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简至清走在前头,狐狸跟在后头。锁妖链缚住他的双手,她猛地扯紧链子,狐狸就狼狈地摔倒在地。
锁妖链封了他所有妖力,他现在就跟普通凡人无二差别。简至清抓到他时连鞋都没穿,一副山野狐狸的样子。现在简至清自然也不会为他买鞋,走了这么几天的山路,他的脚底板早已血肉模糊。
狐妖作恶多端,自有孽果,简至清觉得自己犯不着同情他。
这天简至清与往常一样,等狐狸自己爬起来。可简至清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任何动静,她不耐烦地又扯了下锁妖链,转过身正要奚落他才发现他竟晕厥了。
这狐妖生得一副好皮囊,即便此时浑身狼狈地倒在山间林道,却仍是别有一番风味。
简至清确认他真的晕了后蹲下身,用剑鞘拨开挡在他面前的发。只见他面如月,骨如玉,狭长的眼即使紧闭着,也能让人想到这双眼睁开后是怎样的绝世风光。
啧,天生的狐媚子。
简至清移开目光,视线落在他脚上。白色皮肉与鲜红血液,交织在一起便是人的欲望。
狐狸就是凭借这幅皮囊祸害了那么多个姑娘。
想到这简至清当即冷下目光,扭头坐到离狐狸不远处的大树下,只是手中握紧锁妖链,任狐狸倒在山路中间。
日头渐斜,橙黄色的光浸满了整个林子。树叶低垂,四周阒寂无人,偶尔有冷风与树低语,发出簌簌声响。
狐狸的脸在落日余晖下渐失血色,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个半时辰。但简至清深知这狐妖妖力高深,是没这么容易死的。
在他脸色变得灰败前,简至清塞给他一颗救命仙丹。
那丹药是她原先炼制的,耗时七七四十九天才制出十颗。这么宝贵的东西给一只罪恶的狐狸吃了,简至清自是不舍,可现下没有更好的选择,她得把狐狸活着带回王母山。
需要赎的罪,自该付出代价。
狐狸吃下救命仙丹悠悠转醒,一睁眼见简至清蹲在他跟前似乎十分惊讶,又浓又长的眼睫颤了两颤。
“既然没死,就赶紧起来赶路。天全黑下来之前要赶到落脚的村子。”简至清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命令道。
那狐妖默不作声地爬起来,再是忍不住心中的酸涩,低着头扯出一个难看的苦笑。看着眼前人对自己这般态度,只觉得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噼啪噼啪,木柴燃烧发出噪耳声响,一如简至清的心,烦躁得像在火上烧。
原本她此时已在天全黑下之前赶到福安村,却被一只心怀鬼胎的狐狸拖累,此时此刻,只能窝在一个小山洞里,一边烧柴一边冻得牙齿打颤。
本来简至清给狐狸贴了追身符,差使他去捡些柴火,可这狐狸不知是存心的还是天生的少爷,捡来的柴都半湿不干。简至清的火符在趟河的时候沾了水,早已作废,湿柴燃不起火。
唉,作罢,她只能亲自去捡柴,再打发狐狸去给自己打只野山鸡来。
狐狸虽然没了妖力,但作为鸡的天敌,想来弄个晚餐应该不是难事。
而事实证明这只妖没了妖力,比寻常人还不济。
生好火后简至清等了好半天功夫,肚中都开始唱起空城计了,狐狸才带着一身树叶和杂草回来。
简至清自动忽略了狐狸凄惨的样子,期待地望向他的手,回忆着烧鸡的味道唾液就忍不住分泌。只见那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一左一右捏了两个小野果子。
呵,她觉得自己真是饿昏了头,要是抓到野山鸡早该听到鸡叫了。
天色已晚,其实她对狐狸能抓到野山鸡不抱太大希望,但起码也得是个像样的吃食吧。
这狐狸,干一事一事不成。哦,不对,起码残害无辜少女这事他干得挺上手。
隔着火堆望他,简至清眼中好像也燃了一把火,把狐狸的身影烧得虚虚实实。
他身形高大,站在洞口挡住了一些风。火烧得更旺了些。
简至清还没开口说些什么,他倒是似乎难为情起来,扭扭捏捏地站在洞口不进来。
简至清腹中早已饿得火烧火燎,恨不得扒起树根吃了,见此状更是有些烦躁。但要知道狐狸狡猾得很,要是他知道简至清因为饥饿战斗力不如平常,说不定会耍些诡计。简至清现下实在是没精力同他斗了,只得装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睨他一眼,示意他赶紧滚进来。
等狐狸放下果子,简至清就除去了他身上的追身符,给他重新缚上锁妖链。
狐狸不知道从哪摘的果子,弄得身上都灰扑扑的,他恹恹地蹲在简至清旁边,像是华珠蒙了一层灰。简至清看着他头发上的树叶,莫名感到一阵烦躁,总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
简至清的思绪乱飘,等回过神来那片叶子已经在她手中。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手中的树叶,狐狸也是一脸惊愕地看着她。
她这是在做什么?被狐狸精鬼迷心窍了吗?
