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简至清十岁拜入天行门,学的一直是捉妖之术,十五岁离开山门四处除妖,到如今二十出头,就没再碰见过阴间的东西。
说来当年她拜入师门,也是阴差阳错的幸运。
她自幼便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阴物,招这些邪祟的骚扰。看在旁人眼里,她就是一个会平白无故尖叫、同空气比划手脚的疯子。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她自有记忆起就没有爹娘,独身一人在这世间跌跌撞撞。
好在上天待她不薄。
十岁那年的冬天,淮县下了场雪,天寒地冻,草木凋零。
山上光秃秃一片,简至清挖不到能吃的东西,街上的店也不收这么小的孩子做工,她不愿去行窃,最后饿得连乞讨的力气都没有。
她缩在街道一角等待死亡的降临,雪落了她满身。
简至清听见有铜钱碰撞声向她靠近,勉强睁开双眼,看见山羊胡子的老道士蹲在她跟前,递给她一碗热汤。
她活了下去。
此后简至清跟随师父拜入天行门,习捉妖之术。师父说她天生缺了一魂一魄,神魂不稳,所以能够看见鬼界的东西,也容易被阴物缠上。
师父用山门的法器一目叶替简至清遮了眼,使她不用每天一睁眼就对着那些可怖的东西。但这并不能改变她的魂体,由于老是被阴物缠身,简至清的运气变得很差,体质也比寻常修道之人差。
能缓解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得多积阴德,又或是她缺失的一魂一魄能够归位。
至此,简至清一直勤勤恳恳习捉妖之术,兢兢业业除作恶之妖,不光是为了多行善事,也是想能给自己积些阴德。
虽然师父说她是生来就缺失了魂魄,但简至清并不想放弃任何希望。
五年前简至清便离开山门,一边捉妖行善,一边寻找古书籍中有关魂魄的传说,希望有一天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一直到今日,简至清已有十年没再见到那些东西了。
山门法器一目叶自是没有问题,而简至清在这个村子却见到了那么多阴物,只能说明这里有什么东西滋养了它们,使它们凝成了实体。它们甚至不畏惧正午的阳光,就如同常人一般。
今日简至清穿过满是阴物的街道,却没有遭到袭击,这和寻常阴物没有神智无差别攻击人类不同,但也能说明一点,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只是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得不防备,简至清习的是捉妖之术,不知道对鬼界的阴物有无效力。
简至清还在思忖应对之策,秋泓已经在床的另一头坐了下来。
秋泓见简至清在专注地思考事情,就放肆地放任视线黏在她脸上,甚至享受地眯起眼,欣赏她的侧颜。
简至清对此浑然不觉,在脑中不停搜刮对应之策。
恍然间她想起了之前在山门书阁看过的一本古书,书上记载九尾天狐的狐火可以灼烧灵魂,而这些阴物正是未入地府的鬼魂。
与狐狸缠斗时简至清发现他竟有六条尾巴,要知道九尾天狐本就是古书上记载的一个传说,在世间有三条尾巴的狐妖就能独占山头。
简至清的目光落在秋泓被束缚的那只手上,也许六尾狐狸的狐火也别有一番威力。
秋泓立刻察觉到她的目光,克制自己收回视线,问:“怎么了?”
简至清敛了神色,“你可知九尾天狐?”
简至清本是想问他的狐火能有多大威力,但又想到狐狸此刻是她的阶下囚,之前与之缠斗时他并未使出狐火,眼下也不尽然愿意暴露实力。而狐妖向来狡诈,也许能从简至清的三言两语中得知简至清的处境,这样想着,她就转了个话头。
秋泓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立刻又神色如常,调笑道:“你从哪个话本子上看的,这是不过个传说,世间根本没有九尾狐的存在。”
简至清点点头,这与她所了解的差不多,见秋泓也这么说,就没再想九尾狐妖的事。
这间客栈的掌柜既然好心给他们警告,那么想来只要他们遵守规则,就能相安无事到天明。等明早天一亮,他们就上路。
定好了决策,简至清整个人就畅快许多。
简至清抽出一张定离符,折成一个小块让秋泓吞了下去,然后收回锁妖链。
秋泓一脸难耐地咽下那张符纸,不明所以地问简至清:“你给我吃了什么?”
