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激辩
世家众人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竟是个有些面生的俏姑娘，看上去年龄约莫比万小姐还要小个一两岁，一双漂亮的杏子眼此刻满是倔意，毫不示弱地盯着张庄主看着。
感受到众人探究的眼光，殷梳攥紧拳头，昂首环视了一下世家众人，毫不怯场地再次开口说：“不行！”
“小梳！”殷莫辞始料未及她会突然出声，有些着急地担忧在场的武林前辈会为难她，忙低声唤她。
在场的人本来大部分都不认识殷梳，此刻听到殷莫辞叫她，便都猜出她是谁了。一个粉妆玉琢该养在闺中一点武艺都不会的娇小姐，竟然有胆气在这么多武林豪杰面前强出头，一时间众世家不由得有些好奇她要说什么。
“殷姑娘。”张昊天眼里也有了一丝趣意，他难得一脸好脾气地开口，“不知殷姑娘有何见解？”
“诸位前辈，请大家仔细想一想，今日是万堡主寿宴，这么多武林前辈齐聚，退一万步说万大小姐真的想对万四叔动手，怎么会挑在今日？”殷梳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茶盏，又指了指屋内毫无打斗痕迹的陈设，极有条理地分析着，“诸位前辈不费吹灰之力便看出万四叔之前在待客，还是个女子。轻而易举就能识破万四叔所中剑伤是女子剑。又能顺理成章地推论出杀人者是正面偷袭万四叔，是万四叔很熟识、意想不到之人。万大小姐若真要动手，这一切怎会如此拙劣，几乎毫无掩饰？”
众世家听了，不由深吸一口气。还不等众人沉吟出结果，张庄主轻笑一声开口：“或许这行凶之人反其道而行，这正是大智若愚之处呢！”
“再说了……”张昊天轻眯着眼，直视着殷梳明显染着怒意和焦灼的眼眸，“或许这行凶者并不是处心积虑策划许久，而是一时冲动的激情杀人呢？既然已经牵扯到了万小姐，那张某人再冒犯一句，或许万四叔请万小姐过来一述，的确是为了地牢一案。而万四叔发觉了案情中的端倪，正苦口婆心规劝行凶人，而行凶人见事情败露，一时间气血上涌，便……”
人群中又是一阵抽气声。
“张庄主，慎言！”殷莫辞满脸怒意正色道。
“张某人只是斗胆猜测，诸位切莫当真。”张昊天拱了拱手。
“呵。”殷梳冷笑一声，她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淬着盛放的火焰，“没想到张庄主堂堂世家家主，编起故事来比说书先生还要生动，轻轻地碰一碰嘴皮子就要把莫须有的罪名往人家的头上扣。照张庄主这么说，也可能是行凶者无意中撞见了万四叔会见万大小姐，得知他们两人已经商讨出地牢一案的真凶，得知一力鼓动的武林公审没了可能，于是心生一计，刺杀万四叔嫁祸给万姐姐，再次把水搅浑，所以说这个凶手也有可能是你呢！”
“殷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张昊天勃然大怒，他双眼泄出冰冷的杀气，“本庄主有何缘故要杀万家堡的四叔？”
“那万大小姐又有何缘故要杀自己的亲叔叔？”殷梳毫无惧色地与他针锋相对，她露出了不谙世事的清甜笑容，似是真心不解而发问道，“张庄主自己喜欢捕风捉影编故事，别人就推测不得了？平白无故被人泼一身污水的滋味好不好受？”
须纵酒见状不妙，和殷莫辞两人一左一右挡在殷梳面前，他皱着眉沉静地开口道：“张庄主，你的猜测的确有些空穴来风，难以令人信服。”
张昊天和殷梳的这一段唇枪舌剑听得满屋人是目瞪口呆，众人不由得重新又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表面娇俏可爱，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见须纵酒也踏入了这场争论中，须丘山不得不开口打圆场道：“昊天贤侄，万家堡出了这等祸事，你这般推论确实有些不妥，殷姑娘护朋友心切，你一庄之主不要和小辈计较。”
然后须丘山又看向殷梳，他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柔和地规劝她道：“殷姑娘，你虽是一时情急，但张庄主毕竟也是你的长辈，言谈举止还是要留有分寸。”
须丘山为人淡泊，极为亲善，故他一开口，张昊天便恭敬地合手行礼道：“丘山宗主说的是，是张某有些忘形了，张某在这向万小姐、殷姑娘赔不是了。”
殷梳也乖顺地朝他行礼道：“都怪我一时冲动口无遮拦，还望张庄主不要放在心上。”
他们这边表面上和睦地握手言和了，那边万钺一直冷眼看着，等他们各自都唱完了，他才长叹一声，低头看着万钰彤。
“钰彤，为父当然相信这些事情都绝不是你所为，但是如今你的确又身有嫌疑，只能委屈你……”
万钰彤垂着眼睛，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
那边万钧一直蹲在地上一脸痛色看着莫名死去的亲弟弟，此刻或许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叔侄，他终究还是不忍，抬起头有些犹豫地对万钺开口道：“二哥，此事想来应该还是有人在做局，栽赃给了钰彤，钰彤怎么可能能做出这种事？地牢是什么地方，怎么能让钰彤到那里去？”
