。
他亲手在她的寝宫里种满了她最爱的雪殇。
小时候,他有时候白天来不及去看她,就在晚上批完奏折之后到她的寝宫,默默地坐在她的榻前看着她熟睡的小脸,握着她的手,就这么到天亮,然后直接去上朝。
他教会她说话,教她喊母后;他教会她写字,教她写她的名字;他亲手给她剥水果,在她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的照顾她。
他总在她任性逃出宫去玩的时候站在她的寝宫里一直等,等到天色暗下来,命令宫女在她回来的必经之路上点满灯笼,就是怕她看不清回宫的路……
可是这个像山一样高大的他,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雪枫,帮我逃出去。”
“你,不怕我是流焰派来的卧底了么?”雪枫小心翼翼的问。
“怕。”敛凝仍旧跪在那里,“可是我更怕没有机会跪在父皇的陵前为他送行。”
“公主,万一流焰他又用什么诡计害您,那怎么办?”
“我已经,没什么亲人值得他去费这个心思了。他要利用我,就随他便吧。”
“首先,我并不是和流焰串通好要骗你出去的,其次,我估计流焰现在暂时还没什么心思来设计利用你。”雪枫走到敛凝身边蹲下,“因为他本想利用宁西王此次反叛让你们幽云内乱,好大伤你们幽云军队的元气,可是宁西王这一路上只是带兵潜入,并未曾正式开战,所以你们幽云的实力还保存着一部分,他阴谋没得逞,现在头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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