“如你所见,一张符纸,”锁妖链被简至清收到了八方袋里,她将跨出房门,一手扶住门回头道:“这叫定离符,只要你我之间距离超过一里,你的全身骨头就会同断裂般疼痛难忍。迄今为止,还没有妖能在定离符下撑过一炷香的时间。所以,就别想着逃跑了。”
秋泓仍坐在床的那头,听闻此符的残酷,也只冲她淡淡一笑,“我不会走的。”
简至清合上门,又贴了几个灵符,这样一来只要屋内一有妖力变化,她立刻就能感受到。在此之后她才安心下楼。
白云客栈的第一层是供饭食的大堂,大堂里三五人为一桌,人们操着简至清没听过的方言高声谈笑,饭菜飘香四溢。
简至清从中穿行而过,暂时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就同在街道上一样,这里是祥和热闹的。
简至清打了几个简单的菜,再备好了路上要吃的干粮,之后便带着饭菜回客房。
其实定离符的威力并没有那么夸张,它对妖的束缚力远远小于锁妖链。子符与母符即使超过了既定距离,也不能给妖带来致命的伤害,只是些许疼痛罢了。如果能挺着痛感逼出子符,照样能恢复妖力。
而简至清之所以收回秋泓身上的锁妖链,不过是因为这个村子十分诡异,简至清需要保证自己的作战实力。而和秋泓连着一条锁妖链,会限制简至清的发挥。所以,她只需和他时刻保持在一里的距离内,让他不能察觉定离符的真正威力即可。
从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并不长,可当简至清迈上第一阶,时间却在那一刻被无限放缓了。
男人夹菜的筷子悬在半空中,饭桌上升起的烟雾变得缓慢而扭曲,入耳的喧闹声也被无限拉长。
客栈仿佛在一瞬间静默了。
双脚灌了铅般沉重,短短几步路,简至清却走得十分艰难。她口中念决,想唤出破空符,却连动动口都难以做到。
等终于到了客房前,简至清的额上冒了层细汗,连衣衫都被汗水打湿了。
收回门上贴着的灵符,甫一开门,一阵天旋地转,简至清再睁眼开眼,发现屋内一片昏黑。
天,竟是黑了!
简至清凝神敛息,屋子内再找不出第二个人的气息!
狐狸?!
啪——
烛火突然亮起,简至清抬眼望去,只见一人红衣墨发,端坐在圆石桌旁,狭长的眼隔着烛火望简至清,暖黄的光晕了他的面目,简至清看得不真切,却仍能感受到他比火还要炽热的眼神。
整个人也莫名发起烫来,像被火灼烧了一般。
恍惚间,耳边仿佛有钟声响起,简至清透过那火光,看见在天山下、镜水旁,也有一抹耀眼的红。
那是什么?
她想追寻记忆去抓,红色衣摆却在被碰到的那一瞬间变成碎片。
简至清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对脑海里不曾见过的片段感到心惊。
她没去过这个地方,但这段记忆却切切实实地浮现在她脑海,如果有必要,她想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但眼下这对她并没有任何影响,她就不再深究。
简至清快步走过去,摆下饭菜,坐在秋泓对面。
这个地方真是古怪,明明出门前还是白天,回来后却瞬间变成黑夜了。隐隐约约地,简至清感到了不安。
本来是吃中饭,没想到现在成晚饭了。
晚饭是两素一荤,一道水煮白菜,一道木耳炒鸡蛋,再加上一盘分量很小的炒肉,一人配上一碗香甜的白米饭。一路上奔波劳累,简至清早已饥肠辘辘,便以风卷残云之势低头吃饭。出乎简至清意料的是,秋泓也端起了碗筷。
妖怪修炼凝日月之精华,并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充饥。
实话实说,简至清打两份饭也是表面上做个样子,本想着他不吃那份饭简至清就自己解决了。
秋泓每个菜夹了几筷子,就放下了碗。
看吧,简直是浪费粮食。
一顿狼吞虎咽,简至清的胃终于享受到了久违的满足感。
就在简至清去包裹里拿工具做鞋的功夫,秋泓已经收拾好了小桌上的残局。
秋泓双手撑着下巴,靠在桌上一脸期待地等着简至清,如果尾巴能冒出来,想来早就欢快地摇了。
过高的期望反而让简至清有些羞赧了,行走江湖自己做点缝缝补补的针线活自是不在话下,但也不可能做得和店里裁缝做的一样精细。
简至清自封自己的手工风格为不拘小节风。
“你可别抱太高期望了,”简至清手上动作不停,针线一圈绕一圈,“不过就算不好看你也得穿。”
“怎么会不好看,我说好看的很。”话音刚落,秋泓就急忙辩解。
成品都没看见,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简至清手脚利索,手工活不一会就做完了。就是黑布鞋的边缘纳得歪歪扭扭,像是爬了只蜈蚣。
秋泓一脸欣喜,接过鞋就立马穿上了。
若是在先前,这不具丝毫美感的黑布鞋,跟他那一身华贵精美的红衣一点都不般配。可不能使用妖力后,他的红衣也变得破旧了,与这鞋一搭,倒有几分落拓不羁的美感。
“我会好好珍惜的。”秋泓穿着那平平无奇的黑布鞋,一副舍不得落地的样子。
简至清打开小窗,外面黑了个透,天上没有一丁点亮光,大地像被一块巨大的黑幕笼罩了。
四下阒寂无声,白天的熙攘人群仿佛凭空消失了。
她重新关上窗,在屋内的窗和门上都封了灵符,然后给秋泓找了床多余的被子,让他打地铺。
他接过被子,默不作声地在简至清床前躺了下去。
虽然实际时间似乎还是下午,但一路劳顿不假,躺在床上简至清很快有了困意。
就在她迷糊之间,屋外突然狂风乱作,门和窗都哐哐作响。简至清立刻清醒过来,悄然翻下床,握紧了手中的铜钱剑。
秋泓戒备地和简至清站在一处。
屋内的灵符不断振动,符上的字迹发出红艳的光。一片寂静之中,屋外忽然响起了女人凄惨的哀嚎声,孩童的哭喊声,和凶狠的怒骂声。
屋子变得越来越热,额头上又开始冒汗,二人仿佛置身于一片火海。
灵符上红光更盛。
哐——
一阵阴风吹开了被封着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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