“自然不去地牢，请大小姐这段时间暂居海棠苑吧。”万钺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
怎料万钰彤听了这话面色大变，她猛地抬起头，娇艳的红唇瞬时失去了血色，双肩也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父亲！父亲，此事真的与我无关，不要……！”
万钺面色平静地看着她，万钰彤有些哀切地看着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渐渐熄了声音。
殷莫辞从未见过万钰彤如此失态，他有些心疼地想，难道海棠苑是比万家堡地牢更可怕的地方？他忍不住开口求情道：“万世伯，此时尚未查出任何证据，何必要急着发落万小姐，顶多请万小姐在自己的院子中避嫌即可，不必……”
众世家中平日里与万家走得亲近的此刻都适时地站了出来为万钰彤说情，尤其是玲珑阁，更是笃信万钰彤清白。
万钺摆摆手，示意他们都不必再劝。
“各位武林同道今日都在此为万某做个见证，我四弟死于非命，无论凶手是谁，我万家堡必定要将这阴毒小人揪出来，挫骨扬灰以慰我四弟在天之灵！”
万钟死得不明不白，众世家本就义愤填膺，此刻更是纷纷豪气附和：“万堡主放心，此事我们绝不袖手旁观，一定要为万四叔报仇雪恨！”
万钺点点头，向在场众人拱手致谢。
然后他转向张庄主，神色冰冷道：“不知我这般处置，张庄主可满意，不会再指责万某人偏袒小女了吧？还望张庄主在查清真凶之前，不要再随意诋毁小女。”
“是，张某晓得了。”张庄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呆坐在地上的万钰彤，“缉凶一事，我缇月山庄也责无旁贷。”
殷梳还有些不服气，但须纵酒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朝她摇了摇头。
万钺眼神一扫，两个万家堡的内门弟子走到万钰彤面前，还算恭敬地低头朝她说：“大小姐，请吧。”
万钰彤还有些呆怔，但众世家环视，她昂起下巴双手扶地把自己撑了起来。
“带路吧。”
她抬眼，一双莹莹美目带着湿意从面色焦急的殷氏兄妹脸上滑过，似有连绵未尽之意。
“万姐姐你别怕，我们一定很快就会证明你的清白。”殷梳小声而坚定地对她说。
万钺面无表情看着万钰彤离去，他又朝众世家一拱手：“诸位同道不辞辛劳远道而来，万某人三生有幸。如今横生变故，这宴万某实在是不宜再摆，今夜为万家堡私事兴师动众，待回到宴厅万某定以薄酒以谢各位，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请诸位海涵。”
众人默然，如今万家堡的确是喜事变丧事，换做任何人，这寿宴都是办不下去了。
人群中马上有人应声道：“万堡主说的什么话，万四哥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遭人暗算，我们才真是汗颜！”
更有精明的，想到了更深几层，眼珠子咕噜了几下跟着喊道：“此事定与魔教脱不了干系，我们正派中人理当守望相助，若不缉拿凶徒，我们绝不离开临安城！”
“对，说得对！”
万钺微微颌首，似是表达对他们话语的赞同和感谢。
众人回到宴厅，寿宴原本准备好的环节自然是都进行不下去了，没有了丝竹管弦，万钺和万钧敬了诸世家一杯清酒后都匆匆离席。
殷梳极不自在地坐在矮几后，万家主人离开了之后，宴厅里的氛围彻底冷了下来。各世家的人各怀着心思，还有时不时一些探究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眼前的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了起来，她终究是吃不下，放下了玉箸。
她侧脸看了眼殷莫辞，他正盯着眼前的白玉盘愣神，显然已经陷入了深思。她又抬头看了眼斜对面的须纵酒，发觉对方也正好看向她，并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寿是贺不成了，众世家的人潦草地用过饭，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众人都想回去好好捋一捋思绪。
眼见宴席将散，他们三人也准备离去，此时一个身影挡在了殷梳面前。
此人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他指着殷梳豪迈地开口：“你这姑娘够胆色，也真泼辣，之前胡某低看了姑娘，向你赔个不是了！”
此人便是蟠虎帮的胡帮主，殷梳也没想到之前还吹胡子瞪眼看不太上她这种弱质女子的老帮主在她今晚这一番胡搅蛮缠下，反而待见她了。
她向胡帮主行礼，连声不敢当。
胡帮主又拍了拍殷莫辞道：“还有你小子，也没让我失望！此事我们蟠虎帮也必定会追查到底，你们若有难处可以来找我！”
殷莫辞恭敬地谢过了他。
殷梳随着殷莫辞一路几乎沉默无话地赶回了庭院，后脚须纵酒也到了。他检查了一下四周无人，便关上了门，三人围坐在桌旁。
“现在怎么办？”殷梳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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