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十只黑手套
“我生来注定要在下午三点才能起床,阿福。”
随着管家先生拉开窗帘,韦恩老宅那被小报盛赞“拥有着看什么都深情款款的眼睛”的主人扯过枕头,蒙住脑袋如是说。
“我想你是对的,老爷。”阿尔弗雷德不动声色,“尽管提摩西少爷挑了这个时候——年度好父亲奖评选落幕之际——来得到您的一些参考意见,您还是会慷慨给予的,我没琢磨错吧?”
布鲁斯翻身坐起,准确地望向提姆的所在,“提姆?要参考什么呢,”尽管提姆是故意两手空空地来的,他还是得出了结论:“哦,正装。”
“我记得你有套阿玛尼的白领结,那个就很适合你,太夸张了?也是。不如就趁现在,我们去订做一套……”
阿尔弗雷德眼见着布鲁斯搭着提姆的肩膀走出卧室门,才不紧不慢道:“老爷,您这次是想要一个穿着睡衣去萨维尔街的头条吗?”
“——这就换。”
(注:白领结(whitetie)代指西方社交场合在晚间最正式的着装守则,这种全套晚礼服一般在国宴、正式舞会、晚间婚礼等正式场合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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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伊今天没有穿裙子。
她穿着上浆的翼领衬衫,外边是半正式的马甲和礼服外套,再配上她扎得松垮的小辫子发型,说得刻板印象一点,像极了文艺爱情片里常驻的法式多情男配角。
这就是伊莱莎原原本本的形容。不仅如此,伊莱莎还说——
“我看到你的时候,各种‘不顺心的女主角偶遇浪漫法国画家/流浪艺人/爵士乐队钢琴手’的画面从我脑子里飞速闪过,最后什么都没剩下,我甚至连一个电影名都说不出来。”
“不用说了,”克洛伊沉重道。她本来没往那方面想的,但谁让伊莱莎每次看电影都扒拉她,时间长了她也就耳濡目染了不少,不管是青春爱情还是猎奇邪典。“太有内味了,我脑子里也掠过了好多画面,甚至有那种充斥着罗曼蒂克的忧伤配乐。”
这种沉重如影随形,克洛伊每每和熟稔的老师同学打招呼寒暄、对方称赞她的着装时,沉重就会让她周遭的气压低上那么一会儿。
“女士们,先生们,夜安。”
穿着酒红色鱼尾裙的总负责人安娜塔西娅站在主席台前,熟练地讲了个开场笑话。大家都乐得配合,鼓着掌哈哈大笑。
然后就是老流程了,致辞和祝愿。负责人小姐深知大家等久了会不耐烦,这一部分进行得尤其快——严谨一点的话,还要看和谁比较,如果是跟校长的迎新致辞相比,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还在黑石碑下扔大腿骨头,一个已经曲率驱动前进四的程度。
秋季舞会名义上是‘舞’会,却有各种杂七杂八的节目和助兴小活动散布在特定区域,一点儿也不比狂欢节或者唐人街的年会冷清。
穿戴着或漂亮或稀奇古怪的服饰的年轻人,德高望重的老教师,换下制服穿上常服的食堂大叔和保安阿姨,你甚至还能看到——嘘,小声告诉你,那边草坪上,一顶西部牛仔帽压住眉眼、正假装帮忙剪开香料,实际上却在偷吃成品辣虾塔可的,正是校长她本人!
克洛伊灵巧地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地出现在各种地方凑凑热闹。
有时是看魔术社团的首席表演吞剑。
她卖力地为对方着鼓掌——可惜她不会吹口哨,克洛伊遗憾地想,今年新换的首席姑娘绝对值得这个。不同于以往的伸缩假剑道具,克洛伊用她兜里的红外成像小仪器发誓,这首席能处,有剑她是真吞。
有时是在餐点供应区帮忙敲碎酥皮汤。
酥皮蛤蜊或者酥皮奶油蘑菇,总有人懒得自己动手敲碎那一层松散酥脆的表皮。克洛伊完全不眼馋,因为她在家吃过饭了。尽管她试图向弗莱证明提前吃饭会把浆洗得硬挺的衬衫撑变形……但是,看看克洛伊无欲无求地敲打酥皮的模样吧,不得不说这又是一次管家女士的大胜利。
有时……
……
一个又一个的‘有时’排着队,摩肩擦踵,匆匆而过。
舞会的核心,舞,伴随着夜空中绽开的一朵朵有大有小、颜色各异的烟花,拉开了序幕。
“好漂亮…”有人对朋友感叹。
“看那个。”有人对恋人絮语。
第一批烟花燃放完毕,大家恋恋不舍地朝舞池中心聚拢。乐团的指挥棒落下,沿着台阶缓步走来、接受众人注目礼的,不再是少男少女,而是两名姑娘,她们手挽着手,穿着与对方身上的细节相呼应的礼服长裙,贴着序曲的尾音行礼还礼。
舞毕。
乐团指挥的手一扬,更加欢快的变奏曲四散开来,想要跳舞的人们有序地滑入舞池。
克洛伊端着杯无酒精饮料,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
今夜无月,星星舒展。
克洛伊小心地把空杯叠放在香槟杯塔上。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往这儿放的空杯子,更不知道后来人的脑回路是怎么对接上的,总之,当她注意到时,这个由香槟杯组成的金字塔已经只差最顶上的一个了——好极了,现在大功告成。
克洛伊拍了张照片,随手发给她认识的学校流媒体平台运营者,然后翻转摄像头,为自己和香槟杯塔合影……但是,她是不是听到了两声相机的‘咔嚓’声?
