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萧珩眼底布了淡淡的一层红色血丝,面带倦色,目光落到不远处的门边。
听到甲一的话,他拂了拂手,示意甲一等会儿再说。
他略显疲惫地朝门边地阿琅笑了笑,脚步顿住,凝视着她。
阿琅听到脚步声,将望向远处天际的目光拉了回来。
萧珩穿着的还是昨日的那身衣裳,虽看着整洁,他的鞋面上却沾了些尘土。
看起来行了一些路。
这会上京的路面刚洒扫过,哪怕走过南街十三巷,也不会有这样多尘土停在他的鞋面。
他昨日去了城外吗?
“你来了?”她问道。
阿琅引着萧珩进了书房。
她看了眼甲一,让他站在门外,然后把门扣上。
萧珩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见她神色端凝,并不像是需要安抚的样子。
阿琅拉着他落座。
满肚子的话真不知道挑哪句话说出来才最合适,最后索性找了个不那么敏感的开场白,
“钦天监的婚期定好了吗?若是我们大婚,你希望我们婚后是什么样子?”
萧珩虽然无比期盼着这一日,却没想到她会在这个当口提及。
但他以为她是特意寻找话题,至于原因,他还无从得知。
两人面对面坐着,他微微倾身,握住她的手,尽量轻松地顺着说下去,
“当然是希望我们俩既能琴瑟和鸣,又能携手走到我们相终那一日。”
“我会竭尽全力,让你不后悔嫁与我,你呢?你有什么想要我改的?”
这是萧珩第二次说到这话。
阿琅笑笑,“我希望能和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到老,到我们满头银发的时候,再乐乐呵呵地死去。”
萧珩握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过来,坐在自己这边,
“你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你可知道,这一个晚上,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只要能跟你走完这辈子,我就是没有下辈子也愿意!”
阿琅喉头如同鲠着刺,她道,
“你又胡说,上次我被掳走回来后,你也是这么说。”
“你没有我,还有别的亲人,陛下,娘娘,还有,你的父亲。”
“那不一样。”萧珩抚着她的发鬓,“不能这样比,你给我的,没有任何人能给我。”
阿琅相信他说的。
她沉了沉气,“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萧珩怔住,没动,过了会,“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阿琅望着他,说,“那我们就一个个的说。”
“你说你昨夜想我想了一夜,我同样也是。”
“我甚至害怕,若是再来一次劫杀,会怎么样。”
“也许,不仅我没命了,你也没命了。”
这话让萧珩停了在她背后轻抚的手,“胡说什么。”
“我是认真的。”
“你还记得上次侯府上下一百来口都是怎样的吗?”
“那些人就是想来拿父亲手中的一件东西,我们都以为是胡琴里掉落出来的那颗。”
“其实,不是。”
阿琅静默了一下,说道,“我昨日夜里整理父亲的手稿,看了很多父亲从前的手稿,让我更加了解父亲,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珩起初眼里还带着些迷茫,随着阿琅越说越多,眼睛逐渐布满震惊。
“父亲当年出征前就发现了一桩秘密,不是太确定,于是让母亲留在上京。”
“谁能想到……”
“当年父亲之死的真相,我已经知道了,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了一桩秘密。”
“秘密?”萧珩说了一句。
……
昨日,萧珩送走了阿琅,见了甲十三和同泰寺的那个短仆后,整个人僵坐在椅子里,在书房里呆了不知道多久,许久,许久,他才出了书房,让人备马,趁着宵禁前,赶着去了万寿观。
万寿观,同泰寺再过去一点,是老郡王清修之地。
从前,这里不过是个小道观,因为老郡王在此清修,慢慢的扩建,如今的规模,是原来的两倍不止。
他策马狂奔,到了万寿观外,在岔路上分道前,情不自禁地勒着缰绳,停下脚步。
甲十三的话,他是相信的,那个短仆,他见过之后,同样相信他说的不是假话。
他觉得这个世界真好笑。
他的母亲,为了自己逃命,丢下了他和兄长。
而他的父亲,为了母亲的性命,丢下了他和兄长。
父不成父,母不成母。
老郡王妃时常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故而对她更熟悉些。
至于那个给与他血脉的男人,在他被老郡王妃带到外祖家后,根本就不曾真正地关心过他。
终于,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了跟过来的侍从,敲响那万寿观的大门,见到了他的父亲。
萧溢真在打坐,见到萧珩很是诧异,问他为何而来?