她自认为定力不弱,却轻易被这只狐妖给蛊惑了,可见不论何时,对付妖怪都不能掉以轻心。
简至清强硬地转移视线,将那片叶子随手一扔,再把那穷酸果子抛了一个给狐狸,自己又捡起一个,一脸镇定地啃了起来。
果子又酸又涩,堪堪可以下咽。简至清敢肯定自己先前绝没有吃过这种果子,可不知为何当她咬下第一口时却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她也曾和谁一起,傻傻地啃这又酸涩又难吃的果子。
她越吃越难过,被一种比果子还酸还涩的情绪压地喘不上气来。
整颗心像是被无数条线捆住,每跳动一下,压抑的疼痛。
她转过头去,想问狐狸在哪捡的果子,刚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堵了一团湿润的棉花,竟发不出声来。
“对不起,你别哭……”
等到狐狸的手轻轻抚上简至清的脸,她才意识到自己竟流泪了。
狐狸低垂着眼看她,眼睛里深深沉沉的,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简至清如梦中醒,猛地拍掉狐狸的手,背过身粗鲁地擦干脸上泪水,勒令他吃完就闭上眼睡觉。
狐狸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右手,上面还沾着简至清晶莹的泪水。
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是咸的。
咸得他也要落下泪来。
夜里山风很大,篝火被吹灭了,简至清在睡梦中冻得瑟瑟发抖。没一会,又感觉自己被拢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在夜色中看见一片暗红。
会是狐狸吗?不可能,简至清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狐狸身上有锁妖链,施展不了任何妖力,怎么会变成原身呢。
她想自己只是冻迷糊了。
快些睡吧,睡一觉天就亮了。
其实简至清很能理解狐狸故意拖延行程的心理,毕竟谁能在知道目的地就是自己的葬身地后快得起来呢?
但简至清对这类恶人向来是没有同情心的,天还蒙蒙亮,她就把熟睡的狐狸拽了起来。
山的东北角雾气很重,也许会有天然泉眼,简至清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往那个方向走,幸运地找到一条小溪。
简至清行走江湖,是个糙惯了的人,此下也没什么讲究,掬起一抔水就往脸上泼。简单洗漱完后,发现狐狸还傻愣愣地站着。
简至清不禁皱眉,“你不洗洗吗?”
“这水很脏。”狐狸抱着手站在一旁。
也许妖力还在的时候,狐狸只用捏个决就能全身清爽,但现下他只能同简至清一般风尘仆仆。
简至清一听就乐了,出口揶揄道:“你现在可比这溪水还脏,水都没嫌你呢。”
狐狸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再然后便认命般地洗起了脸。
他的骨相极好,侧对着简至清,高高低低,似不远处的山峦起伏。他低着头,光在他脸上晕染出一片深深浅浅。脸上是晶莹的水,水透亮了一双唇。
单看相貌,他是人间绝无仅有的风流。
但就是这样一只妖,他虚伪可怖,让无知少女被骗着开膛剖腹。他残忍至极,十恶不赦。
狐狸脸上还淌着水,他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发现简至清在看他,于是拿余光瞥简至清,神色似有委屈。
简至清向来吃软不吃硬,他摆出这样一副可怜姿态,仿佛简至清做了什么罪恶的事,倒让简至清生出几分愧疚。但与此同时,简至清又觉得十分奇怪和可笑,他赤着一双脚在山间走了这么些路,一身衣衫也被树枝勾得有些破烂,此刻却嫌弃溪水肮脏。
简至清闭了闭眼,收回视线,淡淡道:“上路。”
山间林下多得是野食,简至清发现几株又嫩又大的枞树菌,便摘来充当粮食。
狐狸一路上安静得过分,接过简至清递过去的枞树菌也只是不声不响地吃掉。按照以往,他肯定会没事找事地问这问那,而简至清也不理会直到是在不耐烦了才让他闭嘴消停会。
可今日自早晨起他就没说过半句话。
不过这样也好,简至清耳根清净,倒也乐得清闲。
还是同之前一样,简至清走在前面,狐狸缀在后头,他拖拖拉拉不想走时,简至清就扯紧锁妖链的链子,让他不得不跟上她的步伐。
一路上沉默无言,只有淙淙的流水声和枝头的鸟鸣声打破寂静。
翻过山,开始走下坡路,越往下走树越少,视野越开阔。
溪水到这就突然断了,成了断头残水。
远离了山、水、树,耳边只余下风声和狐狸不轻不重的呼吸声。
“我不喜欢水。”
狐狸突然开口,打破了那面沉默的镜。
简至清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猜他大概是以前经历过什么不好事,于是对水有厌恶或者恐惧的心理,但又不好直接显露出来,便说是嫌水脏。
可简至清觉得自己又不是逼着他一定要碰水,说到底这还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吗?
简至清不做他想,回了一句:
“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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