她放下手机,不远处有一个镜头正对着她,镜头的另一侧是半蹲着的提姆。
“这次居然舍得来啦?”夜风猎猎,克洛伊笑着将被吹散的发丝往耳后拢了拢,旋即又听到一声‘咔嚓’。
克洛伊兴味地挑眉,走过去蹲在提姆面前,拿脸怼上摄像头,“偷拍美少女是要被抓起来的呦~”当然,她很有分寸,既没有真的碰到提宝那金贵的镜头,又确保了自己的上镜角度还不错。
果不其然,提姆又拍了一张。
提姆关了相机,让它垂在胸前,举起双手假作投降:“苍天可鉴,小姐,”他控诉道,“我是明着拍的。”
“叫什么小姐,叫警官。”克洛伊神情严肃:“我们好条子不吃这一套。”
提姆噗地笑出声:“哪有警官自称条子的……好好,”他很上道地接戏:“警官大人,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您看,我贿赂贿赂您,成吗?”
克洛伊粗声粗气,“用什么贿赂啊?”
“一支舞?”
“勉为其难吧,就一支噢?一支过后我就随机挑一位受害校长装可怜……”
第二轮烟花秀开始了。
克洛伊轻盈地漫步进舞池,对着提姆伸出手,后者毫不犹豫握了上去。
她们不知疲倦地跳了一支又一支舞,欢快的,绵长的,诙谐的。两人的默契又用在了奇奇怪怪的地方,谁也没提醒谁。
舞曲渐歇,接下来是乐团即兴发挥环节。
烟花漫天,彩色纸屑和音乐一起纷纷扬扬,东转西落,舞池里有不少的人都摊开手掌,把它们当成一种好运来承接。
那些纸屑形状各异,一看就知道费了不少心思。提姆粗略看去,有小圆片,有爱心,还有五瓣花。一枚绿色的五瓣花飘落在克洛伊发间,她一动,那可怜的小花就只好继续下坠……直到被他一把抄走。
提姆故意小声说着话,引得克洛伊凑近了说没听清,让他再讲一遍。就着这番变动,小绿花得以顺理成章地被他收进自己的衣兜。
……现在应该是第三轮,也是最后一轮烟花了吧?
克洛伊双手环着他的脖颈,他的两只手虚放在克洛伊的腰间。
好近啊。
近到他忍不住放任自己的眼睛沉入对方碧玺一样的眼睛里,天上的烟火和舞池里的灯光在她眼底尽数辉映,她定定地注视过来之时,如同一个幽深的黎明。
他感到宇宙正在流动,在她的眼睛与他之间。
“……克洛伊,”他任由对方把握着律动的节奏,两人一同在舞池里晃晃悠悠,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为他真正想问的问题做起了铺垫:“你说伊莱莎为什么会喜欢铃兰呢?”
“因为铃兰长得像小杯子,”克洛伊不假思索,“她喜欢各种小巧可爱的杯子,喜欢纸杯蛋糕也是同一个理由——尽管纸杯蛋糕和杯子的关系约等于零,哈!”她的大脑适时提醒她:她连伊莱莎喜欢的人都搞错了,于是她沉默片刻,不怎么情愿地找补:“可能还有花语的缘故?我不知道铃兰的花语是什么,反正是好话,都大差不差。”
“哦……”提姆话锋一转,“那我有没有这个荣幸知道你特别青睐的花?大类或者某个品种。”
“我其实都喜欢啦,”克洛伊想了想,“非要说的话,忘忧草吧。”
“我猜一定不是因为它寓意着‘忘记烦恼和忧愁’了?”
“嗯哼,花谢了可以整个煮来吃,开花的时候也可以摘下来做冷盘——你笑什么!”克洛伊不满地看他。
然而,夜色下的少年笑音清朗,正装包裹的身姿也格外挺拔好看,克洛伊那点不满登时就烟消云散了,把对方同四周的风景一并纳入眼里,好好地欣赏起来。
克洛伊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呢……提姆一边乐滋滋的,得意于自己这个造型凹得真好,一边又有些激动和紧张……直到他确认了克洛伊的目光与她在美术馆看亨利·勒·西达纳的油画时的并无差别……
这就是所谓‘媚眼抛给瞎子看’吧。
提姆幽怨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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