萧珩心思正恍惚,闻言坐下,拿出一副卷轴,缓缓打开,灯火照亮一根细如雨丝的奇怪物件,以及画上一幅人像画。
“父亲,不知你见没见过哪派异人用这种暗器?”
萧溢起先未答,端详片刻方狐疑道,“未曾见过,此人是谁?”
萧珩说道,“父亲知道前些日子阿琅失踪了两个月吧?侯府一门,上下一百来口仆人,全部不见。”
“当时就有这个人在场。”
萧溢的目光一寸寸在画上一动,最终缓缓点头,
“见过类似的,在异地的军中,但和琴弦差不多粗细,没有如画上的这般细。”
萧珩有些失望的样子,“父亲跟着陛下走南闯比,是见过世面的。如今,竟然连你也不懂。”
萧溢打量了下儿子的神色,“是不是画错了,也许世界上根本就没有。”
萧珩面色一如从前,面无表情的,“不可能的,这是阿琅见过的人,一一画了出来。”
萧溢有些惊讶,没想到靖安侯之女,竟然还会这些。
他见着萧珩面色诚恳,那深邃敏锐的目光,仿佛能照见人心,凝视了儿子半晌。
点头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好,我派人带着这幅画争取早日查到此人的底细。”
萧珩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忽而就听萧溢叫到,
“你即将大婚,陛下压了这么多年的亲王位置,这次终于可以给你赐了下来。”
萧珩又转过身子,看着坐在蒲团上的萧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赏赐,我自是欢喜,不赏,我做好自己的差事即可。”
萧溢慢慢地站起身来,掸了掸道袍,慢慢悠悠道,
“今上,这是什么用意,你知道吗?”
萧珩反问,“那你说是什么用意?”
“你且想想,满朝大员都能想出来的,你能说你想不出来吗?”
“我不知道满朝大员会想些什么,你若有事,不凡直说。”
萧珩笑了笑,
“你要记得,今上他是天子,既然是天子,自己怎么样,并不重要。”
“对手怎么样,其实也不重要,他要计较的是这一殿朝臣究竟更愿意立谁为储君。”
“帝王心术,就是永远都会算到别人的坎上。”
萧珩听完萧溢的话,轻轻‘呵’了一声,
“陛下的储君,还需要摇摆不定?太子如今身子大好,父亲还担心什么呢?”
这下,轮到萧溢轻轻‘呵’了一声。
“陛下册封你为亲王,你以为是给你恩宠吗?表面上是抬举了你,可往后,你要走的路才更艰难。”
“最起码,你如今手上的差事就要卸了,给你亲王的身份,是要以这个身份来束缚住你啊。”
萧珩离开的脚步微微凝滞,旋即快步迈出门槛,离开了万寿观。
天色透亮,他没有回王府,而是直接到了靖安侯府。
此刻,和阿琅面对面地坐着。
阿琅起身,把窗棂推开,光芒一泄在她身上,将她镀成金色。
“父亲本想借着那一次出征,拿到一些证据,等到陛下亲征回朝,然后再禀报给陛下。”
“他发现和陛下一同打江山的重臣,有了异心。”
萧珩望着她袖口上的那圈金色,眉头皱得死紧,没有吭声。
阿琅靠在窗棂边,眉眼里也浮出些许黯色。
“我没有依据,除去那两封手书。”阿琅幽幽地说道。
真正的危险,还藏在深处似的。
萧珩凝眉,“昨日你走后,我派出去的探子,回来告诉我,当日你被关押在同泰寺时,有一个人也在不远处。”
“昨天夜里,我也去了万寿观,最后从安插的一个小道士口中得知,那两个月,原本要闭关的人,并没有闭关。
要闭关的人没有闭关,那说得就是老清河郡王了。
阿琅知道这种事情没办法那么快接受,只没想到,萧珩说起来时,波澜不惊。
和他的表情是一样的。
阿琅胸口气血翻涌,她强忍了忍,才又道,“你有证据吗?”
萧珩摇了摇头。
“琅琅。”他叫了一声阿琅。
阿琅抬眼看他,就见他面无表情的,“琅琅,你信我吗?”
不等她答,他说,
“靖安侯府的一切仇恨,我都为你讨回公道。”
“英烈为国捐躯,就应该让后世铭记。”
他不是喜欢在暗中将一切握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挑弄吗?
好,那就看谁,更加会来阴的吧。
反正无恶不作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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